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看着林芝苗,周边的那些人还在说什么,他统统没有听清楚。
顾长州只觉得喉间忽然涌起了一抹腥甜。
他噗的一下,竟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长州!”
“哥!”
在众人惊慌的叫声中,顾长州两眼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顾长州是在顾大夫人的抽泣声中醒过来的。
他缓缓睁开眼后,就看到红着眼的顾大夫人。
他在他自己的房间中,周边都是熟悉的摆设。
架子上还挂着阮星晚上次穿的衣服,梳妆台上也有她常用的简单护肤品。
而她的手机,还放在床头柜子上。
这个手机,他已经想起来了。是他送的。
这房间里头处处都是她的气息。
前几天,他还在这张床上与她同床共枕,拥抱亲吻。
可是现在,他们竟然说她死了!竟然说她死了!
这个清醒的事实认知让顾长州痛苦得恨不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被被子子盖着的双手默默攥紧了底下的床单,骨节分明的双手,青筋暴起,骨节隐隐发白。
他将眼睛完全睁开之后,底下是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顾大夫人见他睁开眼,眼泪又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眼神悲哀地看着顾长州,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在顾长州眼里,他母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优雅高贵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神色除了狼狈之外,便剩下痛不欲生的悲拗。
之前她接到电话,说顾长州跟阮星晚这个乡下丫头订婚的时候,她几乎是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就赶了回来去退婚。
现在顾大夫人想到当初的所作所为,都想要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她的儿媳妇,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对她这么残忍?为什么?
顾大夫人无声地看着顾长州,眼泪不断地滑落,整个人悲痛得甚至摇摇欲坠。
顾长州伸手,擦了擦顾大夫人的脸上的眼泪,沉声道:“别哭了。”
顾大夫人看着他冷静异常的神色,只觉得心里头担忧得厉害。
她哭着道:“长州,你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顾长州非但没有哭,反而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他缓缓道:“我不哭。星晚不喜欢看我哭的。”
顾大夫人紧紧抱住了他,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的长州,怎么就那么命苦!
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心里有事从来不会说出来,也不会哭,也不会闹,一直都这么懂事。
就如同小时候,他亲眼看着顾从文与自己决裂,亲眼看着顾从文带着小三和私生子离开,亲眼看到顾从文对他的厌恶和嫌弃。
但是他一生都没有吭,更加别说哭出来了。
他照常上学,照常吃饭,可是却在晚上发起了高烧,整整烧了五天才渐渐缓和过来。
顾大夫人担心这一次,他也是一样。
她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才知道顾长州吐过血了。
他从小到大都承受着一个孩子不该承受的一切,撑起了顾家的门楣。
这孩子一直性情孤冷,星晚是他唯一珍重待之的人。
可是,老天爷残忍如斯,竟然连他唯一的温暖都要夺走。
别说他长州受不了,就是她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儿啊,哭出来好不好?哭一场就好了——你要是再出什么事,妈妈怎么活?妈妈不能没有你的——”顾大夫人紧紧抱着顾长州,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苦楚,低声劝道。
顾长州眸光痴痴地落在阮星晚床头柜上的手机上。
他伸出手,拿过阮星晚的手机,然后站起来,找到了充电器,道:“星晚手机没电了,我得给她充电,要不然她回来的话,就用不到了。”
说着,他拿起了阮星晚的手机,还十分宝贝地擦了擦,然后插在了充电器上。
顾长州给阮星晚的手机充电后,又看到了她放在衣架子上的衣服。
“这衣服有点脏了,我得给星晚洗干净,等她回来,就可以穿了。”顾长州说着,又拿起了阮星晚的衣服,走进了浴室,然后蹲下来,给她手洗了那件衣服。
他洗得虔诚而认真,每一处都认认真真地搓洗,然后冲了好几遍的水,又费力地将衣服拧干了。
顾长州刚才刨土的时候将手弄伤了,他晕过去的时候顾大夫人才让医生替他清理了伤口,擦了药。
但是他现在碰了冷水,伤口又崩开了,一盆水里头血红血红的,和着白色的泡沫,看得顾大夫人是触目惊心。
顾长州拧干了衣服,拿到了阳台上晾起来。
顾大夫人看着他这个魔怔的样子,一颗心难受得如同被浸满水的棉花狠狠堵住了。
“长州!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这样,你这样妈心里头难受啊——”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泣不成声。
然而,顾长州却恍若未闻。
他怔怔地看着顾大夫人,道:“妈,你还不去给星晚炖汤吗?星晚说了,辞职之后就准备要孩子的,你要每天给她炖两盅汤才行。”
“星晚小时候走丢了,养父母重男轻女,待她不好的。”
“她每天都有打不完的柴,割不完的猪草。如果家里有事,她还不能去上学,要请假在家干活。”
“后来她上山碰到她师傅,她师傅又是个半疯子,虽然有时候会给她一些好吃的,但是发起疯来,也会虐待她,将她绑在树上,让她将武功练好。”
“有时候她师傅发疯,会发好几天的,过了好几天才想起星晚被绑在树上,等他将星晚放下来,星晚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但是,就这样,星晚还是愿意跟着他学功夫,因为他有好酒菜,光吃饭肯定是不能的,还得陪着他喝酒,星晚的酒量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她过得这般不好,可是她还愿意救我!当初我被叶薇指使的人贩子绑架,我逃到了山上,是她救了我,她还撒谎要钱,给了我车费,以至于被她的养父母打了一顿——我等了她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阮宏生根本就找不到她——早知道我不该让阮宏生找到她的,不该的——我不该的——”
顾长州低声呢喃着,忽然又噗的一下,从喉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