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寒这么一忘就忘到了家长会前一天。当天晚上被老师一提醒,他才想起明天还有个家长会。
家中父母出游、大哥恰好有会出差的林岁寒:“……”
他也总算体会了一把没有未雨绸缪的后果。
他以前情况特殊,每次家长会都尴尬,久而久之已经习惯忘记这回事。
反正无论是表扬还是批评,都不会有人知道。
林岁寒不喜欢麻烦人,也不觉得家长会没人去是多大会事,但这次班主任特地交代未成年家里来人,说是有事。他看见正在客厅织毛衣的阿姨,圆润的猫儿眼亮了下:
“阿姨,你傍晚有事吗?”
男生们看着班长就算黑脸也显得格外软和的腮帮子,手蠢蠢欲动。但一看懒洋洋靠在一边的顾晏楚,打个寒颤,老老实实坐下来上自习。
林岁寒坐回位置,苦恼。他还是刚才才知道学校还有家长会这么一回儿事。
林家父母恰好出门旅游,最近接近年关他大哥也忙得几乎不着家,少年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先把这件事放着。
上课铃打响,林岁寒恰巧路过。皱眉:“准备上自习,今天把试卷多看看,明天老师讲卷子。”
同学们嘻嘻哈哈:“好好好,听班长的。”
“所以第二名跟咱们岁班会差多少啊,其他班那几个估分怎么说。”
“还说简单,跟会做一样。”
跟第一次完全不同,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水花——要是学神哪次没拿到第一才是新闻。
现在大家津津乐道非常关注的都是第二名的归属——还有第二名离第一会差多少分。
学校那边,等待省赛最终成绩和今年冬令营名额的时间,西临一高又进行了月考。
“哈哈哈哈哈,那不是看岁班的答案飘了吗。啧,怎么每次都是看答案觉得自己啥都会了,结果做起题来跟猪一样。”
“对啦班长,这学期的家长会什么时候开啊。”
林岁寒点点头,沉下脸让这群青春期的皮猴子别讨论,好好上自习了。
林岁寒反倒愣了下:“家长会?”他的确没听过这茬。
一人接话岔:“每年都要开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过几天老师应该会宣布。”
“感觉这次数学有点难啊,这科就拉很多分了吧。”
“但是综合简单啊,感觉这块分拉得不大。”
家中的阿姨资历很老,几乎看着林楼长大,等两兄弟搬到这边,她不放心又跟到这边。
林岁寒沉吟,不是亲人,近似亲人,这没问题吧。
阿姨突然被请求晚上去替小少爷开家长会也是懵的,但又抵不住小少爷请求的表情,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岁岁,你说我这套衣服还行吗?”老人在在镜前看了看,愁眉苦脸地拨通电话,“我老太婆去像什么样子,趁现在有时间,我还是给大少爷说一声。”
林岁寒阻止了她,电话那头清冷的脸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这身衣服很好看,很衬您。时间不够了,您快出发吧。”
这话不是假话,阿姨毕竟在顶级世家待了这么久,林父林母也不是刻薄苛待的性子,老太太已经成为了家庭的一部分,身上的气质和气势也绝非一般人能及。
于是等老太太到教室时,甚至跟林岁寒同班的大少爷大小姐们见过面,也没人认出这只是林家的阿姨。
毕竟小辈,还少有人有资格入林宅。
倒是顾晏楚见到人,漂亮的凤眼微眯,长眉轻挑。
看到黑发少年递过来的眼神,顾晏楚嘴角上拉,修长的手指在嘴唇上悬空划拉一下,作势拉上拉链,眉眼乖巧讨好。
老太太看到两人的互动,凑过头,和蔼问:“这是?”
林岁寒突然被问,呛咳下,答:“……朋友。”
老太太:“哦——朋友。看起来是小奶狗那种类型的,跟我家岁岁挺配,不会被欺负。”
注意到她促狭的眼神,林岁寒无奈地道:“阿姨。”
时髦的老太太收下巴,摆手表示不说了。
黑发少年又看了一眼懒懒散散倚在角落的男主,腹诽,这哪里是小奶狗小白花,这是大老虎食人花。
少年再三回头。顾晏楚给有家长的同学腾了位置,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最后。
他侧头,一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明明神色无所谓、身姿依然挺拔,却无端让人感到一阵寂寥和孤独。
注意到顾晏楚独身一人,林岁寒清冷的眉眼又软和下来。
趁着班主任讲话,林岁寒悄悄挪动到后排,眼疾手快地抓住男生的手,弓腰,借着前面密密麻麻家长们的遮挡从后门溜出教室。
老太太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移动了角度,笑着为小年轻挡住会被老师注意的角度。
张扬明艳的少年被抓住,先是一愣,随后卸了下意识紧绷起来的力道,让少年能够成功拉动自己。又顺着手上柔软坚定的力道出了教室。
两人经过一个个正在开着家长会的教室,在空无一人的安静走廊上轻声奔跑。
林岁寒一边拉着人前行,一边分出心神观察四周是否有巡视的老师,连手心略微渗出些汗来都来不及擦。湿滑中,交握的手差点分开,少年干脆换了个十指相扣的姿势,专心潜逃。
不知道是因为运动亦或是些别的什么,顾晏楚觉得自己胸腔中那颗心脏搏动加速,心动的声音明显如擂鼓。分明昭示着他已经一辈子离不开一个叫林岁寒的人。
或许从好久以前,命运已经将他们绑在一起。要不为何这人就像贴着他的心长出一般,深入肉中,完美契合,非死亡不能分别。
林岁寒一直拉着人跑道学校门口。今天全校家长会,校园开放日,因此门口的保安虽然狐疑地盯了走出校门的俩学生很久,最后败在自若镇定的神情上,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到离开保安的视野范围,林岁寒才真正放松下开。
这一放松他就察觉到与自己交握的一双修长大手。
像是被火烧了般,林岁寒立刻就想把手抽回。
失败了。
顾晏楚反应过来,睡凤眼微眯,有力的手不容拒绝地反扣住那只撩了就跑的小手。笑得像只得道千年的狐狸:“岁岁为什么突然拉我出来?”
“这算是约会吗?”
“想要约会岁班可以直接给我说,我一定好、好、配合,妥、善、安排。”
林岁寒被他一连串的骚话搞得面红耳赤。本来男生之间,他惯常思维里也没讲究这么多,紧急之下直接牵了。但一放在顾晏楚身上,怎么想怎么奇奇怪怪。
他再次深刻意识到自己对老傲天男主的直男印象一去不复返。
顾晏楚举起两人相握的手:“你要对我的第一次负责,我的清白没有了。”
林岁寒:“?”
少年狡黠地勾起唇角:“电视剧里不是说牵手就会有宝宝吗?这是我的第一次牵手,现在属于你了。”
林岁寒:“。”什么电视剧,他现在马上去给那部电视打个一星,再教教他们“生命的起源”。
对于那个“第一次”,少年的头顶也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顾晏楚一本正经:“第一次正式交心的牵手。”
林岁寒:“……”这个糟心男主坏得很。
看心上人真要翻脸了,顾晏楚没再逗他,搭起那只手,在白皙的手背上印了下才放开。
少年一脸无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终于正经了些:“所以出来真的是为了两人世界约会?”
林岁寒努力忽略手背上异样的触感,拉着男主走到一家简陋的店面前。
“这是?”
林岁寒先是跟里面笑眯眯的阿婆打了个招呼,转头道:“这家店的甜品很好吃,有很多小料,也很安静。”
见顾晏楚略微顿住的脚步,林岁寒以为男主在担心:“放心吧,很卫生安全,婆婆做的时候都戴口罩,我吃过很多次了。”
年迈的店主人已经用皱巴的手围上围裙,又戴上了食品用口罩,笑眯眯又和蔼的模样:
“还是以前的?这位小朋友呢?”
林岁寒点头,又看向顾晏楚:“你呢?”
顾晏楚打量一圈店内朴素但整洁的整装,道:“和你一样。”
“那就两份,麻烦您了。”
老奶奶笑眯眯地点头,去了橱窗后。
两人坐在店内,门口的隔帘隔开了屋外的寒气,让轻微冻僵的身体又暖和起来。
林岁寒:“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每次静不下心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学一会儿,”店内的老旧电视机咿咿呀呀地放着黄梅戏,恰到好处的音量,“除了周末都没什么人,可能离学校有些远地方太偏僻了些。但东西很好吃。”
“唔,比起咖啡厅和网红奶茶店,我好像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地方。”
顾晏楚沉沉地看着面前话多起来少年,缓声道:
“那为什么……把这个秘密分享给我。”
林岁寒偏头,认真组织了下措辞:
“其实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每次家长会我也是一个人。”
该说大多数福利院的孩子都是这样。不过他格外幸运院长格外偏爱他,也心疼他愿意参加家长会,但林岁寒本人谢过后委婉拒绝了。
“唔,院长不是我一个人的院长,我成绩比较好,还有孩子比我更需要关心和在意。”
他成绩好没错,但每次自己孤零零地坐在教室最后排,老师宣布了第一名,语气中可惜和家长同学眼中的同情与轻蔑是掩饰不住的。
那是再好的成绩单和再多的奖状也无法弥补的落差。
“所以我每次都想,如果难堪孤独的时候,能出去吃一碗自己喜欢的甜品就最好啦。”
林岁寒认真地看着他,眼中不是同情也不是可怜,只是一种纯然的高兴和分享后的喜悦。少年述说自己的经历也毫无痛苦之意,他如同小太阳一半,面对所有困难都有活力战胜;又像是月亮,皎洁得独立于黑夜。
顾晏楚喉结动了下。
在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心黑手狠的少年突然懂了一篇以往嗤之以鼻的课文,说莲花的。
只有深深跌入过泥泞,才会知道在黑暗泥沼中盛放的光有多么可贵。
“嗯?怎么了?”甜品已经上了,是温度恰好又粘稠的芝麻糊,林岁寒熟稔地拿起勺子,一勺和着小料,红唇抿了下去。听见顾晏楚的低喃,少年疑惑询问,“荷花怎么了吗?”
顾晏楚摇头:“我只是说,下次想尝尝荷花味的。”
林岁寒咬着勺子嘀咕:“荷花味的……除了米花糖居然还有其它带荷花的零食吗?”
顾晏楚没继续说话,只是学着少年的模样吃着碗里的芝麻糊。
手磨,略带点涩的味道,但一点都不难吃。
店主奶奶的确实在,结结实实两大碗芝麻糊,两人吃到一半还送了一碗藕粉。
林岁寒这个小胃像往常一样吃了大半就吃不下了。
他瞠目看着男主优雅又迅速地解决了一碗芝麻糊和大半碗藕粉,在男主看过来时,下意识把自己的碗推过去。
同情,瞧把孩子给饿得。
两人走时,店主奶奶十分入迷地看着电视机中的戏曲,听见两人结账,先是顺手抓了把干桂圆塞进林岁寒的包里:“冬天好好养身体,小孩子脸色煞白。”
随后又放心地让人直接把钱放在柜子里就行,找钱自己找。
林岁寒哭笑不得,熟门熟路地放了钱,又比着偷偷把藕粉和干桂圆的钱给结了进去。
两人出门,一路走回学校。
该是有些班级的家长会开完了出来吃饭,路上尽是眼熟的学生装。
顾晏楚心头莫名焦躁,像是大狮子被只奶猫崽子掀翻,还被摸了带着伤疤的肚皮。
狼狈,却又想咬住那团毛茸茸的后颈让他永远无法离开自己。
男主下意识伸手去摸荷包,摸了个空。
想起因为某人讨厌这味道,自己已经很久没再点过烟。
林岁寒:“掉东西了吗?”
顾晏楚沉默着摇头。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已经习惯了,不会因为这一点事情如何。”
少年只要一直被他捧在掌心,享受最好的宠爱就好。
林岁寒倒是没觉得他不知好歹,想了下,说:
“习惯受伤不代表不会痛。”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物:“上次老师给我们放的电影,主人公不会死,受伤后会很快复原。”
“抛去科学解释,有用的同时也挺可怜。毕竟随着时光过去,知道他不会死,其他人甚至他自己都不会在意自己受伤或是疼痛。”
林岁寒联系一下原文中男主屡次受挫、屡次被插刀后又绝地反击的模样,他真怕三次元中的男主没那么“坚强”。
母亲早逝,继父赌鬼酒鬼不当人,亲父把他当工具人,有血缘的哥哥还想着给他下绊子,未来还有风起云涌的商战,“变异”的“贴心”女主。顾晏楚身边就没有几个真心人。
老父亲的关心涌上心头:
“唉,小同志,马克思教育我们,量变引起质变,要坚持适度原则。”
“保持对死亡的敬畏,好好照顾自己。”
顾晏楚看着少年一脸严肃叮嘱的模样,墨染过似的黑眸弯了弯,眼底一片清冷和怜惜。
那你呢,你的难受呢?
男主顿了顿,笑了下:
“好。”
“那大哲学家,抱我一下吧,突然有点累。”
当拥抱是两人的事,或许能够治愈两人的脆弱。
顾晏楚叹息,其实从遇见林岁寒的那一刻起,顾晏楚就已经不再是无法打败的了。
少年抱住矮一头的人,轻声道:“你不用回复。但我要告诉你,我越来越爱你。”
不要回复,因为无论答案,结局只有一个——
恶龙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看考完老师给出的标准答案,不出意外,林岁寒稳坐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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