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苦微微点头:“小姐跟贫僧走吧。”
“这怎么行呢?”让她妹妹出家,可不是出嫁诶,周清靓连连摇头,紧张的看着林孝珏。
林孝珏心里就呵呵了,凭什么这老秃驴就说她怨念深重,不懂宽恕呢?
难道放过方颜夕任凭方家侮辱就是好人了。
真是可笑。
林孝珏看着玄苦突然问道:“大师是自小皈依还是半路出家?”,
玄苦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喷僧是少年出家。”
林孝珏又问道:“那大师皈依之前,可有妻儿老小?”
玄苦听着妻儿老小四个字,模糊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即过,随即目光又恢复那死水一样的平静,道:“万事万物皆为虚幻,贫僧记不得了,或许有吧,但已属红尘俗物。”
林孝珏道:“这么说大师也是红尘过客了?”
“贫僧如今已是方外世人。”
林孝珏道:“可小女子是红尘俗人,大师既然是方外世人,为何又会受方家所托,管闲事红尘俗事,您相互矛盾,让小女子如何信奉您是得道高僧?既不是得道高僧,您自己的苦难都无法度过去,如何渡小女子?小女子又怎敢跟大师修行。”
方景隆怒道:“你这意思是说大师修为不够了?你听过大师法会,受过大师指点,闻过大师传道吗?你自己不学无术,还敢诋毁大师。”
玄苦倒是很好脾气的合十:“小姐不知者无罪,无妨,贫僧此行也不是管闲事,是为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带小姐正道,胜似救人一命。”
林孝珏还是一呵呵,非常冷,她道:“那大师早前,可曾与我共事?可曾与我打过交道?可曾知我经历?什么都不知道,就偏听偏信,诋毁我怨念深种,不懂宽恕,这是得道高僧所谓吗?而且小女子敢问大师,何为正道?”
方景隆等人听得心肝一颤,这个结巴,你要是口才不好,还真说不过他。
玄苦道:“方才与小姐交谈几句,已知小姐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至于小姐问的正道。
他沉吟一下笑道:“对于小姐而言,放下怨念,学会宽容,就是正道。”
林孝珏摇头:“大师之道,是偏见之道,小女子红尘俗人,尊老子之道,读孔孟之道,凭人性之道,我俗世中圣人有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大师咄咄相逼,小女子还是一个结巴,说小女子伶牙俐齿,没人敢信,小女子只不过喜欢一个理字,这样的我,若再说不上理,就会被无耻之人欺负,让无耻之徒欺负了,那岂不是助长邪门歪道的气焰?那让我世人中的正义之师情何以堪?”
“所以当大师觉得小女儿言语刺耳,不甚好听的时候,不是小女子伶牙俐齿,是大师无理,无理之人,就算言语流利,声音高亢洪亮,可以侃侃而谈,也让人低看了三分。”
她说话太多,众人要反应一会,玄苦大师突然一抬头,笑道:“小姐在骂贫僧无耻啊。”
众人焕然大悟。
林孝珏又道:“大师又错了,若大师无耻小女子才会骂大师无耻,大师若没有无耻,那小女子就不会骂大师无耻。”
是骂还是夸奖,全凭玄苦到底有没有欺负她。
玄苦有生以来第一次碰见这么能说的结巴,还是个年轻的小女孩。
他哑口无言:“阿弥陀佛。”
方家三人心中一急,大师不是要败下阵来了吧?
这时林孝珏又道:“方才大师说小女子没有医者仁心,那小女子就送大师一脉,大师身有阴疾,如已转阳,大便溏泻,夜寐多梦,是也不是?”
众人听她突然看起病来,都为之一愣。
周清靓看着她:“和尚也会生病啊。”
觉远很认真的回答道:“和尚会生病。”
方家三人:“……”
玄苦看了一眼心思单纯的傻徒弟,然后笑道:“贫僧年事已高,有些病痛也实属正常。”
林孝珏道:“那是自然,大师病在脾胃,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内伤病在脏腑,思过伤脾,大师脾胃伤的如此重,不知是因为思念何人?不对,是哪位红尘俗人?”
玄苦诧异的看着林孝珏,这她也能看出来。
众人则是诧异的看着玄苦,林孝珏说的已经非常明白了,玄苦的病是因为思念过度引起的,可他是个和尚,应当斩断情海,为什么还会有思念的人呢?
觉远清澈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师父:“师父,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让玄苦怎么回答。
方氏三人面面相觑,请来德高望重的大师竟然尘缘未断,还让人看出来了,这要别人如何敬重他。
玄苦看了林孝珏许久,最后双手合十道:“小姐说的症状,贫僧都有。”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有思念的人,但也算是承认了思过伤脾。
众人难以置信。
林孝珏笑了笑:“那大师还有脸收小女子为徒吗?”
玄苦笑道:“盘僧低看了小姐。”
林孝珏摆摆手:“无妨,不是大师不中用,是本小姐学问扎实,技术高明,大师败于我手,不算丢脸。”
你听听多嚣张吧。
周家人笑道光露牙齿不见眼睛,方家人则鼻子都气歪了。
玄苦大师看向方景隆道:“贫僧无能,愧对国公所托,无法感化小姐。”
方氏三人以为他就要撒手不管。
这时玄苦却面向林孝珏,突然从袖口中拿出一柄匕首,道:“出家人不该藏器于身,今日贫僧已算到会遭此一劫,所以准了匕首。”
众人都以为他是被林孝珏逼急了要杀人,周清靓已站起来挡住林孝珏。
“你可是大师,不能说不过就动手啊。”
这时玄苦却将匕首插进自己的右腿,道:“可贫僧受人之托,自当要忠人之事,小姐要的不是方小姐的腿吗?贫僧法号玄苦,天下之苦我佛愿意替世人承受,贫僧这腿就送给小姐了。”
众人见他灰色的蝉衣衣角瞬间被鲜血染红,都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一幕相当熟悉,大家还不至于像看林孝珏自残时那么震惊。
方景隆微微站起:“大师,您……”
方颜夕就感觉腿伤一疼,这和尚替她受了,她是不是就躲过这一劫了?佛祖啊,终于过去了。
方君候和觉远则是赶忙站起扶着玄苦大师坐下:“大师,您怎么样?要不要马上请大夫来?”
玄苦看向林孝珏:“无妨,小姐不会眼睁睁看着贫僧死在这的。”
周清靓看向林孝珏道:“妹妹,这大师不顾你要不要,就捅了自己一刀,那咱们跟方家的恩怨到底怎么算啊。”
是啊,怎么算?
林孝珏也没想到玄苦会出这一招,艹,谁要他老秃驴的腿,又不值钱。
她哼了一声道:“大师果真是是非不分,昔日小女子陪方家一条腿,那是方家诋毁我姐姐伤人,他们不依不饶,现在小女子可没要大师怎么样?”
玄苦干巴巴的额头全是冷汗,却还能平常一样笑出来,道:“可此事贫僧碰到了,就不能不管,我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一刀,希望小姐能将前尘往事的不愉快忘掉,从新做个好人吧。”
好人坏人不是他一个和尚给定义的,林孝珏看着玄苦的腿,再让他流血下去秃驴就会死这,到时候他们周家就说不清了。
跟这些有宗教的人都是很危险的,信徒太多。
她冷笑着道:“大师都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将小女子的军,小女子只能缴旗投降。”
就是此事就这么算了。
周清靓愤恨的看着方家三人和玄苦,可又帮不上忙。
方家三人则意外的露出惊喜的模样。
林孝珏又看向方颜夕,道:“不过是非公道,都在人心,我忍气吞声算了,难道方小姐,如此没人性,就让大师带你受过。”
方颜夕见对方目光阴寒,眸子像雪山之巅深不见底的黑潭,好像要将她吞噬一样。
她忍着害怕没叫出来,退后一步道:“不管我的事。”
“管你的事,祸都是你起的,你的腿,应该废掉。”
“不,不关我的是事。”
“就是你的事,你的腿,不是你的腿。”
方颜夕捂着耳朵往后退:“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你不要害我。”
“可你的腿,不应该是你的腿……”
方君候等人听着二人奇奇怪怪的对话和方颜夕惊惧的眼神也没太放在心上,就当是林孝珏心里憋得慌吓唬方颜夕,而方颜夕又太胆小。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林孝珏又亲口说了不再追究,有玄苦大师坐镇,方家人不怕她出尔反尔。
方君候便张罗着送受伤的玄苦去就医。
林孝珏眼看着无人离去,没有想帮玄苦的意思。
他们一走出大厅,陵南就不甘的对林孝珏道:“这个死秃驴太气人了,今天的事都是他给搅合的。”
周清靓眨眨眼睛一叹息:“是啊,这方家人可真是讨厌啊,方颜夕又躲过一劫。”
“谁说的?”林孝珏反问她们。
二人听出弦外之音。
周清靓道:“玄苦大师受了伤,方颜夕不就躲过一劫,哪里有错吗?”
“有错。”林孝珏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碗:“不是大师,是秃驴。”
“……”周清靓眯眼看着她:“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方君候载着玄苦去就医,方颜夕和方景隆则准备上另外一辆马车,方景隆看方颜夕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夕儿,你怎么了?”
方颜夕惊惧的看着方景隆:“伯父,我的腿不是我的。”
“……”方景隆笑道:“怎么不是你的?那不是在你身上长着呢吗?别听小结巴吓唬你。”
“在我身上长着呢吗?”方颜夕上下摸索自己的腿,可脑中就是会散不尽林孝珏漆黑如潭,冰冷无情的眼睛。
“你心怀鬼胎,你的腿早就应该废掉,那不是你的腿。”
“是我的,是我的,你休想害我。”
“不是你的,你污蔑陷害别人,现在又害得大师废了腿,你的腿才应该废掉,你罪孽深重。”
“不,是你逼迫大师的。”
“大师是得道高僧,你害苦了大师,你会瘫痪在床,不得好死,你会得报应的。”
“啊不……”
方景隆就见方颜夕先前不住的摇头喃喃自语,突然又挥舞着手臂:“你滚开,你别诅咒我,我再也不敢了。”
方景隆看她神情不对,忙按住她的手臂:“夕儿,夕儿你到底怎么了?”
方颜夕想往前迈步,突然双膝一跪:“我的腿,我的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