楚蔚微笑的神情总让澹台无离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为何不妥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沉默片刻,澹台无离道:“封后大典的事,最好请你师兄一起来商量,不要擅自决定。”
楚蔚目光动了动,无奈道:“师兄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迟疑片刻,楚蔚叹了口气,低声道:“昨日我去找师兄,想让师兄去把锁灵链的钥匙取回来,但他死活都不同意,还差点跟我吵起来。这会我再去找他,岂不是往风口上撞么?”
澹台无离沉默了。
楚蔚看着澹台无离的表情,反而静静笑了笑,轻声哄道:“不过师尊也不必担心,我已经命人召那冶炼师回京了,一定赶在封后大典之前把这件事处理好。”
澹台无离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方才慢慢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何,他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宁。
但具体是为什么,澹台无离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一种诡异的预感。
可看着楚蔚容光焕发的模样,澹台无离也不好在此时说这些,只能暂且不去想那么多,耐着性子,一点点帮楚蔚梳理封后那天的礼制。
礼制梳理完毕,楚蔚却不走,还说让把午膳送到永华宫里来吃。
澹台无离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就道:“你如今天天泡在永华宫里,也不怕旁人议论?虽然现在众臣臣服,但也别给他们太多把柄才好。”
楚蔚含笑给澹台无离斟了一杯茶,并不回答澹台无离这话,只道:“师尊不是说要用蔚儿双修么?蔚儿这两日抽空钻研了一下,学了不少东西,正好用过午膳就同师尊探讨一番。”
澹台无离哑然。
不说别的,他现在确实需要楚蔚的天阳之气,而且不只是怎么回事,龙气到了楚蔚身上,再中转出来,就明显比慕始青给他的龙气要温和了许多。
龙气流过筋脉时也再没有从前那种微微的刺痛感,澹台无离甚至觉得,若是好好双修,兴许都不用把那锁灵链的冶炼师请回到宫中,等等——
思绪到此,澹台无离脸色微变,眸中很快就流露出一丝怀疑之色,接着他便抬头看向楚蔚:“既然你能把冶炼师召回京,先前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你师兄出手?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楚蔚听到澹台无离这话,先是一怔,接着却伸手托腮,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师尊真细心。”
澹台无离冷冷道:“你不说实话,难道还不准我细心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发火,兴许是近日以来身体不适引起了情绪,又兴许是发觉楚蔚居然都会对他撒谎了,而且还是这种大事。
总之,情绪上涌,澹台无离的脸色便不由自主难看了起来。
而楚蔚微微睁大眼,静静看了片刻澹台无离眉眼清冷,神色锐利的清丽面庞,却忽然一下子笑出了声。
澹台无离:……
“你还笑?”
楚蔚唇边笑意更深:“师尊啊,我真不是有意骗你,只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同你说罢了。并不是存心瞒你。”
澹台无离:……
微微吸了一口气,澹台无离忍着怒气道:“那我现在问了,你可以说了么?”
楚蔚点点头,忍着笑道:“好,既然师尊想听,那蔚儿就说了。”
澹台无离:。
他眸中微微显出几丝狐疑之色,心想这事难道真的不重要,所以楚蔚才这么爽快么?
是他疑心过头了?
而楚蔚静静看了澹台无离片刻,便含着笑,缓缓道:“蔚儿不过是许了他一块星铁,他馋那星铁,自然要快马加鞭赶回京都。”
“师尊觉得,星铁是大事么?”
星铁?
澹台无离微微一怔,接着他便哑然了。
对于厉害的冶炼师和一般的修士来讲,上好的星铁确实很珍贵,但他活了数百年,国师府中的星铁没有上百块也有几十块,拿一块出来,还真不算什么大事。
楚蔚说的话,倒真是没有撒谎……
澹台无离有些赧然了。
但他向来当高位者惯了,也不善于低头,这会只是默默垂了霜睫,不动声色地淡淡道:“既是如此,那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楚蔚看着澹台无离又恢复了镇定的面容,一时间心里有些委屈。
明明这事是他受了委屈,结果澹台无离不但不哄他,还这么对他用师尊的架子,就算他心里是滚烫的,这么一盆冷水泼下来,他也难免不舒心。
然而毕竟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楚蔚就是委屈了,也不敢说,只有默默闷在心里,打算先让人传膳,吃完再谈别的。
可当楚蔚看向外面走廊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澹台无离身上,却一下子就发现了澹台无离清冷面具下的一处破绽——虽然澹台无离只是微微垂了那清冷的霜睫,面容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可他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那露出的粉嫩桃瓣却不自觉地红了一点,缀在雪白的肌肤上,实在是显眼的很。
楚蔚见到这一幕,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心头简直就像是飞入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鸟一般,雀跃欣喜得很。
原来师尊也会害羞不好意思啊。
不过见澹台无离忍得辛苦,楚蔚也不好意思戳破,只能强忍着笑意,正色道:“师尊,先用午膳吧。用完膳,再双修。”
澹台无离淡淡道:“嗯。”
可说这话的时候,那雪白肌肤上的粉嫩桃瓣又不自觉红了一点。
楚蔚发现了这个秘密,简直就像是得到了一个巨大宝藏一般,可惜这宝藏也不能同他人分享,只能暗戳戳闷在心里,自己一个人乐了。
当然,若真是要同别人分享,那他心中也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
午膳很快便送到了,楚蔚这次刻意吩咐御膳房做了一道十分温和的参汤。
至于为何明知澹台无离在孕期饮用参汤会动情,还要让御膳房做参汤。
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澹台无离对此毫无所觉,但却也发现自从菜上齐了之后,楚蔚便对他愈发殷勤了些。
而这殷勤总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楚蔚还时不时用一种带着淡淡微笑的深情目光去看他,这种有些露骨的眼神,让澹台无离对着一大桌丰盛菜肴都有些难以下咽。
吃到一半,澹台无离忍无可忍,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碗,按住了楚蔚给他夹菜的手,沉声道:“为师不是柳若卿,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楚蔚眸光一动,忽然勾唇一笑:“师尊误会了,蔚儿其实是在想一件事。”
澹台无离皱眉道:“什么事?”
楚蔚修长的眉头微微一挑,含笑道:“蔚儿在想,为何师尊当初出现的时候要易容成若卿的模样还不改变发色呢?”
澹台无离:……
原以为这件事早就糊弄过去了,结果好死不死被楚蔚在这时提了出来。
再加上楚蔚这几日以来令人怀疑的表现,澹台无离总觉得楚蔚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可他也无从试探。
这时沉默了半晌,澹台无离只能垂了眼睫,语气平静地慢慢道:“我当时听说你封后,怕那些老臣反对,便打算回来看看。路上怕被旁人认出才易容的,至于头发——意外而已。”
这解释简直过于牵强,但澹台无离足够镇定从容,语气也十分轻描淡写,听上去就仿佛像是真的一般。
可楚蔚现在已经掌握到了一招‘如何分辨师尊撒谎的小技巧’,他含笑听着澹台无离说完,目光不经意往那漂亮纤细的锁骨处扫了一眼。
果不其然,桃瓣简直鲜艳欲滴,仿佛都要从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上飞下来一般。
楚蔚眸中笑意更深了。
澹台无离不悦道:“整日傻笑,像个什么样子?”
楚蔚连忙收起笑意道:“是是是,那蔚儿不笑了。”
澹台无离:……
本来他便是撒谎,即便面上镇定,可心中却仍然不是那么平静,只能默默端起碗来,继续用膳。
到最后,以至于楚蔚给他多加了两碗汤,他都没太觉察到,全都喝了下去。
用完膳,楚蔚命人把桌子撤了,便眸光灼灼,神情认真地凑过来低声道:“师尊,我们来双修吧。”
澹台无离:。
他此刻喝完汤,正觉得身上有些懒懒的,还略微燥热起来,偏生楚蔚还这么凑过来,在他耳畔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楚蔚自从神智恢复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便是俊美风流中带了几分慵懒,此刻他这么低沉磁性的嗓音响在澹台无离耳畔,竟是让澹台无离身上那股起来的热度又慢慢燎了上来。
澹台无离:……
他只知道天阴之体在被开发之后会对道侣比较依赖,可没想到这天阴之体竟然这么……
荡漾不堪……
勉强咬了一下唇,澹台无离别过脸,垂了眼睫,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淡淡道:“今日为师累了,你去找你师兄切磋吧,改日再双修。”
“可蔚儿担心师尊你的身体。”楚蔚这话说的极为无辜且恳切,澹台无离脑中正热浪滔天,此刻竟一时也想不出拒绝的话。
正当他竭力压制着身上的热潮,打算再劝楚蔚的时候,楚蔚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的手,微微笑道:“不过师尊,蔚儿已经念熟了那些口诀,师尊不教蔚儿也没关系,蔚儿可以做主导,师尊跟着蔚儿的灵力流转运功便成——”
话音未落,一股温热又略带霸道的灵力便已经顺着楚蔚的掌心灌入了澹台无离微凉的掌心。
白皙修长的手指顿时蜷缩了一下,澹台无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闷哼一声,面带潮红地便软倒了下去。
楚蔚连忙一把扶住澹台无离的肩膀,让澹台无离靠在自己的怀中,手上灵气的力道却不停下。
澹台无离:……!
“蔚儿!你……停下!”澹台无离额头上热汗涔涔而下,哑声道。
楚蔚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澹台无离细腻微凉的掌心,低声略带无辜地道:“师尊哪里难受?我怎么觉得师尊你灵力流通得很顺畅呢?”
澹台无离哑口无言。
没错,楚蔚灌注到他身体中的灵气简直就如同一股甘泉,陡然注入到久久未见水润的一眼枯井中,整个枯井没有一处不叫嚣着想要更多。
可正是这想要更多的**……让澹台无离觉得十分可怕。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能这样……
然而有时候,身体本能的需求是远大于自身的理智的。
渐渐的,澹台无离便在楚蔚怀中软了下去,侧着头,有些难堪地靠在楚蔚宽阔温热的肩膀上,感受着那澎湃灵气在筋脉中运转流通的舒适感……
既然没办法克制本能,那就随他去吧,澹台无离勉强咬着已经嫣红水泽的唇,在混混沌沌中这么想。
可他隐约间却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只有在楚蔚面前,只有在对象是楚蔚的时候,他才能这么放任自己去沉沦在本能的**中。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澹台无离除了反抗,便别无他想。
他内心深处,是觉得只有楚蔚在身边,才是安全的……
楚蔚感受着澹台无离紧绷的清瘦腰肢在他怀中慢慢放松了下来,原本深邃含笑的眸子也渐渐变得平静温和起来。
最终他低低叹了口气,放慢了灵气输送的速度,默默抱紧了怀中清瘦的身躯,有些鬼使神差地便轻声道:“师尊我——”
我心悦你。
可偏偏后面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怀中的澹台无离却骤然绷紧了身体,哑声略带了几分恨意地喃喃道:“小混账……”
楚蔚怔了一下,哑然苦笑,也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低头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澹台无离的情状,虽然发现澹台无离已经昏睡了过去,不过是在梦呓,但楚蔚还是没敢把剩下的那半句话再说出口。
毕竟他现在隐瞒师尊的事情还太多,如果骤然这么不管不顾就表达出自己的情愫,师尊恐怕只会像当初对裴敛那样对他。
楚蔚不希望事情变成那个样子,他宁愿一辈子得不到,也不想跟师尊形同陌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澹台无离静静靠在他肩上熟睡的模样,楚蔚唇角又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起码,师尊对他,跟对旁人还是不一样的。
这就够了。
楚蔚轻轻伸手,褪下了澹台无离身上已经被热汗浸透的单薄里衣,不带任何狎昵意味地取了雪白的手巾来,替澹台无离慢慢擦干了身上的汗,又略微抹了一点润肤的香脂,方才将澹台无离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被窝中。
轻柔的一个吻静静落在澹台无离眉心,楚蔚带着一丝淡笑道:“师尊好梦。”
吻毕,楚蔚抬起头,又给澹台无离掖了掖被子,方才面带微笑地起身离去了。
锁灵链的事他还需谨慎沟通一番,毕竟百里风檐先前那么出言威胁,那冶炼师又同百里风檐交好。楚蔚实在是不得不防。
·
可楚蔚没想到,他那句‘师尊好梦’,却搅得澹台无离没法装睡下去。
霜睫微微一颤,澹台无离心事重重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楚蔚离去的方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回来或许是个错误。
楚蔚方才那模样,明显是对他移情了,可偏偏楚蔚自己一点都没觉察到。
澹台无离闭上眼,静静叹了口气。
他现在忽然想回到从前的模样,但锁灵链一直束缚着他,让他无法行动。
现在想想,也只能等那钥匙回来,他再借机离开吧。
不能让楚蔚一直沉沦在这么一个虚假的美梦里。
不仅是因为楚蔚是他的徒弟……
更因为……当初他同慕始青做交易之后,慕始青怕他再沉沦情爱,便拔了他的情根,替他保管了起来。
说是要等到他真正历劫之时才还给他。
慕始青当初略带无奈地道:“以你的性子,旁人对你好一点,你便恨不得把命都给人家,谈何飞升?”
当初澹台无离不以为意,毕竟那时他已经狠狠伤过一次了,觉得自己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到两次。
现在澹台无离才发觉,慕始青说的是对的。
因为,即便是拔了情根,在楚蔚拥抱他的时候,对他笑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热的,会跳得更快些。
拔了情根都如此,若是情根再种回来呢?
澹台无离不太敢往深处想,他觉得自己能有这种想法便已经万劫不复了。
而且,他是师尊,不是徒弟。
徒弟能错,师尊不行。
可即便是这么努力克制了,澹台无离也仍是觉得心头微微发涩,只不过那本来应该发酸亦或是疼痛的地方现在没了东西,只能慢慢的,一点点涌出一分淡淡的残存的情绪来。
可这样,就足够要命了。
就这样,澹台无离暗暗下定决心,他不能再放任自己,也不能再放任楚蔚。
可偏偏楚蔚不是这么想的。
而且,楚蔚最懂澹台无离的心思,有一百种能让澹台无离松口的方式。
就比如,今日帝后一同出行去西郊狩猎。
毕竟是答应过楚蔚,要伪装帝后帮他渡过这段日子,澹台无离也没法拒绝。
只是,出行之后,很多事便由不得澹台无离了。
就像现在,到了西郊,楚蔚却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兴致,说秋色不错,要出去赏风景,大臣们都要奉承楚蔚,自然是跟着。
澹台无离现下灵力被困,自然也是跟着。
原本澹台无离略走在楚蔚身后,可偏生楚蔚走到一半,却伸手摸了一把脸,喃喃道:“这风有些大,取披风来。”
于是随行太监连忙就把楚蔚平日穿得石青色蟠龙纹披风取来,要替楚蔚穿上。
结果楚蔚微微一笑,却自己拿起那披风,转过头来,给澹台无离披上了。
还当着随行大臣们的面,含着笑,用修长的手指卷起那系带,一点点帮澹台无离系上了披风。
澹台无离眉头微微一皱,看着近在咫尺间的楚蔚俊美面容上那认真的神情,脸上不由得微微发热,心中十分想要拒绝。
可四周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澹台无离没办法直接发作,也只能杵在原地,静立不动了。
可没想到楚蔚替他系完了系带还不算,还趁势轻轻握住他的手,摸了一把。
摸完之后,楚蔚便略微惊讶道:“手这么凉,若卿怎么也不说一声?”
澹台无离:……
澹台无离先天体温便比寻常修士凉,比普通人更凉,楚蔚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澹台无离正想说楚蔚明知故问,结果楚蔚却叹了口气,一把拦腰将他抱在怀中,笑着感慨道:“若卿就是这般能忍,明明身体不适还要硬撑,来人——送轿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