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这个词对于梁满月来说,就像妈妈一样,是个极为生僻的存在,以至于听到的一瞬间,她的思绪短暂空白。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骆峥指的是李修延。
如果是别人问,她大概懒得解释,可换作骆峥——
心仿佛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梁满月下意识回答:
“不是。”
不知道是相处久了,还是夜晚带来的错觉,骆峥觉得这一刻的梁满月看起来格外温顺。
但这温顺仅持续了几秒,梁满月很快就恢复成之前那副冷倔的模样,低头解安全带,“我到了。”
骆峥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架在车窗上,散漫地嗯了声。
推门之前,梁满月忽然意识到,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她和骆峥最后一次见面。
最后是个挺残忍的词。
任何句子加上这两个字,好像都能生出一股分别的意味,哪怕两个人的关系根本没那么亲近。
想了想,梁满月难得没有敌意地开口,“骆峥,谢谢你今晚的照顾。”
听到这话,男人撩起眼波。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姑娘字正腔圆,态度温驯地叫他的名字。
突然有些感慨。
骆峥扯着唇逗她,“没别的了?”
“想要什么别的,”梁满月拧眉,“跟我回颐夏?”
“颐夏?”骆峥眸光微动,斜眼看她。
“……”
搞了半天这人连她打哪儿来的都不知道。
梁满月一脸无语地推门下车,动作间,弧度美好的身材曲线展露无遗,是男人都喜欢的那款,a4窄腰配蜜桃臀。
骆峥视线停顿了下。
跟着移开视线。
梁满月取下登机箱,本想就这么一走俩之,但关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这样吧。”
骆峥从沉默中抬起头。
梁满月表情很淡,鹿眼却荡着撩人不自知的清甜,“以后你要是有机会来颐夏,我请你吃饭。”
骆峥挑眉,“你说的?”
梁满月:“我说的。”
说完这话,也不等骆峥反应,她拖着登机箱扭头就走。
动作干干脆脆。
就像她这个人。
高跟鞋踩在泊油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随着远去,轮滑滚地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在夜风中。
直到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进了机场,骆峥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勾唇一笑。
一方面是笑缘分这个东西,造化弄人。
另一方面是觉得。
多年不见,这姑娘本事长了不少。
还知道请他吃饭。
安北到颐夏,一共两小时。
梁满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再睁眼时,已经到了颐夏。
北方城市不比南方,这个月份,热度还未侵袭,梁满月下飞机之前,不得不披了件外套。
她没骗骆峥,这头确实没人接她,她也不需要接,出了机场随手叫个出租车就回了市中心的公寓。
回家之前,她先去了李修延那儿,和她同小区但不同楼,确定他家里水电煤气都关好了,才回自己那儿。
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小狗窝。
梁满月一开门,闻到新鲜百合花的香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随便把行李一丢,直接倒在绵软的床上闭眼小憩。
难就难在,第二天还要上班。
梁满月躺了没多久,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换了舒适的居家服,开始收拾。
开动之前,她习惯性地放上黑胶唱片,依旧是十八岁生日时,李修延送她的那张柴可夫斯基的《四季》。
她的黑胶唱片并不多,也没什么鉴赏音乐的爱好天赋,只是单纯喜欢这套钢琴曲。
每次听,梁满月的心情都会格外平静。
但这种平静持续没多久,梁满月无意间照镜子的时候,发觉耳环丢了一只,是回来时戴的那副不规则珍珠,她最喜欢的一对。
脑子有一瞬间的茫然。
梁满月根本搞不清在哪里弄丢了它。
或许是刚脱衣服的瞬间,或许是下飞机的路上……再往前推,也有可能是在骆峥的车上。
这个想法一旦滋生便无法控制。
然而联系骆峥的唯一方法就是打电话给江丹。
想到这,梁满月瞬间打了退堂鼓。
心想不然就算了,可好巧不巧,江丹就在这时打来电话。
她从骆峥那知道梁满月走了,本来还气着,可回到家,看到还没来得及涮的碗里剩着的泡面残渣,心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这才算着时间找她。
看在耳环的面子上,梁满月没拒绝。
电话一接通,江丹就问她为什么突然回来。
梁满月懒得说那么多,随口说了句明天要上班。
听到上班,江丹来了好奇心,“什么单位,做什么的?”
虽然梁满月和她联系上,但她至今都没透露自己的职业和在颐夏的住址。
不是忘了告诉。
而是梁满月压根儿就不想说。
她不想和安北的一切再有什么瓜葛。
沉了口气,梁满月错开话题,“姑,我有几件事想拜托你。”
“噢,什么事你说。”
“关于我的消息,别透露给沈家。”
沈家这两个字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那头瞬间安静下来。
隔了几秒,江丹尴尬道,“哪儿能啊,那年你走丢后,他们一家就搬去国外了,再说,我又不跟沈家人联系,
不会的,放心吧。”
梁满月不清楚她的嘴巴是真严还是假严,但说了总比不说好。
稍微松了口气,她又说,“还有一件事。”
江丹应声,“你说。”
梁满月攥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咬字很轻,“能把骆峥的号码发我吗?我有事找他。”
……
送走梁满月后,骆峥回了警局。
其实早就应该回去的。
只因路上接到江丹电话,江丹跟他说了一肚子的委屈,关于老公孩子的,还有关于梁满月的。
女人哭哭啼啼的,说对不起自己弟弟,两个孩子一死一个不认她,还说早年把梁满月送去沈家是她不对。
骆峥听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挑了个能帮上忙的活儿,中途拐到许家去看梁满月。
以至于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好在案子结了。
也没什么大事需要处理。
骆峥简单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就去舒漾那儿。
舒家和骆家是世交,祖孙三代都走得亲近,到骆峥这辈,就剩他一个独子,舒家恨不得把他当成亲儿子。
至于舒漾,跟骆峥更是亲如姐弟。
自打她出车祸后,骆峥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她,还会专门带上她爱吃的糕点哄她开心。
来得早。
骆峥进门的时候,阿姨刚准备好早餐,楼上的舒漾听见动静,赶忙坐电梯下来。
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笑说,“这是哪家的少爷,这么早就来我这儿蹭饭。”
骆峥抄着口袋进来,把那袋子花里胡哨的糕点丢在饭桌上,扯开凳子散漫一坐,笑容松垮,“蹭的就是你家。”
说话间,他自然接过阿姨递来的鱼片粥,还有外酥里嫩的现炸油条。
“看起来心情不错,”舒漾滚着轮椅过来,笑着问,“这是遇上好事儿了?”
骆峥扯唇哼笑,嘴里忙得没空说话。
“跟我说实话,这两天你在伺候哪个大人物,”舒漾在阿姨的帮助下来到餐桌前,拾起碗筷,“又是担心人家没吃饭,又是去送机的。”
骆峥没吭声。
低着宽大的肩膀,波澜不惊地喝粥,喉结一滚一滚的,有种要了命的性感。
好歹看着他从半大小伙子长成血气方刚的男人,舒漾对他再了解不过,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昨天那人,八成是个姑娘。
是姑娘多好。
不然舒漾还真怕他这辈子打光棍儿。
这么一想,她忽然有些高兴。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套骆峥的话,骆峥却忽然开口,“那人你也认识。”
舒漾愣了愣,“谁?”
骆峥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抽出纸巾擦了下嘴,身子往后一靠,“江玥。”
有那么一瞬间,舒漾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骆峥,“就那个,许家性子不大好管的小姑娘?走丢了那个?”
骆峥:“嗯。”
舒漾动了动唇,“她不是走丢好多年了吗?又给找回来了?”
“具体的事不清楚,”骆峥想了想,“江姨也是在葬礼之前才联系上她的。”
舒漾若有所悟地点头。
想到十几年前那几面,她好奇地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哪个城市生活,是干什么的?”
这话问得,跟盘问家底似的。
骆峥潦草开口,“只知道在颐夏生活,别的不清楚。”
“颐夏?就你过阵子要调去的那个地方?”
“嗯。”
“……”
舒漾惊了,“这是什么诡异的缘分。”
骆峥敛着眉哼笑了声,“我也想知道。”
话音落地。
肘边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骆峥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抬手就给按了,谁知对方不依不饶的,继续打。
就这么来回三五次。
舒漾咬着面包片,挑眉,“谁啊。”
骆峥火气上来,蹙着眉想拉黑,结果对方自动挂断,下一秒,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139xxxxxx78:敢不敢不挂电话?
这语气。
看起来比他火气还旺。
舌尖抵了下后槽牙,骆峥点进去不紧不慢地回复:【你谁?】
不过两秒。
手机叮一声。
骆峥漫不经心地抬眼——
+139xxxxxx78:我是你大爷。
+139xxxxxx78:你梁满月粱大爷。
“……”
这两条信息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即将发火的男人头上,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那姑娘恶狠狠的小表情。
骆峥半眯着眼,盯着信息里“梁满月”三个字,沉默好几秒,突然笑出声。
舒漾闻声,投来好奇的目光,“到底谁啊。”
骆峥敛着下颌,舔唇低笑。
隔了几秒,他按下回拨键,同时看向舒漾,干净修长的食指指着手机,冷硬的眉峰往上微挑——
“一头发怒的小狼崽子。”
他说得非常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