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正式开始上课,也开始参与摄影协会的活动。
宁樨对自己卡里有多少零花钱没有概念,买摄影器材,尤其单反镜头用掉好几笔,她总担心赤字,但是始终没有,看来在金钱上,宁治东不会亏待她。
温岭远对她说,物质是没有属性的,她渐渐开始学会享受物质,买好看的长裙、略贵的提包、当季限定的口红和眼影。
天生丽质的人,学会装扮,颜值还会有所上升。在穿衣这件事上,宁樨没有走太多弯路,很快找到自己的风格。她最适合穿材质柔软的连衣裙,收腰,领口不要太高,露出锁骨就更好看。
有时出去拍照,图省事,也会随便穿。即使这样,宁樨知道系里有女生在偷偷学她穿衣服。一年之前,她明明还是只爱穿卫衣和牛仔裤的小土冒。
在摄影这件事上,宁樨也渐渐开始找到心得。她喜欢用50mm的定焦镜头拍人物,尤其拍女生。最开始苏雨浓是她的模特,崇城足够大,民国老街到摩天大楼,都是她们的发挥的空间。
宁樨注册一个微博账号,“cici_ning”,拍过的照片都发在微博上。她不发废话,每次更新都是认真后期过的九宫格。和摄影协会的一些学长互相关注,被他们转发之后,涨粉飞快,渐渐有同校学生过来私信约拍。
宁樨的后期有自己风格,不喜欢将人物的五官修得毫无瑕疵,而是要留下特征。注重整体的光影和氛围,不注重只对人物本身进行强调。
摄影协会的会长张博源,说宁樨这么快就有客单,很有天赋。但并不十分褒奖她,认为她题材太单一。
宁樨不在意,把妹子拍好,明明是一件很需要技术含量的事。
一直到学期结束,宁樨没有回过一次南城,如果不是宁治东要将阿婆接到南城过年,可能春节她都不一定会回去。
期末考试结束,宁樨一再推迟回家日期,最后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
校园里也空荡起来,过去找不到座位的食堂,如今只开放四分之一不到。
摄影协会的人大多也都离校了,除了张博源。得知她也还在学校,张博源邀请她抽出一天时间去“扫街”。
天气冷,但是没有准备下雪。宁樨穿短款的面包服,锈橘色半身长裙,裹一圈羊毛围巾。嫌冷,不戴耳饰。只化淡妆。
宁樨和张博源约定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碰头,她比约定早到,在寒风里站立片刻,被咖啡馆里暖黄灯光所诱惑,推门进去,点了一杯摩卡。
暂时没有找位置坐下,她被墙上一张黑白照片吸引目光,照片里一个灯下回头的短发女子,眼睛直直盯着镜头,看进人的灵魂。
在觉得自己似乎要被吸入照片中人的眼里之时,她同样感觉到另外一束凝视的视线,在她左边。
宁樨转头看,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男生,眉眼清晰,眼神明澈,额发柔软地搭在眉骨上。和她视线对上,他也没有躲闪,只是抬头碰了一下鼻子,仿佛有些许害羞。
宁樨直接地问:“你刚刚在看我?”
男生没有撒谎:“嗯。”
“有什么问题吗?”宁樨碰一下脸,她担心是不是面颊上沾到什么。
“没有……你很好看。”他说。
宁樨微微笑了一下。可能因为他的诚恳,使她对他没有恶感。再打量一眼,他穿中长款的棉服,里面是单薄一件毛衣,露出衬衫的衣领,肩膀上,还挂着一台尼康的单反相机。
咖啡做好,宁樨在靠着门口的位置坐下,方便使张博源看到她。
张博源晚到十分钟,推门就说“抱歉,临时被一点事情耽误了”。他婉拒了宁樨让他也点一杯咖啡的提议,说道:“我还有个朋友也准备去,等他到了我们就出发。应该是要到了……”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后方有人举起手说:“博哥,我已经到了。”
宁樨转头去看,愣一下,就是方才同他说过话的那个男生。
男生好像对现在这个状况也有一些意外,走过来先自我介绍说:“我叫周璟。”
“宁樨。”
周璟说:“我关注了你的微博,没有想到本人……”因为不再是陌生人,夸奖的话反倒不好坦率说出口。
张博源笑说:“要不你们留出点时间商业互吹?”
张博源和周璟都是本地人,张博源开家里的车过来的,载他们去老城区的一条老街。
车上,张博源夸奖周璟拍照很有风格,取景角度新颖刁钻。对照张博源对自己的评价,宁樨相信周璟的作品一定值得一看。
于是提出来,想看一下他相机里照片。
周璟表情有一些为难。
宁樨说:“不方便也没关系。”
“不是不方便,只是……”周璟笑一下,坦诚道:“刚刚在咖啡馆,我偷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
宁樨睁大眼睛。
“对不起,我现在就删掉。”
“如果你拍得还不错,也不是一定要删掉的。”宁樨朝他伸出手。
他将相机从肩膀上卸下来,因为看见宁樨用的是佳能,怕她不熟悉他这一台尼康的按键,偏过身体,帮她打开相机的照片浏览。
第一张就是宁樨。拍到她正在与墙上照片对视的三分之一侧脸,就构图和色调而言,好像没有张博源夸得那么神乎其神。
再往后翻,他拍的街景就完全不一样,没有一张是常规角度,也不注重画面第一眼的好看,剑走偏锋的取材,和不能看懂的表达意图,有三分森山大道的神韵。
周璟问:“我能看一看你的吗?”
“你不是关注了我的微博?我的风格就是那样,用会长的话说,一个不思进取的写真摄影师。”
张博源替自己申辩:“我原话有这么刻薄?”
周璟笑说:“博哥可能只是羡慕找你约拍的女生多。”
张博源说:“不要乱说话啊,我有女朋友的。”
一个上午过去,大家收获颇丰,当然,可能只有宁樨的收获是除了照片之外的其他——她逛了一路,每遇到小吃店都要尝一下。
中午在一家老字号餐厅吃饭,坐在二楼可将底下延伸一路的古旧建筑收入眼底。张博源当然不会放过,架起相机。
宁樨则和周璟坐下,倒茶,闲聊。
宁樨问周璟:“你是哪一个院的?”她对周璟印象不错,想要再多一些了解。
“事实上,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是崇城医科大学的。”
偏偏,怎么是学医的?
有一个瞬间,宁樨不想和他继续接触了。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阻止,天下学医的人那么多,每个你都要避开吗?
安静了好久,就在周璟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宁樨又问:“学医的是不是很忙?”
“所以出来拍照的机会不多。”
“但是你有天赋,不跟会长一样往职业方向发展吗?”
“我也同样喜欢医学,”周璟笑说,“比较起来,还是只能将摄影作为爱好。”
周璟读大二,只比她大一岁而已,可以将他划分到同龄人的范畴。但是,他有一种其他同龄人不具备的静定与自信。
这天分别,宁樨与周璟交换了微信号。
张博源是先将宁樨送到学校,再送周璟回家。宁樨跳下车,周璟微微躬着身体朝外看,笑说:“如果你有空的话,过几天要不要一起去看展?”
“我明天下午回家,”宁樨笑说,“如果那个展不会马上结束的话,开学以后或许可以去。”
一到晚上,天气更冷。
宁樨把围巾往上拉,盖住半张脸,加快脚步往宿舍走。
不喜欢冬天,虽然真正寒冷的时间不长,却要拉上一整个深秋和一整个早春,作为它出场和离场的伏笔与尾声。
宿舍里没有人,打开空调之后,要过好长时间,空气才会渐渐升温。
她在桌前坐一会儿,体会一种平静的孤独。她不排斥社交活动,不排斥任何热闹的场合,但是也并不留恋,可以迅速抽离。
可能,交际的需求已经被苏雨浓和苏昱清满足,就没有再去结交其他亲近朋友的动力。
宁樨打开手机听歌软件,调出自己的歌单,随机播放,然后从衣柜搬出行李箱,收拾回家要用的东西。
打开行李箱,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只纸袋。宁樨有一瞬间的怔忡,想起来纸袋里是什么——
今年的生日前后,池小园给她寄来生日礼物。除池小园送的一支香水,还附带一个二十厘米左右的小画框。画框里是一副毛笔所绘的静物画,寥寥几笔勾勒一棵树,树后有月,树上有花,树下有石,石上卧一只姜黄色的小猫。题词: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不看落款,也知道是温岭远的手笔。
当然不会把它拿出来,摆在时时都能看见的位置,于是一收到就尘封。
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又看见它。现在,宁樨没有那么拧巴了。抽出纸巾,将画框玻璃上落的一些灰尘擦干净,摆在桌面上。
很有趣的一副小画,不应该使它蒙尘,毕竟,这有可能是她从温岭远哪里收到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了-
宁樨回南城没有停留多久,初四就回了学校。
回去的这几天,宁樨一直在和周璟断断续续聊微信。
宁樨考虑要搬出去住,因为学校晚上十一点断电断网,有时她需要加班加点给照片做后期,就很不方便。
周璟是本地人,自告奋勇要带她去找房子。
初五,他们在上回的咖啡馆碰面,然后去附近小区找房子。
在打过几个房东的电话,都被告知不在家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现在,还在过年。
宁樨这么说了之后,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
宁樨问道:“那你,是不是也还要过年走亲戚?”
“其实今天是要去拜访一个远房的姑妈,不过我找借口没去。”
是专门为了她而来的意思。
宁樨不迟钝,虽然像在过家家,但读高中的时候,也谈过好几场恋爱,一个男生对她是不是有好感,她很容易分辨得出。
她现在有一些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在看出周璟的意图之后,继续和他接触,她自己都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朝着周璟期待的方向发展。
她沉默得太久,周璟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一下。
她忍不住笑,“你知不知道,这个动作有点搞笑?”
“这吗?”他故意又挥一下。
这下两个人都笑起来。
那天他们一起吃过中饭,又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等到初十,学生基本返校,年也过完的时候,她又和周璟出去一次。预算充足,所以房子找起来很快。
离学校十五分钟的一个商业小区里,宁樨组下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户型。
此后,她又花很多精力进行布置,直到基本兼具美观和舒适。这个过程中,周璟出了很多力,帮她搬运和组装家具。
搬进去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宁樨邀请了苏雨浓他们,以及周璟过来吃饭。
苏雨浓最先到的,在屋里转一圈,痛斥宁樨的奢靡,然后往她的床上一躺,“我能不能也搬来跟你住?”
“我是不在乎,只要你上课不会迟到。”
苏昱清也赶到,按照宁樨的吩咐带了一些啤酒和可乐。
宁樨斥巨资买了一张十分舒服的深棕色皮沙发,苏昱清一躺下就不想动,“我们晚上吃什么?你开火?”
“我敢做,你敢吃吗?”
苏昱清笑说:“兄弟不就得两肋插刀?”
“我点了达美乐的披萨。”
苏昱清和苏雨浓一齐抗议,“……就吃披萨?”
“不可以吗?不觉得很有气氛吗?”
没过多久,披萨就送到,附带一堆小吃,铺满茶几,也很壮观。
宁樨说:“还差一个人,到齐了就吃。”
“还有谁?你的同学?”
“……一个朋友。”宁樨没有多说。
等人的时候,苏雨浓看见宁樨放在置物架上的一副小画框,“那个,是不是温岭远送的?”
“嗯。”
“你和他一直有联系?那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温岭远和钟映取消婚约的事啊。”
宁樨睁大眼睛。
苏雨浓比她更震惊,“你……不知道?”
“小园,温岭远还有钟映的朋友圈我都屏蔽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也没有在朋友圈发过就是了。过年我妈扭伤脚,我带她去青杏堂去治疗,小园告诉我的。说是去年十月领证之前就分了,但是一直没有张扬出去,好像是因为,钟映那边有点麻烦,所以花了很长时间让她去消化和处理。”
“那现在……”宁樨觉得自己脑子已经不会转。
“既然小园能告诉我了,肯定是因为已经彻底了结了吧?”
苏雨浓看着宁樨,不是很能从她此刻呆滞的神情判断她的想法,“樨樨,那你要不要,联系他……”
宁樨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周璟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