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见完梁满月后,骆峥在楼下餐厅买了十几份豪华盒饭带回警局。
队里的警员们还没走,整个三层楼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为手头的案子忙碌,或是写材料,或是做比对分析案情。
这么多年,骆峥早已习惯在任何时候和大家奋战在一线,以至于第二天天蒙蒙亮,他才从队里出来。
跟着他一起的,还有那些熬得“五迷三道”的警员们,基本上都是不着急回家的单身狗。
大家稍微商量了下,来到附近早市的粥铺吃早点。
热乎乎刚出炉的包子,鲜榨的豆浆,外酥里嫩的油条,外加每人一碗的豆腐脑,跟不要钱似的摆了一桌子。
几个人闹哄哄地坐下,一边聊一边吃。
也就是这个时候,骆峥才看到梁满月的那条朋友圈。
什么文案都没发。
内容只有一张照片。
手里的汤匙一顿,骆峥就着清晨细碎的阳光眯了眯眼。
照片里,她那半截细细白白的胳膊举在空中,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他那枚黑色运动手表,看起来有种明目张胆的招摇。
嘴角蓦地一勾。
不用想也知道拍给谁看的。
偏生旁边的好事儿的老于在这会儿凑过来,“看什么呢骆队,这么专心。”
“……”
骆峥眼皮都不抬一下,把手机熄灭,揣进裤兜。
老于岁数比他大一点儿,离过婚,也算单身汉中的一员,因为没家,经常和大伙混在一起,人又屁又闲,但不招人讨厌。
纵观整个刑侦队,也就他敢这么跟骆峥说话。
见骆峥不搭理他,他就转头跟别人说,几个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感情问题。
“哎,说实话,我对搞对象这事儿都快绝望了,半个月前我朋友给我介绍个妹子,开始聊得还挺好的,后来聊着聊着就不搭理我了,说我这职业太忙了,没有陪她的时间,就算了。”
“你这算什么啊,我认识一兄弟才惨呢,咱们分队的,女朋友直接让人撬墙角了。”
“这不挺正常的,咱们这职业,一忙起来觉都没时间睡,哪有时间管女朋友啊,你看老于,不就因为这事儿离婚了吗。”
老于突然被cue,气得横眉怒目的,“哎你们唠嗑归唠嗑,损我干嘛,我招谁惹谁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骆峥开口。
男人支着两条长腿往后闲散一靠,“所以到底为什么离婚?”
老于:“……”
一脸你也凑热闹搞我是吧。
骆峥不怀好意地笑。
其他兄弟开始嚷嚷,“说啊说啊,给我们打个预防针!”
老于被搞得骑虎难下,筷子一撂索性说了,“嗨,其实差不多就是你们说的那样,太忙了,没时间顾着她,她觉得没生孩子呢就这样,生了孩子就更没法过了,思来想去,就离了,后来没多久,就跟别人结婚了。”
“不过说实话,也不能完全怪职业,也有同样是刑警,但家庭很幸福的,只是怪我,不懂得疼人,也不主动,”老于突然感慨起来,“反正咱们这行找个喜欢的姑娘不容易,过来人劝你们啊,工作虽然重要,但老婆也很重要,一定给我把握住了!”
这话说得大家怨声载道。
“老婆当然重要了!”
“但问题不是没老婆吗。”
“这话说得,谁不想好好把握啊,那不也得有这本事吗。”
“被你们说的我现在就想让我妈给我安排相亲了。”
见他们几个这副丧气样儿,老于忙说别急,有合适的一定介绍,说完,他就扭头看骆峥。
只见桌上气氛热热闹闹的。
唯独他一个人靠坐在那,气场泠然,若有所思。
老于又凑过来,“你呢,不用我跟着操心吧。”
大概是熬夜熬的,男人眼神带倦,眼底挂着淡淡的青色,却丝毫不影响他那张刀刻般硬朗英俊的脸。
就连卖包子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他好几眼。
偏偏他像处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不为所动地像个雕塑。
他这状态,老于不是第一次看见,从昨晚上,他就注意到骆峥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偶尔看着什么东西发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个类似吊坠的小玩意。
联系前后,他没忍住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听见这话,骆峥这才正眼看他。
要搁以前,他第一句话肯定是“放屁,有个屁的有”,但这一刻,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
在老于的凝视下,他舔了下嘴角,别开视线,没说话。
得。
这就是有。
老于把筷子一扔,也不顾别人聊什么,侧过身专心和他说话,“你要是有了,我手头可有个挺合适的姑娘,就不给你介绍了啊。”
骆峥笑了下,不以为意,“多合适。”
老于想了想,“军医,一米七大高个儿,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年龄虽然大了点儿,但……挺有气质的。”
其实不是他主动介绍,而是那姑娘无意间看到骆峥的照片,心动得不行,拖他给牵线。
当然结果是惨烈的。
他之前提了几次,骆峥连话都不接,本想找个机会
让两人见一面,可今天才知道,人有情况了。
见骆峥沉默不语。
老于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你那情况,什么样儿啊,干什么的。”
骆峥掀起眼皮看他,顿了好几秒。
老于本以为他会说“关你屁事”,结果这男人居然心平气和地开口,“也是医生。”
“……?”
“但不是公立的。”
这下实锤了。
确确实实有这么个人。
老于两眼放光,“这不挺好的吗,有机会带过来看看?”
像是被人戳到心口上。
骆峥很短暂地怔了一瞬,短到老于根本来不及捕捉。
下一秒,他扯着唇潦草一笑,“看什么看,八字还没一撇。”
说话间,他拎起车钥匙起身,“我去结账。”
……
吃完早餐后,骆峥回了家。
大概是刚搬过来不适应的原因,大壮一只猫孤零零地躲在猫爬架上,看起来蔫蔫巴巴的,直到发现骆峥回来后,才来了精神,喵喵喵地跑到他跟前。
骆峥给它换了干净的水和猫粮,跟着洗了个澡。
再出来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半敞开的浴袍,浴袍松松垮垮,露出身前一片光滑结实的肌肉。
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他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无聊的节目播放,可无论电视里演什么,他都无法看进去,每隔几秒,脑子里就蹦出梁满月的脸。
“……”
骆峥把遥控器一摔,给自己气笑了。
偏偏这会儿时间还早。
骆峥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居然六点都不到。
这个时间,梁满月应该还在睡觉。
即便他想发信息给她,她也不会第一时间回应,更何况,这样说不定会吵醒她。
至于舒漾,那就更不行了,她每天固定八点起床,就算他给她打电话,她也不会接的。
想到这,骆峥抬手揉了下眉心,犹豫着要不要先去睡一觉,哪知手机忽然响起来。
这个时间,除了警队,没有别人。
骆峥眉峰一凛,根本来不及看来电号码,直接按下接听键,却不想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急切又焦急的中年女声,“是小少爷吗?”
骆峥:“……”
中年妇女声音哽咽,“骆先生今早上从楼上摔下被送去医院,夫人让我给你打电话,问你现在方不方便回来一趟?”
话音落下。
骆峥喉间一哽,声音低哑发沉,“好,我现在就回去。”
【你说的是真的?他真没给任何回应?】
【他是不是太木了啊】
【这都两天了,他也不知道找你。】
周五上午。
阳光透过明净的窗子漫进来,肆意又明媚。
梁满月查完房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周茳月给她发来的微信。
如果不是她闲来无事地过来顺嘴一问,梁满月几乎都快忘记,距离她发那条朋友圈,已经过去整整两天。
没有点赞。
没有回应。
更没有主动的联络。
就像是机缘巧合下演了几场戏,戏结束了,就各走各的。
唇角勾起寡淡的笑意,梁满月漫不经心地回复:【这不正好验证了我说的,人家对我没意思。】
周茳月:【我不信!!!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可以不相信男人,但不可以不相信我的判断!!!】
顿了顿,她又说:【搞不好是他临时有事呢,刑警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妹子对象就是警察,因为微信接不上茬这事儿俩人干了多少回了,不算什么!说不定骆峥今晚就来找你了!】
如果现在不是白天。
梁满月真怀疑她在说梦话。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心情,梁满月居然认认真真地回复她:【忙都不是借口,在意你的人一定会给你交代,不过没什么好在意的,我正好看清了。】
发完,她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开始写病历。
正巧这时,对面的刘医生回来,热心肠地问她,“对了小满,还没问你呢,你家那事儿打算怎么办?不然今晚来我家住?”
说到这个。
梁满月眉宇间染上一抹莫名烦躁。
事情发生在前两天。
米翀因工作回了厦门,梁满月也因此回到自己公寓,也就是那天晚上,凌晨两点左右,有人疯狂敲她房门。
声音又大又响。
还骂骂咧咧的。
梁满月被活生生吵醒。
气急之下,她走到门口,喊了声谁。
她一喊。
外面的人反而不敲了。
突然安静的气氛让梁满月心生恐惧,她没有开门,从猫眼往外看了看,结果看了好半天,都没有人影。
以为是半夜有人喝酒敲错了门,她没那么在意,却不想第二天,依旧如此。
正因为这,梁满月早上才睡过头,错过了一台手术,无奈之下,她只能把真实情况跟主任说了。
没多久,同事们就都知道了。
“不行就报警吧,”刘医生端着茶杯喝了口水,“我估摸这就是故意的,都两天了。”
“已经报了。”
梁满月抿了抿唇,“但昨天民警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调监控短时间内也无法找出那个人是谁,只能等证
据。”
“那就是说暂时没办法?”刘医生拧着眉。
梁满月叹了口气,苦笑,“算是吧。”
“那这也太惨了吧。”
另一个同事听到也忍不下去了,“不然你买个监控呢?自己安装好,拍下来,交给警方。”
这一点梁满月也想到了,“已经买了,今晚就可以安装。”
也就是说,今晚她还要回去一趟。
刘医生怜惜地看着她,“哎,你一个人行不行啊,李修延知道这事儿吗?”
梁满月摇头,“他最近去外省学习了。”
“那你朋友什么的呢,去别人家住几天吧?或者让她们来陪陪你。”
梁满月又摇头,“没事,我能处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嘱咐她千万小心,有事打电话。
梁满月口头上答应,但心里从没想过麻烦任何人。
即便周茳月,也不知道她这两天遭遇了这么恐怖的事。
下午五点。
梁满月准时下班。
为了不让安装电子猫眼的师傅等,她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不曾想,安装师傅反而临时有事。
梁满月刚从电梯出来,就接到安装师傅的电话,“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家临时出了点儿事,我今晚应该是过不去了,你不然换个人吧?”
“……”
梁满月脚步一顿,一股火气窜了上来,“师傅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吗?”
“哎呀,对不起啊姑娘,我也是真有事,”师傅挺歉疚的,“不然你再等等呢?我明天肯定能给你装上。”
梁满月自觉自己平时对待外人的脾气挺好的,但这这一刻,她是真的绷不住。
积攒几天的郁气在这一刻累计到顶点,梁满月下意识提高音量,“等?我要是能等又何必大早上给你打电话呢?!”
“哎你这什么态度啊,我也是有事嘛,也跟你说了抱歉。”
“抱歉有用吗?你知不知道——”
话还没说出来的一瞬。
走廊前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那人一身黑色,带着口罩和帽子,手里拎着一桶油漆。
余光忽地被他吸引住。
梁满月下意识抬起眼眸,却在下一秒,那人走到距她一米远的地方,突然扬起油漆桶。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身后突然出现一股难以反抗的力道,猛地拉住她,往后迅速一躲。
“哗”的一声。
铺天盖地的油漆味在空中散开。
这短暂的一瞬间,如同做梦。
梁满月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贴在男人柔韧坚实的胸膛。
震惊,恐惧,惊慌,在这一刻混在一起,贯穿整个身体,直至一只手,安抚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耳垂。
“梁满月。”
低磁发哑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
梁满被拉回神,一帧一帧抬起头,视线从男人起伏的喉结,掠过锋利笔直的下颌线,最终停留在那张硬朗又熟悉的脸上。
骆峥眉峰冷凝,低黯的眸光紧张又关切地锁着她。
在她眼泪掉下来的一瞬,他抬起被红色油漆泼脏了的手,用带着薄茧干净的指腹,擦了下她的眼角,声音轻得像羽毛——
“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你们应该能猜到下章写啥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