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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寒(01)(1 / 1)

宁樨轻轻地“啊”了一声。

温岭远其实从头到尾没有回避过这件事,只是也没有张扬过。没有谁会刻意同一个普通后辈宣扬“我有女朋友了”,是吧?

除非这件事变成了必要。

宁樨知道自己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是不问,不得到确切回答的话,就能心存侥幸。

所以她虽然难过,但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看来她不是善于掩饰的人,这样轻易让他察觉。

宁樨揉一下眼睛,又把手放下,将装奶茶的塑料瓶捏出声响,笑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羡慕小园有你这样的叔叔?”

她感觉到温岭远在看着她,或许是在观察她的表情。不能肯定自己是无懈可击的,于是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为什么会认为他温和可亲。宁樨觉得自己在识人方面可能真的有一点问题,他明明将自己的原则,竖立得像一座白塔那样高耸入云。

温岭远淡笑说道:“你和小园是一样的。往后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可以随时到青杏堂来。”

“嗯。”宁樨说不出更多话。

后半程很沉默。

温岭远知道自己这时候再说什么都不合时宜,逼得宁樨在他面前逞强不是他的本意。她是聪明的姑娘,知道怎么抉择。

谁都有那样懵懂的年岁,有憧憬,也有误解,对一步错一步,结果天差地别。

车停在小区门口,宁樨跳下车,手掌着车门,语气轻松地说:“我好像开始了解你这个人了。”他也有作为大人,不由分说又自作主张的一面。

没有同他详细解释,她退后一步,挥一挥手,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朝着大门小跑而去。

这回宁樨没有回头去看。

她承认那天晚上,作为应答的那两束跳闪灯光让她着迷,使她想要一看再看。

家里很暖和,全屋地暖,使人可以赤脚踩在上面。宁樨脱下外套搭在餐桌的椅子上,坐在那里发呆。直到汤阿姨走出来,被她吓一跳。

宁樨回过神,想起还有正事要做。

跟汤阿姨嘱咐了去医院送餐的事,又去跟阿婆解释。老人对自己孩子的状况应当有知情权,宁樨没有瞒她。

“那……伤得重不重?”

“医生说住三四天就可以出院。”

“我早说,钱挣到够花就行,他非得……”阿婆叹气。

宁樨不应声。她何尝不这样想。她宁愿宁治东从未发迹,一家三口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她每年许的小小生日愿望,都有人成全。

事情都交代完毕,宁樨回到二楼,给自己的情绪留下一些空间。

浴缸放满水,她将自己浸入。

今天的入浴剂是海风气息,混一点甜,像是海上落日,过程总是漫长,熄灭时就更盛大,简直如同一场幻灭。

蓝牙音箱里在放关淑怡的《三千年前》。

“不要怪我第一句就跟你说再见,因为我真的是专程来和你道别的”。

第三章.大寒(01)

一周之后,宁樨才又出现在青杏堂。

那天池小园吃着饭,随口一叹,“怎么宁樨都不来了?”

此前宁樨在青杏堂自习的这一段时间,两个女孩子关系急速升温,起因是发现对方居然和自己喜欢同一个小偶像。

休息时间,池小园常去骚扰宁樨学习,两个人吃一点零食,看一看粉丝剪辑的那个小偶像的mv。青杏堂没有同龄人,年纪最小的也比她大三四岁,还是个男的。宁樨不来,她就感到很寂寞。

温岭远是知道原因的。

宁樨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倘若她灵机一动,想明白过来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伪善的大人,从此不来青杏堂,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那天早上一打开大门,看见一周多没见的宁樨背着书包站在院子里,吓了一跳。

她穿一件鹅黄色的面包服,那颜色亮眼得如同一束晨光。这几天南城连续降温,实则已经好些天没出太阳了。

“哇,”宁樨惊叹一声,举起手机给他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你们开门真的好准时,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温岭远看着她,她也不避让,任他打量。

她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路上看见卖芝士烤红薯,给小园和你买了一点。我去上课了,晚上要来自习,楼上帮我收拾一下。”

温岭远接过纸袋,“好。”

“我爸已经出院了,在家里休养。这件事,谢谢你。”

“没事,应该做的。”

宁樨歪着头看他一下:“你们过平安夜和圣诞节吗?”

“好像没有这样的习惯。”

“那你生日,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温岭远顿一下,意识到这两个连环问题的意思是,反正无论如何,要送他一份礼物。笑说,“你也可以欠着。”她要的字,他至今还没写出来。

“那不行的,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宁樨笑说,“如果你没有想要的,我就随便选了。”

等他点过头,宁樨拉一下书包的带子,“我走了。”

说走就真的走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还是很明显的,温岭远感觉到宁樨对他的态度变得不客气许多。不见得故意的,可能她也只凭直觉,知晓他有些许愧疚。

温岭远把装芝士红薯的纸袋放在桌子上,池小园闻风而动,三两下拆开,“温叔叔你买的?”

“宁樨送给你的。”

“宁樨来过?”

“刚走。”

“哇,她都不来跟我打一声招呼。”

“她晚上来自习。”

池小园高兴了,“等下我要去趟便利店,买点她喜欢吃的零食。”

快把红薯吃完,手里只剩下磕碜的最后一个,池小园看见温岭远披上白大褂,才想起要问他吃不吃。

“你吃完吧。”温岭远往药房去了。

宁樨难得课堂上玩一回手机,为的给温岭远挑礼物这件事。今天就得决定之后下单,不然物流赶不及。

课间,宁樨把手机递给苏雨浓,让她帮忙参谋。

苏雨浓划了半天的购物车,仍然没有划到头,“……你这是看了多少?”

“觉得合适的都加上了。”

“我觉得,手表、领带这些就算了吧,不太合适,既然他都有女朋……”苏雨浓看见宁樨表情垮下来,赶紧道歉,“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她认真看一遍,最后指着一方蓝绿山水的琉璃镇纸,“这个吧。”

宁樨看一眼,直接就下单了。

“……不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反正送别的我也没有资格。”

苏雨浓简直哭笑不得,“你这几天不去青杏堂,我都以为你已经想开了。”

“不会想开的,”宁樨低着头输入支付密码,“……你错过只开团一次的小裙子都要耿耿于怀好久,何况温岭远是一个人。”

绝版,是意难平的另一个表述。

温岭远坐在桌边翻一本医书,线装右翻,繁体竖排。他近视没有太深,可能不到两百度。看文字的时候,习惯要戴一下眼镜。

今天池小园上班迟了五分钟,进门跺着脚,去撕挂在墙上的一页日历。那上面写:一候鸡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

“哇,今天是大寒,难怪这么冷。”

温岭远抬头看一眼,“除夕要到了。”

“钟阿姨是不是要回来了?”

“明天。”

“哦。”池小园只是随口一问,脱下外套披上白大褂,开始去忙自己的事。

池小园不太喜欢钟映。

当然,她青杏堂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学徒,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她仔细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最后总结人和人相处可能多半看气场,而气场是一种玄学。

钟映这个人,挑不出来什么错。长得好看,性格也亲和,每次还会给她带很贵的礼物,celine的包,tomford限定眼影,或是delafee的巧克力。

唯独有一点,让池小园很不自在。

每当她和温岭远说话的时候,她都能觉察到钟映注视的目光——那目光没有敌意,只是审视,弄得池小园很困惑。

直到后来,她看一部英剧,那里面女主人举办沙龙,端着描金边的骨瓷玫瑰茶杯抿着红茶,看着前来做客的花枝招展的贵妇们,露出了和钟映一模一样的目光和笑容。

池小园才懂。

所以钟映在的时候,她就很不自在,好像自己寄人篱下这件事,被无限放大。

到中午,宁樨过来了。

她穿一件白色羽绒服,围着米色的羊绒围巾,头发披散,遮住耳朵,白皙皮肤让寒风吹得泛红,眼睛反而更明亮。

宁樨过来送一盆水仙花,已经开好了,白花黄蕊,装在盛满清水的青花瓷花盆里。

“昨天阿婆和汤阿姨去逛花市买回来的,其实刚买回来还没有开。”宁樨把花盆小心翼翼放在茶室的书架上。

温岭远笑说“谢谢”。

学校已经放假,宁樨每天还是往青杏堂来,看书做题。

快要过年,医馆比平日清净。池小园没事做,就经常性地上楼和宁樨一起玩。两个人窝在茶几下的地毯上,支着ipad追剧。有时分食一袋奶油瓜子,瓜子壳散在地毯上,半天才能摘净。温岭远有轻微洁癖,这样做仿佛是在故意气他一样。

不过温岭远一回也没有生过气,每回宁樨回家了,他就拿戴森的手持吸尘器,将地毯仔仔细细地吸过一遍。

池小园发现,宁樨完全不怕温岭远,非但不怕,反而有些肆无忌惮。

这让她很羡慕,她自己顶多只敢在宁樨做坏事的时候当个放风小弟,虽然她要比宁樨大上两岁。

年货已经备好,池小园和宁樨翻出零食提前尝鲜。她们吃到一种很辣的小鱼干,欲罢不能,开完一袋又一袋。

宁樨问:“你们在哪里过年?温爷爷那儿?”

“去大温叔叔家,他家比较宽敞。”

“我好像一次也没有见过大温叔叔。”

“他和温叔叔不太像,已经中年发福了,”池小园笑说,“可能是幸福胖。”

“那不是可以根据大温叔叔,推想未来温叔叔发福了是什么样子?”

坐在另外一张桌子旁的温岭远翻过一页书,很平静地说:“我能听到。”

池小园和宁樨相视一眼,噗嗤噗嗤笑。

“对了,”池小园说,“明天钟映……钟阿姨要回来,你去不去接机?”

宁樨目光落在装小鱼干的袋子上,找到锯齿状开口,手指各捏着一边轻松撕开,“去呀,我还没见过呢。”

宁樨早上穿衣服,看见窗外在飘雨,等出门的时候,已经停了。

她穿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底下是丝绒半身裙和高跟靴,临到要出门,又觉自己这样怪做作,折返换回牛仔裤。

少女的字典里没有“秋裤”这个词,在门口等车,被寒风冻到发抖。

温岭远车一到,宁樨赶紧拉开门。池小园往里让,把自己抱着的暖手宝递给她。

宁樨抱在怀里,说话牙齿打颤,“谢谢小园姐姐,你是我的再世恩人。”

一小时的车程,堵到一小时半,到机场时,钟映已经落地。

宁樨和池小园落在温岭远后面,悄声说话,宁樨问:“钟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园有一点纠结,“……很漂亮,很有气质,人也挺好的。”

宁樨笑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夸奖的语气很不走心。”

“没有没有,是真的。只是……很好的人,不一定会是喜欢的人,能理解吗?”

宁樨点头。

“……反正你见到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会喜欢她。”

宁樨想,怎么可能。

在国际到达出口,等了二十多分钟,宁樨看到前方走过来一个人。

穿一件版型挺括的的驼色大衣,白色毛衣,阔腿裤,浅口单鞋,单肩挎一只托特包,另外一只手推一个尺寸很大的银色拉杆箱。容色清丽的美人,只化淡妆,也足以使她在一众风尘仆仆的旅客之间,亮眼得不容错目。

宁樨无端觉得她就是钟映,果然她在看见温岭远之后,露出笑容,脚步加快。

两个人拥抱一下,温岭远接过拉杆箱。

钟映挽住温岭远的手臂,看向宁樨,笑说:“我不在的半年,青杏堂又来一个小姑娘吗?”

是轻松、开玩笑的语气,且钟映的声音清甜悦耳。宁樨却无端听出来别的意味,她知道是自己的偏见。

她只是笑一下,没有自我介绍。

温岭远说:“宁樨,宁总的女儿。”

宁樨说:“你好。”

钟映打量她,笑说:“长得真好看。还在读高中吗?”

宁樨觉得,换一个人来,被钟映这样的美人夸奖,一定会很高兴,而自己却心里躁腻。

“高三。”宁樨说。

到车上,钟映和温岭远久别重逢,有很多话要说。

宁樨和池小园坐在后排,各玩各的手机。

宁樨发消息给苏雨浓:我见到温岭远的女朋友了。

苏雨浓:哇,你真的去了?

宁樨:我能过来找你吗?

苏雨浓:我今天不能出门,你来我家吗?我们中午包饺子吃。

进市区,宁樨在一个路口让温岭远把她放下。

温岭远转头看一眼。

宁樨解释说:“我跟小雨约了在附近逛街。”

温岭远放慢车速,找停车的地方。

钟映翻提包,找出来一只黑色的绒布袋,从前座递给宁樨,笑说:“初次见面,没有提前准备礼物。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手链,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宁樨接过,说“谢谢”。没有拆开看,直接揣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拉开车门,宁樨跟小园说:“下……年后再见吧。”

小园很少露出仿佛是在求救的目光,“樨樨,春节期间有空的话,你喊我出去看电影。”

等车开走,宁樨拦一辆出租车,去苏雨浓家。

在三环的一栋商业小区,宁樨经常去,已经熟门熟路。

苏雨浓妈妈是会计,爸爸是民营企业的机械工程师。开门的是苏妈妈,笑吟吟地欢迎她:“樨樨很久没来了哦。”找出来干净脱鞋给她换。

苏雨浓听见声音从卧室出来,宁樨跟苏爸爸也打过招呼,跟着苏雨浓进屋。

苏雨浓的房间不算大,衣柜占去很大面积,里面都是她的lolita小裙子或是jk制服。靠墙很长一张书桌,摆放苹果显示屏、电脑作画的数位板。

地方小,她们就直接坐在床上。

“那个钟映,长什么样?”

“很好看,很有气质。”

“然后呢?”

“人也很好。”宁樨总算知道池小园为什么夸奖得那么敷衍,因为真的存在很好很好的人,自己却不喜欢的情况。

“你就不应该去,找虐吗?”

宁樨往后一躺,盯着天花板,“我不喜欢自己这样。你看我踹掉方诚轩多潇洒,为什么面对温岭远却做不到。”

“我觉得,你以后不要去青杏堂了。”

“我不去的话,不是更显得心里有鬼么。”

“你有没有想过,温岭远和钟映结婚之后,他不会再照顾你。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要照顾的人。你毕竟不是真的亲戚家的小孩,你和小园不一样。”

“……我不甘心。温岭远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缘分。”

“别傻了,都修不成正果,叫什么最好缘分。”

宁樨之前不会知道,失恋不是一个动词,而是一个形容词。

“有一点不想辜负温岭远的期待,”宁樨闷闷地说,“他是期望我走回正途,我想要证明给他看。”

如果,喜欢他是歧途。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胜负心,做不到又能怎么样?”

“小孩子怎么能比大人不潇洒。”

苏雨浓知道说不通,放弃,“我不劝你了,反正等你痛苦到受不了就会放下。”

“不说我了,”宁樨爬起来,“你和姚占云呢?什么时候吃饭?他怎么老放你鸽子?”

“之前圣诞节他学校有事就没有回来。过完年吃,你要陪我去。”

中午吃饺子。

饭桌上,苏爸爸拿筷子轻打苏雨浓的手,斥责她直接用手去拈花生米十分没有规矩。

宁樨觉得自己简直魔怔,这种小事都会觉得羡慕。

中午在温济深开的餐厅里吃过饭,温岭远将池小园送回青杏堂。

原本是要送钟映回二环路的公寓,钟映飞了十几个小时,吃过饭困得不行,想去楼上睡一觉再回去。

二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钟映在浴室洗个澡,吹干头发。接过温岭远递来的水杯,喝一口,瞥见置物架上的习题册,拿起来看一眼,笑说:“宁樨小朋友的东西?”

“她晚上在这里自习。”

“学校不开晚自习吗?”

“艺术生读的文科班,教室比较吵闹。”

“那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自习?”

“她说在这里有人监督。”

钟映打量着温岭远,笑了一下,“是不是我老了?有些搞不懂现在年轻小姑娘的想法。”她把习题册丢回原处,走进卧室。

睡到下午五点半,钟映起床,温岭远不在二楼。

她爬起来去洗漱,经过客厅的时候,又停下来。逛一圈,不止找到习题册,还有一袋没吃完的不二家的糖果、落在茶盘里的粉色橡皮擦、粘在地毯绒毛上的心形贴纸……都是小姑娘的东西。

也没有扔,全部归置在一起,放在茶几上最最显眼的位置。

换一身衣服,下楼。

温岭远和池小园在茶室里,面对面坐一桌。温岭远拿着macbook办公,池小园则在玩手机。

池小园听见声响,抬头打招呼:“钟阿姨。“

钟映把一个礼品袋递给池小园,笑说:“给你带的礼物。”

池小园看见那上面chanel的logo,简直头大,“……谢谢钟阿姨。”

钟映在温岭远身旁坐下,往他电脑屏幕上瞧一眼,他似乎在阅读关于中医研究的论文。

“岭远,我们晚上去拜访一下爷爷?”

温岭远推一下眼镜,将笔记本盖子合上,“爷爷晚上休息很早,明天再去吧。”

钟映看向池小园,笑说:“小园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饭。”

“我……我不饿。中午吃太饱,你们去吃吧。”

钟映收拾好行李箱,跟温岭远出门,站在大门口,嘱咐池小园说:“晚上我们应该不回来医馆,小园你把门锁好?”

人离开,池小园长舒一口气。

医馆灯都关上,锁上门,她去街口的便利店买一份关东煮和酸奶,回自己出租房,边看剧边吃晚饭。

温岭远二环路的公寓,是一个大平层。过于简洁的黑白灰色调,在冬日里看起来有一些清冷。

钟映一直想更换公寓的软装,使它变得更有生活气息一些,只是过去两年常常出国,在南城的时间不多。

她觉得,是时候将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温岭远在厨房冲泡柠檬水的时候,钟映静悄悄走过去,踮着脚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岭远,过几天,我们去拜访一下婚礼策划好不好?回国之前我已经联系过他。”

“想在什么地方办?”

“你知道我一直想去塔希提岛。不过我咨询过,那边已经排到明年三月才有档期。我现在很犹豫,是不是在国内办也可以?”

温岭远微笑说:“可以等一等,去你喜欢的地方办,不要有遗憾。”

钟映笑起来,伸手从背后抱住他。

宁樨只听过姚占云的名字,和在苏雨浓的速写本上见过他。等见到真人,不禁想要感叹爱情的滤镜好惊人。

在她的审美里,姚占云只是一般般的帅,而且身上有一种痞气,是她非常不喜欢的。

今天苏雨浓没有穿小裙子,因为据说姚占云不喜欢,觉得lolita裙和jk制服都很非主流。她穿规规矩矩的连衣裙和长靴,毛呢大衣带毛绒绒的领子,化偏粉色系的桃花妆,喷最经典的那支小雏菊香水,整个人非常的……甜美。符合直男审美的那种甜美。

宁樨就很随便,面包服、细腿裤和马丁靴。下午睡过头,只来得及洗了一下头发,出门吹到七分干,这时候让风吹得毛毛躁躁。

说是吃饭,其实是唱歌。

在楼下大厅等的时候,苏雨浓一直拨拉着刘海。

“真的很完美了,你再拨要拨出头油了。”

苏雨浓笑骂她一句。

很快姚占云下来接他们,他穿一身潮牌,脚下aj的最新款。明明是南城本地人,不知道为什么说话吞字还带儿化音,听着像个不地道的北京人。

苏雨浓给他介绍:“这是宁樨,宁静的宁,木樨的樨。我好朋友。”

姚占云目光落在宁樨脸上,笑说:“木樨的樨是哪个樨?”

“木字旁,一个犀牛的犀。”苏雨浓说。

“这么复杂?那考试的时候,别人都在做第三道选择题了,你还在写名字吧。”

宁樨:“……”

“走,上去吧。”姚占云引路,“今儿我好几个朋友都在,都男的,说话嘴上没把门儿,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多担待。不过你放心,”姚占云凑近苏雨浓,笑说,“我肯定罩着你,闹也闹不到你头上。”

一个巨大的包厢,沙发从这头到那头,都能坐下两支足球队的人。除了宁樨和苏雨浓,还有好几个女生,看起来都是大学生,穿衣打扮明显风格很不同。

他们都认识,聚在一起玩骰子。宁樨和苏雨浓掺合不进去,坐在沙发靠近门口地方,有一些尴尬。

姚占云拿两杯果汁过来,“唱歌吗?”

“唱!”苏雨浓推一下宁樨,“樨樨我们学校歌手大赛的冠军,唱歌很厉害。”

“是吧?那露一手?唱什么?我给你们点。”

“樨樨唱粤语歌好听。”

“那来个《月半小夜曲》?”

“……都行。”宁樨其实一点都不想唱,如果不是为了苏雨浓,她不会这么配合。

姚占云去点歌,苏雨浓端起果汁准备喝,宁樨拦住她的手,“要不还是喝瓶装的吧?”

“……这么谨慎吗?”

“不是不信姚占云,他的朋友,我们还不熟。”

苏雨浓觉得有道理,把果汁默默地放回去。

姚占云点了歌,顺道置顶,捡一支话筒过来,递给宁樨。

一首烂大街的粤语歌,所以有人跟和也不稀奇。宁樨不喜欢跟人合唱,等有个女生唱完“这晚以后音讯隔绝”这句才跟上。

她一开口,那个本要继续唱的女生瞬间哑口,整个包厢都跟着安静。

苏雨浓激动地小小鼓一下掌,简直与有荣焉。每回跟宁樨出去唱歌,这都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瞬间。

所有人静静听完了这一首,不约而同鼓掌。姚占云拿着话筒喝彩,“可以啊!再来一首吧!”

宁樨皱一下眉,语气还是平和的,“你们唱吧,我感冒了嗓子不是很舒服。”

过了十点半,宁樨提出要回家,又被苏雨浓挽留着多待了半小时。苏雨浓显然玩得很尽兴,因为姚占云确实很照顾她。宁樨几乎全程硬着头皮,和一堆陌生人一起玩,太让她难受了。

十一点,苏雨浓家里打来电话催,必须回去了。

姚占云将她们两个人送到楼下,快出门时,苏雨浓让他们稍等,自己去用一下洗手间。

宁樨在大厅的沙发坐下,感觉到沙发那头一沉,姚占云不近不远地坐着,看着她笑说:“你唱得真挺好的,学声乐的?”

“一般吧。学播音主持的。”

“准备跟小雨考一个学校?去北京吗?”

“还不知道。”

“要去北京的话,我那儿很多朋友,带你们玩儿。”姚占云拿出手机,“要不你加我个微信吧?”

宁樨简直愕然,“……下次吧,我手机没电了。”

“那就报一下微信号,回去通过一下验证就行。”

“自动生成的微信号,记不住。”

“没绑手机?”

“没有。”

“好吧,”姚占云笑说,“那下回唱歌你可一定要出来,太能炸场子了。”

姚占云将苏雨浓和宁樨送上出租车,提前给了司机一百块钱。车走之前,他又拉开后座门,沉声叮嘱苏雨浓:“到了给我发消息。”他声音很有磁性,而他好像很会利用这种优势。

车上,宁樨十分纠结,“……我记得,你说你跟姚占云,是在青旅认识的?”

苏雨浓有一年去西安旅游,住在青年旅社,晚上参加青旅举办的剧本杀,认识姚占云。一问又是老乡,就加上微信,一直保持联系,有空一起出去玩。

“对啊。怎么了?”

“你会不会觉得,他性格有点……爱玩?”宁樨只能说得很委婉。

“他一直是这样的,很能活跃气氛。我们当时玩剧本杀,就是他领头组织的。”

“好吧。”宁樨闭嘴了。还是决定不要告诉苏雨浓姚占云找她要微信号的事。万一那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姚占云热情的性格使然,就会闹得很尴尬。

初四,宁治东在家设宴,请温岭远吃饭。

这件事宁樨早上起床才知道,赶紧洗漱梳妆,一阵兵荒马乱。坐在化妆镜前,她看着自己,叹口气。最后只抹化妆水和面霜,擦一点乳木果的润唇膏。

来的不止温岭远,还有钟映。

温岭远穿一件靛青色的大衣,这个颜色深到接近于黑,人也就显得比平日里要沉肃。

宁樨坐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看,直到宁治东喊她下来,她才靸着带兔子耳朵的毛绒拖鞋下楼。

宁樨打声招呼,“温叔叔。”

看向钟映,犹豫一下。觉得别扭,和她又不熟,喊不出来“阿姨”。

倒是钟映先开口,笑说:“你的拖鞋很有趣。”

钟映今天穿一身杏仁色的裙装,淡妆化得不露声色。用的香水气味清淡,完全不抢风头,却衬着人更优雅。

“你想要同款吗?”

钟映微微怔一下,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没穿过这么可爱的拖鞋,不过说不定可以试一下。”

家里提前打扫过,宁治东还特意让文阿姨买来鲜花插瓶。淡青色琉璃花瓶里的几朵白玫瑰,清新得和整个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

于是赶在温岭远来之前,宁樨偷偷的连花带瓶地拿回自己房间了。

宁治东有收藏红酒的爱好,地下室花了大价钱改造成恒温酒窖,摆放他那些珍贵藏品——宁樨觉得,这可能是宁治东唯一真正精通且拿得出手的爱好。

宁治东带温岭远和钟映去酒窖参观,在经过摆在窗前的一个欧式风格的五斗橱时,钟映顿了一下脚步。

她送给宁樨的那条自己设计的手链,是细细的链子,缀有天文望远镜和木星及其星环的玫瑰金挂饰。

现在,那条链子乱七八糟地绞在一起,和挂饰也已经分离,就放在五斗橱上的一个落了灰的盘子里。

他们看过酒窖,挑了一支domaineleroy的红酒,作为今天午餐的主角。

钟映手指沾了一些灰,去后面的浴室洗手。

经过走廊,那里摆放着一个小型的水族箱,宁樨正端着一只小碗,往里面抛撒鱼食。

钟映看见水草里游着一条褐色的鱼,笑说:“你喜欢鲤鱼吗?我可以送你一条比较名贵的品种。”

宁樨敲一下水族箱的玻璃,鲤鱼应声摆动尾巴。

她笑说:“不。它很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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