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美人明媚了月色,还是月色照亮了美人。
五步之外,宫侍上前拦住女子。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提醒她止步,莫要冲撞了贵人。
女子似乎受了惊,下意识抬头。露出一张秀丽雅致至极的容颜,她眼波一扫,等看到陈嘉赐后先是一愣,便就带上了羞怯。
微微福身,女子行礼,声音娇柔,道,“臣女谢流云,见过镇北王殿下。”
可惜,陈嘉赐这人,生来心就硬得很。这一眼看的那些太监内侍们都软了心。他却无动于衷,正准备转身忽视,就目光一定,遂大步沉稳的向女子的方向走去。
月色下,身穿玄色长袍的俊美男人向蓝裙女子走去。美人如诗,美景如画。
陶琼琇和姜娉筠随着宫女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两人瞬间皱眉,陶琼琇心中一紧,滋味难明。姜娉筠却是怒气冲冲,说,“竟然有人现在就等不及了,到底是谁?”
说着话,她就拽着陶琼琇准备冲过去,却被陶琼琇反手拉住,摇了摇头。
“阿莹,”姜娉筠有些着急的说。
“阿芸,冷静,不要冲动。最起码得把事情弄清楚吧。”陶琼琇无奈,她也不高兴,可冲动除了会让人生厌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谢流云见陈嘉赐向她走来,心中顿时急促的跳动起来。白皙嫩滑的脸颊,也泛上了红晕,水眸微垂,她婉转的说,“殿下,臣女……”
谁知,话还未说完,就见陈嘉赐直接略过了自己,向身后走去。
她心中一跳,下意识转身,伸手抓住了一角衣袖,被男人大步行走的速度拽的一个踉跄。却没舍得放开。
陈嘉赐正向着陶琼琇走去,根本没注意这个女人。冷不丁被她拽住衣袖,他用上些力道随意一挥,扯回了衣袖。见着美人倒地也不曾在意,只冷冷看她一眼,道,“自重。”
话罢,直接离去。向陶琼琇走去。
谢流云被陈嘉赐的力道带倒在地,可这还不是最让她绝望的。让她绝望的是,这个让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男人眼中,没有她,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今日特意挑选的漂亮裙子沾上了地上的灰尘,发髻微乱。一双水眸泛红带上了水光。可她想见的人却丝毫不曾怜惜。
姜娉筠被这神转折的一幕弄得小嘴微张,而后捂住了嘴,微微低头掩去脸上的表情。
不是惊恐,而是她怕自己会笑出声。
这这这、她见多了京都男儿怜香惜玉的模样。猛然见着镇北王殿下这样的,先是惊讶,然后心中竟然有些快意。
干得漂亮,就应该这样。
陶琼琇微楞,跟着也欢喜起来。一双本来努力沉静,压抑住自己生怕失态泄露了心绪的杏眼也带上了笑意。
“殿下。”她微微抬头,迎着月色对走来的陈嘉赐欢快的说。
“嗯,先回去,宴会快散了。”陈嘉赐眼中的淡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换上了温和。不甚在意的扫了眼姜娉筠,而后低声说。
“好,不过那位姑娘……”陶琼琇看向身后在丫鬟的服侍下缓缓站起的女子,有些迟疑。
别误会,她不是心软了。而是想知道这个想截胡的女人是谁,她要把她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不必理会。”陈嘉赐道,迈步离开,侧目看她一眼,示意跟上。
姜娉筠在旁边看着,顿时觉得,自己之前为好友的心,算是都白操了。
就以镇北王殿下那副不把别人放在眼中,见着阿莹就从寒秋化作暖春的模样。这世上能撬动她墙角的怕是寥寥无几。有这个时间,她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额——
陶琼琇转头看一眼,就见那个女子正看过来,满是哀婉悲伤。只这一眼,她总算看清了是谁。
谢流云,竟然是谢流云?
陶琼琇心里震惊着,姜娉筠已经拽着她跟上了陈嘉赐。边说,“一个痴心妄想的女人,阿莹你理她做什么?”
“那是,谢流云?我记得她今年似乎十九了,竟然还没有嫁人吗?”陶琼琇不解的说。
“谢流云?是她?!”姜娉筠也惊讶了,甚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可她们这一会儿已经走远,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回过头,见陶琼琇不解,她看一眼前面的陈嘉赐,见他没有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偷偷八卦,说,“据说谢家老太君身体不好,谢流云为了给老人家尽孝,前去寺庙祈福三年。果然谢家老太君就好多了。现在在这儿,应该是祈福结束了。”
说完,又看一眼陈嘉赐,姜娉筠声音更低,带着些提醒的意味附在陶琼琇耳边说,“不过,我祖母说了。谢家行事,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这所谓的祈福,估计有些猫腻,怕是想留着谢流云,做其他用处。”
说完,见陶琼琇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她点点头,表示确定。而后头皮忽的一紧,就见前面的陈嘉赐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的模样。
陈嘉赐的确不满,经过刚才那一幕,这姑娘又这样说,阿莹怕是要乱想的。
谢家行事,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披着清流世家的皮子,做起事来却手段阴诡百般算计,连商吏都不如。他心里清楚,也不欲理会。不过看来,这谢家似乎是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陶琼琇震惊了,还能这样。
这还真是奇货可居,把自家的女儿当做了一件绝世无双的礼品,精心装扮,细心包装。只等着送给一个最合适的人。
还好还好,她生在陶家。家人和睦温馨,没这么多的污糟事。
“阿莹,”这时,前面的陈嘉赐忽然止步,回头唤到。
“殿下,怎么了?”陶琼琇抬头说,有些疑惑。
听见又是殿下二字,陈嘉赐看了眼姜娉筠,越发觉得她不顺眼了。
没有旁人的时候,阿莹都是叫他小哥哥的。
这声小哥哥,他听了十几年,早已经习惯了。他不想改,也不想阿莹改。
“过来,”陈嘉赐没回答陶琼琇的话,只轻声说。
“好的,”陶琼琇看了眼姜娉筠,然后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小姐妹,奔向男神。
姜娉筠瞪她,见色忘友。
“阿莹,谢家行事,极其阴诡。你最近小心些。”把人叫道自己跟前,陈嘉赐这才轻声说。
他不怕谢家算计他,他只怕他们把主意打到阿莹身上。这家人,有时候行事委实是极狠的。
“啊?不至于吧。”陶琼琇惊讶的说,不可置信。
谢家打男神的主意,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说得通,一块绊脚石看了碍眼,直接除去似乎也算正常?
正常个鬼哦,有这个想法的人都脑子不正常吧。
“谢家向来如此。阿莹,听我的。”陈嘉赐提起,十分不屑,却又有些郑重的提醒。
“好,”陶琼琇立即应下,男神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这样说。那说明定是有依据的,她还是乖乖的听了为好。
“对对对,阿莹你可得注意啊。听说以前谢家就曾经干过这种事,为了和某家联姻,害死了那家的未婚妻。虽然没有证据,可这些消息都是隐约有些流传的。”姜娉筠竖着耳朵听,立即附和道。
“嗯,我知道了。我会多加小心的。”陶琼琇本就上了心,见着姜娉筠附和,顿时更加郑重了。
陈嘉赐见她这样,才算是稍微放下了些心。只心中还是惦念,准备着回去得把人手安排的更加严密些才好。
谢家……有一支隐在暗中的人手。一直负责处理那些他们明面上不好做的事,那些人行事,从来没有丝毫的道德良善可言。十分危险。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栖祥宫外。
姜娉筠不准备跟着陶琼琇他们一起进去,因为那样实在是太过醒目了些。于是她拉了拉陶琼琇的袖子,等她回头立即说,“你们先进去,我稍后再去。”
陶琼琇微楞,很快就明白了,有些无语道,“这有什么,值当你这样?”
姜娉筠没好气的白了陶琼琇一眼,你是不知道你未婚夫现在是个什么样的香饽饽。要是有人知道自己今晚和镇北王呆了一小会儿,怕是明天就会有亲戚上门,拐外抹角的询问自己当时的细节。
这种麻烦,能少一些还是少一些为好。
“不跟你说了,你进去吧。对了阿莹,之前,是我错了。”说完,她就松了手。
陶琼琇有些疑惑,什么错了?
可不待她想清楚,就见陈嘉赐已经看了过来,目含问询。当下就把这点疑惑抛到了脑后,跟着他一并进殿。
姜娉筠在后面看着微笑,她之前总觉得,以镇北王那副淡漠无尘的模样,对阿莹也是没有多少真心的。两人之间,不过是那纸婚约,也仅仅是那纸婚约而已。
可等她真的看到了她们两人的相处,方才发现,是自己以偏概全了。只刚刚那一段时间,她便发现,这位尊贵的镇北王殿下,纵使寡言少语,可他的心神却一直分了几分在阿莹身上。甚至有那么两次,在阿莹都没注意的时候,伸手拂开了本来会落在她身上发间的树枝。路遇台阶时,他也会慢上两分,注意着阿莹。
这样不动神色的体贴,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不知会有多羡慕向往。
至于阿莹,虽然无知无觉,可却是能看出她很信任这位镇北王,自始至终都紧紧跟在对方身后。一丁点都没有怀疑担心过路会不好走。丝毫不似从前和自己在一起那般,一直注意着脚下的路。
若镇北王一直能保持这样,想来阿莹以后定会幸福的吧?
思及刚才镇北王对谢流云那样的美人看都没多看一眼,她心中不由祝福起了好友。
就像陈嘉赐说的,宴会很快就结束了。茂和帝和皇后再次出现,送别了群臣。都各自回家了。
皇宫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它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可有时候却又藏不住秘密。
谢流云路遇镇北王这种香艳之事,陶琼琇本以为很快就能在京都听到小道消息。可她想错了,这件事被人掩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听到过丝毫有关此事的流言。
是谁帮她遮掩的?贤妃吗?
抱着这个疑惑,陶琼琇去问了自家祖母。
柯氏得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变。
“你是说,谢家有意把谢流云送进镇北王府?”她看着陶琼琇的脸色添了许多郑重。
这么多年,陶琼琇极少见柯氏变脸,猛不丁见她这样,心中一凛,没敢耽搁,立即把那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谢家?!好阿莹,最近小心些。知道吗?”听完后,第一时间里,柯氏震怒,说了和陈嘉赐一般无二的话。
陶琼琇简直震惊了,谢家这到底都做过什么事啊。竟然让自家男神和祖母都是这种态度。
她心中好奇,面上则是连连应好,而后好奇的问了起来,“祖母,小哥哥也说过让我小心的话。谢家,很危险吗?”
听到陈嘉赐也说过这话,再思及陶琼琇刚才说的,他看都没多看谢流云一眼。柯氏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而后有些迟疑,却也很快下定了决定,当即娓娓道来。
谢家行事,有时疯狂至极。虽然她不愿意阿莹知道这些狠毒的事,可孩子大了,早晚要自己面对。
知道了,才能真正打心底里开始警惕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