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天,虽然余温犹在,可早晚却也凉爽。
刚过了十五,看着天气好。周氏就想着出来转转,于是就跟于氏一起,带着两个留在身边的儿媳妇,去寺庙上香还愿去了。
陶琼琇自然不会落下,一大家子下了马车。为表诚心,开始爬台阶。
眼下已经是入秋了,满山的绿意掺进了一丝淡黄。无一不昭示着这一点。
陶琼琇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意,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庙门,才算是松了口气。
总算是到了。
这一路,可真是不容易,也亏了自家娘亲和婶娘这么挚诚。
因着对这些神佛之类,她一直都保持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所以也只是在心里嘀咕,没有说出口。
不过,眼看着庙门外的许多辆马车,她眉头一动。看来选在今天来上香的人,不止自家啊。
只上面家徽她认识的就有十几辆。振威候府以及定城候府两家也在其中。
莫非还能遇见女主?那还真是巧了。
也不知道这两亲家的过来,是要做什么。
古寺幽深,远远能看到一株高大的银杏枝叶。树龄极其久远,已经有八百余年了。
听闻这银杏是前前朝的皇帝在护国寺建成之时亲手所种,对方对佛教的信仰十分真挚。这棵树,见证了这座护国寺的繁盛衰败,也见证了时间的辗转流逝。
一行人进了庙门,就有小沙弥迎上来。道一声阿弥陀佛后,问过来意,就引着一行人去了大殿。
周氏和于氏此来,目的一般无二。都是为了离家在外的长子。她们年年过来求佛祖保平安,待得平安了,自然要还愿上香,继续祈求。
陶琼琇虽然对佛祖谈不上深信不疑,可来了这里,还是认认真真上了香,拜了佛,求了愿。
祈求在意之人,平安喜乐,幸福如意。
上完了,看一眼自家母亲和婶母嫂子们,发现她们可比她挚诚多了。还闭着眼睛念经颂求呢。
得,反正她是不准备在这儿跪着了。
心里想着,陶琼琇静悄悄的站起身退出大殿,和周氏身边的婆子说了一声,就去寺里闲逛了。
护国寺占地极广,大殿无数,各司其职。廊檐回转,月亮门相连,就不知去了何处。
而且虽然年年休憩,可因着历史悠久。每一个角落都带着时间的印记。倒是十分有趣。
陶琼琇也没有目标,就漫无目的的在寺里转悠着。偶尔看看墙角的野花,石板路中顽强长出的小草,屋顶带着青苔的瓦片,从月亮门上垂下来的花枝。
虽然她这个俗人没看出多少禅意来,可这里能让人心静,倒是真的。
虽然没专门去找,可不知不觉的,她下意识就绕到了载着那株银杏的院外。
“小姐,”陶琼琇迈步正准备进去,就听见她身后的大丫鬟珊瑚凑上来,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姐,这跟前有人在暗中守着。”
哦?
脚下的动作没停,丝毫看不出刚才她听到了什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往里走。
都到了门口了,莫名其妙就转身离开,那才是真显得有鬼。还是按照正常的来吧。
院内,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很快就收到了暗卫的传信。忙转身往里走,见着自家主子和那个姑娘正说着话,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由的看了那个姑娘一眼,然后凑过去小声说,“陶三姑娘过来了,正往这里走。”
见他来,和男子对坐的姑娘立即知趣的停下口中的话,垂眸示意自己并不多事。
“哦,这倒是巧了,我那位未来的小婶婶过来了。”男子开口,扫一眼女子的神态。倒没有隐瞒,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正是三皇子陈重明。
“陶琼琇?那我先走了。”听见陈重明的话,李灵若眼中下意识闪过一丝不喜。而后又恢复了淡然,轻声开口。不是别人,正是李灵若。
“请。”陈重明含笑示意,并没有挽留。
他和李灵若这般私下里见面,着实不适合被别人看见。男未婚女未嫁就不说了,只说李灵若和二皇子那一摊子烂账,他这个三皇子就不适合和李灵若沾染上关系。
不然,还不知道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说他们俩呢。
李灵若也是知道的,起身告退后,带着丫鬟从另一侧门径直出去了。
陈重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位振威候府的小姐,似乎不怎么喜欢他那位未来的小婶婶?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根据他查出来的消息,她们二人并没有什么交集才是。
莫非,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今天会在这里遇见李灵若,也是巧合。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倒是让他觉得有趣起来。
无他,只因为这位让自家二哥牵肠挂肚的京都第一美人,看见自己时并没有像之前看到陈重阳一般直接告退离去。反而留下来说起了话。只不过,她看着自己时暗含打量,说话时也总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一般。
有趣,有趣。这位李家小姐,越来越有趣了。
陶琼琇进了院子,没几步,就见三皇子迎面走过来,笑的温和,拱手说,“陶姑娘,好巧。也是来看这颗杏树?”
陶琼琇看他,眼睛微睁,似乎有些惊讶。微的福身还了一礼,说,“三皇子,正是,来都来了,自然要看看这颗百年老树。”
两个人在这路中间,也说不了什么话。当然,陈重明也没什么要跟陶琼琇说的,只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陶琼琇目送他离开,又向里走去。边抬头去看这颗近看愈加枝繁叶茂的银杏。
“小姐,那位三皇子身上,有一股梅花香。”大丫鬟玛瑙轻声说。
“梅花香?”陶琼琇倒不惊讶,只轻声问。
她身边四个丫鬟,珊瑚,珍珠,玛瑙,琥珀。都各有各的本事。这玛瑙,就十分精通医术,嗅觉灵敏,非一般人可比。
“这香味,我在李家小姐身上闻到过。近乎,一模一样。”玛瑙回答道。
“李灵若?”
“正是。”
一问一答,陶琼琇立即明白,这是刚见过面?还没过多久。应该……就在这院中。
看来,这次还是自己坏了男女主的事。
不过这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搭上关系了吗?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逝,陶琼琇也没有太过在意,很快就放到一边。专心看起了银杏。
管他们做什么,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自觉和自己没关系的陶琼琇,很快就被打脸了。
看完了银杏,陶琼琇带着丫鬟原路返回,免得一会儿自家娘亲找不到自己着急。结果刚出院子,就见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尚紫怡带着丫鬟气势冲冲的迎面走来,看见自己后立即满脸喜色,而后挡住了自己的路。
???
什么情况,陶琼琇满头的雾水。几个丫鬟却没含糊,立即上前拦着人。
“陶小姐,”尚紫怡止住脚步,倒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忙满脸的笑打招呼。
“尚小姐你这是?”陶琼琇点头,疑惑道。
“陶小姐刚从那院里出来?”
陶琼琇点头。
“不知你在那院中有没有看见旁人?”
“你说的旁人是指?”陶琼琇状似疑惑道,碰她是碰到了,就是三皇子。可她不明白的是,尚紫怡为什么要这么问啊。
“我明明在哪儿看见李灵若和一个男子对谈,可李灵若却说我胡说。这不就来求证了。”尚紫怡伸手一指,陶琼琇顺势看过去,就发现那是另一座塔楼,若是在哪里,的确能看到这银杏院中所发生的事。
得,原来是这样。这姑娘眼神也够好使的,绝对没近视。这么远,谁都没注意,可不就让她看见了。
不过——
“所以呢?”陶琼琇微笑,伸手一挥,示意丫鬟退去,又招手示意尚紫怡过来,轻声问。
所以?什么所以?所以就要拆穿她啊,要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啊。
尚紫怡不解,身为家中幼女,她最是个不能受委屈的急脾气,被李灵若那么拐着弯一顿排揎,说她冤枉她。可把她给呕坏了。这不就想起来临走的时候看见又有人进去,还和那个男子打了招呼,所以就立即赶过来找人求证嘛。
“所以就请陶小姐说句实话,别让人以为是我冤枉了李灵若。”她以为陶琼琇这是不想多管闲事,忙有些委屈的说。一提起李灵若,尚紫怡没忍住咬牙切齿,显然是恨得不行。
最让她不高兴的是,自家娘亲也说自己胡说。根本不相信自己。
傻姑娘。
陶琼琇看着她心中叹道,说,“是与不是,和你有什么好处呢?而且,我的确遇见了一位公子,可我也只遇见了他。这能证明什么呢?并没有人看见他们坐在一起。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就算坐在一起,又有什么呢?”
陶琼琇把这些一条一条的摆出来说清楚,一点儿也不想去做这种蠢事。
“可,可。”尚紫怡涨红了脸,又着急又生气。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看着眼前这人生气的样,陶琼琇眼神微闪。
尚紫怡不傻,不会想不到这些,她现在这样,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没了平时的机灵劲。这其中,女主估计没少刺激她。
“你这样咋咋呼呼,除了让人对你印象不好,心生恶感之外,什么都起不了作用。想想你嫂子,想想二皇子。好好想想吧。”陶琼琇摇头,直接饶过她离开。
尚紫怡这姑娘,她看着还是十分顺眼的。
是个活泼机灵,爱恨鲜明的人。平时对看不顺眼的人,顶多是刺两句。坏心什么的却是没有的。
看在这些份上,陶琼琇愿意帮她一把。现在只看,她能不能想通了。
尚紫怡没再拦她,原地沉思半晌,转身离去。脸上的急躁也越来越淡,眼中一丝感激一闪而过。
她回去,认认真真的道了歉。深深的看了李灵若一眼,只说自己怕是看错了人,冒犯了。
她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隐约明白,李灵若当时是故意激自己。
这个女人,真是不可小视。比她那个姐姐也不遑多让。
李灵若见她一个人回来时,只是有些意外,可见她这样,就真的是惊讶了。
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而且,只是这一会儿的时间,这尚紫怡怎么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思及此处,她心中一凛。提高了警惕。
在此之外,又有些疑惑,不明白尚紫怡到底是遭遇了什么,竟然变得这么快。
这事,李灵若不明白。一直注意着李灵若的陈重明却是明白的。
他倒是好奇起来,自己那个未来的小婶婶,到底给尚紫怡说了什么,让她态度变得这么快。
心里想着,他忍不住回想了一遍自己与陶琼琇相处时的模样。
发现对方一直都脸上带笑,看着漂亮讨喜。至于别的,却是什么都没有的。他也一直都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十来岁小姑娘。可现在想想,能哄得住他那位皇祖母和王叔的人,又岂会是普通人。
倒是自己,一直小看了她。
陈重明心说,
李灵若激尚紫怡过来找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坏她的名声?
怕是不止吧,她的手段陶琼琇还是清楚的。既然敢让她过来,那一定是把尾巴都扫好了的。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真被尚紫怡说动了,给她作证。偏偏又没有拿出手的证据,那落在别人眼中,会被人如何猜想看待?
还真是,一点都不能小看这位女主啊。
心里转着弯弯绕,陶琼琇倒是没把女主当回事。
然而,当天晚上某个嘴上说没把女主当回事的人,就摊开信纸,叭叭叭的把今天的事写上去,发给了边关的陈嘉赐。
嘤,男神,你看看。你不在,那个女人都敢欺负我了。
陶琼琇自己倒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些年女主对自己绕着走是因为顾忌陈嘉赐。这次敢给自己下套,怕是看陈嘉赐不在。这才拐着弯算计了自己一把。端看自己上不上当。
发生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办?有靠山不用白不用。既然她顾忌陈嘉赐,当然得让男神知道啊。
当然,她也没想让男神怎么做。毕竟堂堂一个王爷和一个后宅女子计较,实在有失身份。所以她在信纸后面,又十分自得的说了自己教导尚紫怡的那几句话。自觉这是救了一个差点掉坑的美少女,十分自豪。
边关。
陈嘉赐很快就收到了这封理直气壮的告状信,正皱眉间。看到后面陶琼琇的自夸,又笑了。
不过——
李灵若和陈重明?
为什么是陈重明?
虽然不在京都,可陈重阳和李灵若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还是知道的。他更知道陈重阳和定城候府的婚事,是被李灵若算计了的。
如此种种加在一起,他眼下自然难免会多想,这个李灵若既然那么看不上老二陈重阳,可怎么就对这个老三这样不一般?
心里暗自思量,陈嘉赐倒是对这事上了心。
至于这个李灵若,既然阿莹觉得她现在能应付,那他就先不管。
不过,说是不管。陈嘉赐一转身就给京都留下的人手传信,让多注意李灵若。仔细保护陶琼琇,就怕阿莹在自己没在的时候吃了亏。
跟男神叨叨完,陶琼琇神清气爽,又开始过起了美滋滋的日子。
不过,周氏最近倒是闲不下来。
这不,好不容易老大老二都成了亲,生了子。老三陶修明眼看着十九,翻过年就二十了。该说亲了,她就又忙活起来了。
陶修明倒是不急,他不像大哥,专心仕途。也不像二哥,喜欢诗书经义。反而更喜欢破案追查这种事,早在去年,和陶安和以及陶允元谈过之后,就被安排进了大理寺。眼下正做着一个小小的杂役。
说是杂役,可没人真敢把这个公府公子不当一回事。眼下不过是让他旁观,想着多学些本事,以后凭着真本事升官罢了。
倒不是不能直接给安排一个官位,可这是陶修明坚持,他想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来。家里人也就都随他了。
和两个兄长一样,陶修明这婚事的风声一放出,立即引起了一众勋贵重臣们的注意。
虽然这个老三眼下名声不显,本事也看不出来。只是家中的老三,可只凭着陶家的家风,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肯嫁女了。
千挑万选中,已经是初冬,十一月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的落下,给平日里喧闹繁华的京都敷上了一层白衣。
趁着这场雪,豫国公府广发请帖,办起了赏梅宴。
豫国公府,太后的娘家人。自然是客似云来,没有人怠慢的。
这雪倒也给面子,下的不小,整下了一日。弄得满京城都是银装素裹。本来还有人可惜,这赏梅宴,若是在有雪的时候去看,风姿更佳。眼下倒是错过了。可等到宴会举行那天,竟然又下起了小雪。
陶琼琇披着火狐皮披风,脖子上一圈红色的皮毛愈发显得她小脸莹润。里面也是一身大红色的裙子,冰天雪地里,让人看了就心里热乎。
她就这样,夏天喜欢穿蓝色,冬天喜欢穿红色。要是反过来,她就心里不舒服,总感觉夏天穿红心里燥热,冬天穿蓝冷的慌。
这样的皮毛,在京都,也是不多见的。当她被叶家的姑娘引进院子里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眼热。
“陶姑娘这披风真好看,不知这皮子是哪里来的?我看看能不能寻一块。”叶家的姑娘也有些眼馋,小声的问。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没有一点儿的傲气凌人。
没办法,陶琼琇和陈嘉赐定有婚约。而陈嘉赐是太后老来子,辈分硬是比叶家小辈高出一辈去。怎么论,都没有她们傲气的地方。
伸手摸了摸皮子,陶琼琇眼中泛上笑意。转过头笑眯眯的说,“这是从东北那边送来的,你要是想要,就去那边找找。”
这话一出,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人瞬间恍然。
东北那边,意思不就是那位吴王殿下送回来的嘛。这还真是……看不出那个清高淡漠的殿下竟然这么贴心。真让人羡慕。
这感觉,十一二岁的也还罢了。可十五六岁这些快要成婚的,心里热乎乎的都翻滚着各种念头。
陶琼琇坐下,美滋滋的享受着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冷不丁的一转头,就恰好对上了一双暗含嫉妒不甘的双眼。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谢家明珠,谢流云。
谢流云猛地被陶琼琇这么一看,下意识眨了眨眼,而后迅速的敛去眼中的情绪,温柔的冲陶琼琇笑了笑。
得了——
陶琼琇立即确定,这的确是自家男神招惹的桃花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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