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惊讶,对我这样的疯子而言,任何选择都是合理的。
放眼整个阴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成功,吸收了可怕的地狱气场后,我道行会在短时间内疯长。
失败的结果是死,对一个习惯死亡的人而言,这不算什么。
我需要地狱的力量,它将帮助我,阻止阴险峰开启灭世之门。
疯了,让灵魂湮灭。
死了,摆脱这痛苦。
我盘腿坐在盆地边缘,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起身,一步步往下走。
陈兄喊住我:“等一下。”
我低头看了眼阴阳双生镜,一只黝黑,干枯的手臂,从镜子里伸了出来,它抓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血红色的液体。
“喝下去,可以帮助你抵挡高温。”
“这是啥?”我拿过瓶子疑惑道。
陈兄:“地狱十层的冰泉水,至阴之物,快喝下去,不然你要被烧成焦炭的。”
我不该这么草率地相信他,但眼下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头一仰,血红液体被我咽下。
我还没来得及回味,阴脉里突然涌现出一股恶寒!那阴冷来的太过猛烈,一层蓝色的冰霜,立刻覆盖我全身皮肤。
炎热是缓解了,但我脖子上已经起了冻疮,身体歪斜着倒地,我整个人像筛子般猛抖,一口白气哈出,旁边的泥土上立刻出现了冰壳!
“王八蛋!你害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蜷缩在一团,哆嗦地咒骂道,我从未体会过如此阴冷的感觉,就仿佛被停尸房的冰柜,冷冻了一万年。
魂血几乎都结冰了。
陈兄叹息道:“我没害你,你体质太弱,抵挡不了地狱泉水的寒冷,坚持下,等会盆地里的炎热,会中和它的,你马上就知道其中的好处了。”
我艰难地往盆地爬行,腿关节已经结冰了,无法弯曲,这是唯一前进的办法。
爬行了十几米后,一股炙热从地面的裂缝里传来,我皮肤和关节上的冰霜,立刻融化,活动了下四肢,我又重新站了起来。
陈兄说的没错,仅仅是盆地外围的高温,就超过五百度了,假如没喝下地狱泉水,我立刻会被烤成人干。
地狱的可怕气场,浓郁到已经实质化了,地表里冒出的灰暗色烟雾,如一根根丝绸般,用手都能抓的到,很我终于也知道,如此万中无一的宝地,为啥那些大阴仙,却不敢靠近此地。
这种恐怖的高温,就连大阴仙都无法抵挡,我估计只有灾劫等国主,才有资格深入此地,但他们却因为国事,根本甩不开身。我恐怕是千百年来,唯一来此的灵魂。
解决了高温的难题后,接下来是更加致死的凶险。
在我面前,这片平坦的盆地上,聚集了数不清的高等地狱种,正如前文所说,它们在彼此残害,撕咬着,啃食着。
它们渴望以这种残忍的方式,进化自己,以获得足够的力量,打破规则的限制,逃离这片盆地。
这里是最血腥的杀戮场。是地狱的缩影。它们不是鬼物,却比鬼可怕万倍。
我知道,地狱种的行为,是没有逻辑可言的,也无法沟通的。
离我最近的,是一只脸骨异常厚大的女人,类似犬科的尖嘴里,正咬着颗血糊糊的心脏,她半截身子,被另一只地狱种啃没了,可她却一点都不痛苦,反而显得很逾越。
女人发现了我的存在,仰着脖子尖叫了起来,叫声与活物无关,听着更像防空警报的声音。
从低到高,又从高到低,这是无意识的机械,所发出的蜂鸣。
“陈亮,快弄死她!给它们听到就完了!”
我都用不着陈兄提醒,手中刀柄微微出鞘,快速收回,女人脑袋被斩成了四截,立刻死去。
但她的叫声,还是吸引到了十来只地狱种的注意,它们停下了手中的杀戮,齐刷刷看着我,它们可能也很纳闷,为什么我一个普通的灵魂,敢进入这等凶地?
我是怎么做到的?
没理睬这些东西,我持刀前行,起初,地狱种们不敢上前,它们似乎在判断我是个什么物种,在我眼里,它们是怪物,它们眼中,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种注视持续了数秒,停止,地狱种们确认,我不是它们的同类,有一个全身流脓的血婴,可能是出于好奇,伸手抓了下我的衣服。
我一刀,将它整条手臂斩落,我必须给它们一个念想,我不是好惹的。
但这下,点燃了导火索,十余只地狱种,低吼着朝我扑来。
这里的高等地狱种,道行都在四百年以上,每一只都与我相仿,我也许有把握,能对付三五只,超过这个数字,那就不好说了。
我停下脚步,微微弯腰,侧身,这是夜修罗的标准起手式,我手心紧攥着刀柄,一滴晶莹的水珠,从鼻尖落下。
距离还不够,再近些!
眼看地狱种快速收小包围圈,兄妹俩朝我大吼:“陈亮!你还等什么?快出手啊……”
不,再等等。
还要更近!
“哥……他疯了!他想自杀!”陈妹哇地哭了出来。
耐心。
当一只脸上长满花朵,挂着血淋淋鸡内脏的男人,手快搭到我肩膀的刹那,我心脏顿时寒冷到最低点。
出刀!
一抹血红色的微光,染亮了这片惨黄的天。
生死,早已疲劳。
这一刀有多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当哭血杀刀离开刀鞘后,一刀化作十刀,百刀,眼前的一切事物,种种情绪,都不复存在了。
刀入鞘,包围我的所有地狱种,全部倒地,我上衣被血染红了,满地都是血肉和碎骨。
我说自己,已经掌握了灾劫刀法的三分精粹,应该也不为过吧?
风吹动我的长发,发丝上的血珠,沾到我脸颊上,我保持着之前的起手式,突然想干呕。
这一刀,让我自己也承受了代价,刚才那一刹那,当二十多只手臂抓过来时,龟甲项链及时启动,阻隔了大部分伤害,但我的一根胸骨,还是被某根手指扫到,没断,却也痛彻心扉。
右臂无法承受速度的压迫,肌肉出现了轻微的拉伤。
我站起身,继续朝盆地深处走。
我依旧记得,当初在那片血色沙漠中,我一人,面对一千多只阴物的包围,所遭遇的惨烈搏杀,那一战,我品尝到肉身痛苦的极限。
但这次不同,地狱种和阴物不一样,它们永远不会全体出动,同时猎杀一个猎物,地狱种之间,就是互相仇视的,它们巴不得对方早死,同类间的残杀,让它们一时顾不上我。
我脚踩着血骨的碎块,不远处有个长着三个驼峰的老人,冲我鼓掌道:“你的刀真漂亮!借我看看好不?”
我从他阴笑了下:“你来拿啊?”
老人摆了摆手,退到了远处。
这些嗜血的怪物,数量实在太多,我每前行几步,都有或多或少的地狱种,试图探视我的深浅,它们最终,都死在了我的刀下。
我这一路,从腥风血雨中走来,我没数过自己杀了多少怪物,但两三百只,总归有了。
越接近盆地的中心,炙热就来的越明显,前方出现了一道道红色的岩浆,我不得不小心绕开它们,这里的温度,恐怕已经超过千度了。
这种高温,虽然不足以杀死一个灵魂,但我依旧为此吃了不少苦头,我全身衣服早已化成火星,被焚烧一尽,地狱泉水的寒冷,支撑着我,让我皮肤不被烧焦。
在冷与热的对抗中,我浑身毛孔散发出阵阵水汽,体内,是刺骨的冷,体外,是灼痛的炙热。
这种疼痛,还不足以让我倒下。倒是水汽吸引来了更多地狱种,胆小的站在远处围观,胆大的直接朝我扑来。
这一次,我被至少五十只地狱种,围成一团。
即使夜修罗的刀法,也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这里,是我的死地么?
弯腰,侧身,我低头注视腰间的刀,右手抖的厉害,起手式,也是终结式。
死亡!请带我走,带我归于永恒的宁静……
来了!五十只形态各异的地狱种,扭曲的骨骼,荒诞的面容,皮肤上的脓包和金属碎屑,潮水般拥挤而来。
我立刻感觉到一股暴躁至极的毁灭力量,这股力量,足以轻易撕碎我的魂体。
刀出鞘,右手臂立刻传来撕裂的剧痛,我终于意识到,夜修罗刀法,已经被我施展到,凌驾于道行之上了,魂体无法承担这种强度。
这种剧痛,延误了我的出刀速度,但它依旧快到了肉眼无法分辨,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倒退了。
刀如雪。
我不知道它会斩向何处,前后共斩出多少刀?我也完全没有念想,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黑白,红交替。
世界,演变成宇宙本来的深邃颜色。
大约一分钟后,我有些脱力,不得不单膝跪倒在地,一同倒下的,还有二十多只地狱种。它们已经被斩成了饺子馅一样的碎块,高高堆在地上。
剩下的地狱种们,不敢再上前了,这些阴森玩意,大多具有神通,忌惮我的凶狠,它们不得不改变策略,站在远处释放神通。
一些红色,绿色的火团,五光十色的气场,在空中变换出奇异的景象,朝我飞了过来。
我能用刀,斩灭这些神通吗?应该是不行的,我此前一直没机会尝试,今天就试试吧。
“永夜!”我低吼一声,杀刀上立刻涌现出黑色的火焰,我正欲抽刀前挥,就听镜子里传来怨毒的笑声:
“陈亮,你歇会吧,看我们的!”
我胸前的阴阳双生镜中,窜出一黑一白两只手臂,黑色的是哥哥,白色稍显稚嫩,是妹妹。
两只手臂在空中挥舞一圈,所有地狱种的神通,全部被兄妹俩“没收”了,两只小手上各抓着一大堆光团,狠狠一掐,就听砰地一声,五颜六色的玻璃渣子,从指尖落下。
“来啊……食物们……过来!”陈妹嘻嘻一笑,朝那些地狱种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