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过,天就暗了下来,顷刻,黑云翻墨般外面的天就什么都模糊了。
大雨如豆帕里啪啦打在屋脊上,敲的人心都是燥的。
丽姨娘的贴身丫鬟将有伞交给门口的小丫鬟,就湿漉漉着裤脚进了屋。
而此时丽姨娘也在焦急的等着她的归来。
“老爷怎么还没回来?你去看见了什么?哎呀,你还擦什么脸啊,快说。”
丫鬟刚接过来小丫头递过来的擦脸布,就被丽姨娘扔到地上,她焦急的想听三老爷和三太太的情况。
丫鬟咽下去顺着头发滴下来的雨水,牙齿打着颤道:“老爷进了三太太的房间就再也没出来了。还有……”
“什么?”丽姨娘眯起眼,不等她话说完,怒气已上心头。她啪的就甩给丫鬟一个耳光。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照顾不好,让他又去见那该死的女人。”
丫鬟虽然觉得很冤枉,但还是老实的跪了下来,她眼泪和着脸上的雨水低着头道:“老爷兴许不是为了见三太太,我去那边的时候,听见有人说五小姐回来了。”
“什么?”丽姨娘一愣。若不是丫鬟说起她都忘了,七老爷还交代她尽快办完这件事呢。这个死丫头回来了确实是大事,三老爷知道了去见三太太也是难免。
只是那个死女人是怎么找到死丫头的?
“林孝珏回来了?怎么我们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她怎么回来的?”丽姨娘有些措手不及,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这些问题丫鬟也不知道。
“奴婢这就去问问门房。”她说着给丽姨娘磕个头,见丽姨娘没再问别的,就顶着雨又出去了。
三老爷这边也在追问三太太。
外面下着暴雨,天气骤然转凉,屋里的罗汉塌四周都有些阴暗沉沉了。
夫妻二人都坐着,有小丫头在一旁煮着茶水,小炉暖暖,茶气缭绕。
“你怎么找到孝珏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好歹他也是一家之主,扇娘如此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但他刚才低声下去哄过人,扇娘好不容易才和他说话,此时不想再因为林孝珏激化了矛盾,故而只是装作声音有些冷。
三太太抿了抿嘴:“为何要告诉老爷?”她反问。
“我是一家之主啊。”三老爷差点脱口而出。
还好……
“怎么说我也是孝珏的三叔,庙里出了事,我也很关心她。”他换了一种口气说道。
“哦!原来如此啊!”三太太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我以为你并不关心她是谁,没想到你还知道自己是她的三叔。”
她故意拉长了调,这其中的讽刺不言而喻。
三老爷觉得三太太又回到了他刚和姨娘在一起的时候。
“扇娘,你知道孝珏的事是母亲和二哥做主的,我们根本无能为力。你能不能不要总因为这些事来挖苦我?我心里也不好过。”他有些不耐和委屈的说道。
三太太听着他的肺腑之言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三老爷是庶出,本来就要在主母屋檐下讨生活,而母亲恰恰非常讨厌二嫂和孝珏,可以说真正让孝珏来庙里的人就是母亲,一个孝字重如山,她和三老爷谁都无法违背,故而三老爷在孝珏这件事上,错的只是从没想过要对这个孩子好。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作为亲戚,有时候别人不把你放在心上只能说他没情意,或者亲情不到,但不犯法啊。
三太太也不想苛责三老爷什么了。
她释然一笑:“确实,挖苦你是我不对,还以为我们年轻呢。”
一句话说的现实又无奈。
是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好吵的,独自安静的过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三老爷也尴尬的笑了。
“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安置她吧,以后的事还是要请母亲做主的,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他又非常现实的说道。
三太太知道不能强求:“能对她好的时候对她好,老爷做到如此,二嫂地下有知也会感激您的。”
说道二嫂三老爷确实对那个女子没什么好感,太矫情,当年她仗着自己家里身份地位高,就不许二哥纳妾,还寻死要活的,最后真因为善妒吊死了。
当然这些本与他无关,可扇娘偏偏听她教唆,也喜欢拈酸吃醋。
提到周氏,三老爷敷衍的笑了笑。
三太太仿佛能看见她在想什么。
“老爷怎么还不走?”她突然冰冷冷的问道。
三老爷一个激灵,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赶人了?
这女人真是麻烦。
“这么大的雨我怎么走?”三老爷眼珠转了转说道:“下雨天,留客天,况且我不是客,你是我的妻子,我想留下就留下。”
“你什么时候学的脸皮这么厚?”三太太蹙眉:“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老爷还是归去吧。”
三太太与他对诗,三老爷嘴角几不可查的翘了翘,他装作没听见的端起一盅茶。
“这茶排什么木的?看着有些旧了,赶明儿我送你一套新的……”他自顾自的就转移了话题。
老爷年龄越大变的越无赖了,三太太赶不走人,拿他无法,但也不语,好似独自生闷气。
大雨如注,下了一天都没开晴,晚饭过后,张麒麟喝的米醉醺醺的,晃着身子就闯进了自家老爹的书房。
张岳敬和陶省三听见声响,全都抬起头。
“麒麟,下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打伞啊?”张岳敬心疼说道。
张麒麟进屋没有关门,他就很勤快的去关门,只那么一瞬间,大雨就渗透了门口,也淋了他的脸。
他擦擦嘴边的水,然后转过头,见儿子又在东翻西找。
“你找什么呢?”他心中明明知道儿子在翻钱,但嘴还是管不住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挡了问,问了挡。
“钱呢?最近不是有医患上门吗?你赚的钱呢?”张麒麟踮着脚,挨个书架翻找。
算上李家的大汉,医馆最近是有七八个医患上门,但这才是刚开始,且师父又是老好人,并不黑心多收钱财,除了药材的费用,诊费勉强够一家人几天温饱,哪里的闲钱给他赌呢?
陶省三见张岳敬一本本的将张麒麟翻出来书再放回去,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这是什么?”张麒麟翻到林孝珏写给张岳敬的药方和缝合术趣÷阁记,他展开了要读,陶省三一把抢了回来。
“你干什么?抢我的东西,反了天了?”张麒麟浓眉一蹙,仗着酒劲呵着平时就畏畏缩缩的陶省三。
张岳敬看儿子要迁怒与老实巴交的徒弟,忙站出来打圆场。
“没什么,这是小姐留下的方子,不是钱。”他和气的劝着儿子。
张麒麟哼了一声没说话,继续东翻西找。
陶省三低头将方子很珍惜的折了打开,打开了又折,仿佛拿的是珍宝一样。
“如果儿子如省三一样就好了。”张岳敬心里叹气,但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