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提着宫灯,一群人簇拥着皇帝前行。宫中虽然走水,但是各处的秩序却是井然。到了坤宁宫面前,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太监架起高高的水龙,从深井中汲水,情形却是颇为壮观。
却见坤宁宫面前,一群宫女肃然而立;台阶之上,却摆着一张鸡翅木四出头大官帽椅,上面端坐着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丽人,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暗黄色的流彩宫灯下,神色庄严肃穆;身后围着一圈儿宫女太监。
台阶下也跪着一群宫女太监,密密匝匝的,就像是夏天收获后那一地的麦茬儿。
听见这边声响,听闻这边来人,那坐着的丽人下了台阶,跪下迎接圣驾。茱萸知道那就是张皇后了。
茱萸也曾远远见过皇后,不过那时候茱萸跪着,头也不敢抬起。现在却是站着,终于可以比较大方的将皇后打量一圈。
却见面前的皇后,头上是一个简单的如云高髻,估计是卸妆之后惊起,所以头发并不算十分齐整,上面也只有一支五凤朝阳金步摇,在宫灯下闪着光。因为跪着,也看不清面目,只觉得这位皇后,面相颇为富态。
皇帝吩咐平身,皇后便款款站起,说道:“后宫不靖,使皇上深夜不能安歇,是臣妾之过。”对上茱萸的眼神,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闪过一丝尖利。随即将那尖利收起,眼睛之中再也不见半分锋芒。
茱萸心中咯噔了一下。除了侍卫,陪着皇帝来的只有一个太监一个宫女,自己身上偏生穿着的不是乾清宫宫女服……皇后上心了。
皇帝淡淡说道:“深夜之中,你传唤了这么多宫人,却是什么缘故?”
帝后正在说话,蓦然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呼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绝对没有纵火,臣妾绝对不会烧了自己的宫殿……”
茱萸惊讶的抬起眼睛,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中衣的女人,披头散发,向这边扑来,似乎是想要抓住皇帝的衣服哀求。两个侍卫上前一步,就将那女人拦截在帝后前面两步处。那女人猛然觉醒,急忙跪下,磕头,哭诉道:“皇上,妾是冤枉的,妾不会纵火烧了宫殿,妾对皇上一个月没有……也没有任何怨言……”
那眼泪鼻涕将一张清秀的脸儿全数糊住,茱萸看着,心中不由叹息了一声。
这个妃子这样向皇帝求情,显然是不智的。
皇帝皱了皱眉,转头看着皇后,问道:“这是何故?”
皇后款款笑道:“皇上您来正好,这事儿你也好听听。臣妾整治后宫,向来以和为贵,却不想闹出这等幺蛾子出来。还请皇上治臣妾之错……”
早就有有眼色的内侍,搬了一张黄花梨木灯挂椅过来,就摆在大官帽椅的下方。皇后请皇帝在大官帽椅上坐了,自己也在灯挂椅上坐下。茱萸执灯,就站在皇帝的边上。
此时坤宁宫前,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那个披头散发的妃子倒是略略镇定下来了,跪伏在地上,哀哀哭泣,只说话:“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断断不会纵火烧了自己的宫苑!”
皇后看了看地上的妃子,眉头略皱了皱,才对皇帝笑着说道:“臣妾也是被这大火惊了起来。才指挥着救火,却不想有翊坤宫的宫女前来出首,说是今天失火之事,是文恭妃因为生气,将油灯砸在锦被上,才惹出来的祸端。臣妾也是不大相信的,不过既然出了这等事情,肯定要请文恭妃过来问话。其实也没有开始问话呢,皇上就过来了。”
皇后说话语气很温和,口气之中似乎也是为着文恭妃说话,但是……茱萸鼻子比别人灵光,还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油味。
一盏油灯,好多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