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纷纷拒绝，林岁寒难得耍了小脾气，把还冒着热气的餐点随手塞进桌洞：“既然都吃饱了，一会儿我拿去丢掉就是。”
黄茂：……啊，别啊。他想今天看见正常的老大。
“班长，老师让你去办公室领今天的日报。”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迁就顾晏楚的林岁寒这次完全没有递给他一个眼神，转而看向徐为。
徐为刚刚暗搓搓地把一切看在眼里，把头都要摇掉了：“班长，我饱了，明天的份都吃了！不是，这辈子都不想吃早餐了！”
等林岁寒走后，黄茂和徐为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朝脸色不佳的顾晏楚挤眉弄眼：“老大，你跟班长吵架了？”
顾晏楚右手把笔转了一圈后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心头也生出一股淡淡的烦闷：“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顾晏楚眼底泛着冷光，假惺惺地关心一句后：“看来黄茂同学无服消受这份早餐。”
林岁寒抿了抿唇，捏着笔不说话。
黄茂马上爬起来，还有什么不知道：“老大我吃过早餐了，天意都不想我吃这份早餐，你给其它没吃的人吧！”比如旁边虎视眈眈的顾阎王！
昨天晚上他和另外的小弟去得早一步，先把顾帝那帮湿淋淋的垃圾狠狠捶了一顿。随后顾哥办完事才到。
揍顾帝的时候顾哥都是风轻云淡，隐隐还看得出几分愉悦。
学霸冷冷淡淡地交代完，已经低头上早自习。那么就是——
顾晏楚原本就锋锐的五官此时更添一分锐意。整个人像是开刃后带着血腥气的铡刀，活像马上要斩在他的手上。
在黄茂第二次转头小心翼翼地张望时，林岁寒瞟了他一眼，叫住他：“这个给你。”
黄茂惊奇地看一眼班长桌上的早餐。
第二天黄茂打着哈欠晃进座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黄茂脑子宕机。
难道……昨天的架今天才上头啊？
拿早餐的手自然也收了回去。
黄茂的手惯性伸向那份早餐，顾晏楚冷了眸色，桌子底下的长腿一脚踹在黄茂的凳子上。
乒乒乓乓一阵响，黄茂一个没注意，不算健壮的身体一下子摔在地上。其实力道不重，但是太吓人了。
这东西平常不都是带给他顾哥的吗？
他今天恰巧没吃早餐，笑眯眯地伸手去接。不过他的手刚放在那份早餐上，利刃似的目光就扎在他的背上。
两人在嘴巴处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见势不妙，溜了。
顾晏楚宁愿是林岁寒跟他吵架。问题在于他根本不知道林岁寒因为什么而生气。
昨天晚上林岁寒的表现一切正常，也并没有因为顾帝的发疯迁怒他。他走时还特意提出让司机一起送他回家，不用顾晏楚自己走路回去。
早上见面后，林岁寒上下看了他一眼，之后一直没有理睬他。
想到昨晚林岁寒的话，顾晏楚摁住胸口也止不住那股潺潺的暖意。但又想起刚才林岁寒的冷淡，顾晏楚忍不住摸了一下包里的烟。
被吓退了吗？被自己黑暗又肮脏的身世过往？
“顾哥？去小间抽？”
“不用。”顾晏楚修长了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拒绝了。
徐为和黄茂还观察着反常的顾哥，又怕又好奇，最后两脸懵逼。
“顾哥自己发现没，他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如果说以前的顾晏楚是一块万年寒冰，对着谁都楚楚冻人，那么现在这块冰里流了岩浆，即使炽热只因为一人。
“……对顾哥的影响，是不是太大了。”黄茂喃喃。
不过管他呢，让顾哥多近朱色，说不定以后剥削能少点！不过希望两人和和美美！不要吵架！
林岁寒拿回今天的日报，刚分完几份，就听见有人讨论：
“卧槽，顾帝吸毒进局子了？”
“别吓我啊，你仔细看行不行，五个人的名字，里边没顾帝。”
“靠，哈哈哈哈，这配得照片不是顾帝是谁啊，这马赛克打了跟没打似的，认识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帝不是挺横的吗，他妈怎么让他沦落到这幅德行了。”
回话的人暗暗看了一眼角落靠着椅子闭目养神的顾晏楚：“得罪人了呗。他玩过火了，估计老爷子也是让他丢个人给个教训。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以后顾家是谁的天下。”
“昨天有人说在会所看见顾晏楚了。”
“那不就是了？”
后面的讨论太隐晦小声，林岁寒没听见，只听到了前面关于顾帝的讨论。
他捏了一张日报看。生活和法制两个大版面，都整整齐齐地刊登着同一张照片——
一个男子顶着湿漉漉的鸡窝头站在c位，衣衫凌乱潮湿，面部打码漏出的脸不正常地肿起。旁边是几个男子畏缩地趴在一旁，警察威风地靠在一边。
题目大同小异——破获一起聚众吸毒案。
照片中的人和背景都很熟悉，林岁寒昨天才去过。
他看着照片中顾帝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堵塞的郁气终于舒畅了些。
虽然这人没有因为吸毒进去，新闻中也没有顾帝这个名字，但这张照片，懂的人都懂，想必能让顾帝好一阵子在世家圈子里抬不起头来。
有顾家照拂的情况还能这么丢人，丢人还丢得如此大发，恐怕也没有比这更能折磨顾帝的事了。
“我这个哥哥，应该很长一段时间自顾不暇，没办法来找你的麻烦。”
林岁寒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顾晏楚不知不觉中已经凑到他身旁，跟他一起看起了手中的报纸。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林岁寒能闻到顾晏楚身上带着木质的沉稳香味。
林岁寒不自在地拉开距离，忍住话头：“比起找我的麻烦，你更应该担心找你的麻烦。”
说完，林岁寒拿起笔继续写卷子，没有要搭理顾晏楚的意思。
顾晏楚看着林岁寒白嫩的耳垂，就算被给了脸色看，跟面对以前“林岁寒”的挑衅不一样，他丝毫生不起愤怒和不悦。
比起微不足道的挑衅意味，顾晏楚更在意林岁寒的忽视。
习惯了春风的柔和与温暖，再把人放到冬日的凛冽中，没有人能够忍受。
但要如何让春风只为自己一个人停留，要如何才能囚住飘逸而自由的风。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有焦躁和黑暗的情绪慢慢滋生。
接下来的一上午，林岁寒和顾晏楚仍然没有说话。两人像是回到了第一天相识，冷冷淡淡的，谁也不在乎谁。
课余，黄茂经常能发现顾哥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班长。班长一无所察，安安静静地待在座位上看书，但不同往常的神速，那本简单的英语教材一个课间才翻过一页。
让林岁寒眉头皱得更紧，周身气质更加沉郁的，是下午的英语课。
“江老师生病，我暂时来给你们代课。”左老师略微尖锐的声音响起，隐隐有得意。
她点开一页ppt：“你们老师讲到哪里了？”
底下没人回答她，都在担心生病的班主任。
前段时间江老师一直在操心校内赛课，闲得发霉的国精班跟她做了好几次配合，来帮江老师磨课。虽然无聊，但看着班主任每节课的进步和她脸上温柔又喜悦的笑容，国精班的学生都觉得很值。
尤其知道江老师最后赛课第一名，更高兴了。
他们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从来不以成绩判断学生、也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差生”的老师。
特别有台上这位，乐意给学生做“没救排名”的前班主任对比，江老师显得愈发宝贵。
左老师见没人理她，一拍讲台，阴阳怪气：“连讲到哪里都不知道，不愧是你们国精班，学得真好。”
英语课代表听不下去了：“旁边的小黑板写着教学进度。”
班主任知道有学生忍不住走神，每天上完课都会贴心地把教学范围在小黑板上记录下来，方便想学的学生补课。
左老师凑过去看了一眼：“教学进度挺快啊，拉这么快你们学得会吗，学生听不懂不是白讲吗？”
徐为翻了个白眼，“小声”跟旁边的同学讨论：“你看她这姿势，像不像胖茶壶。尤其刻薄的表情，像茶壶烧开了。”
别说，还真挺像。
“哈哈哈，真几把像，兄弟哪里能买到你出的书。”
“不用买，每天免费说给你们听。”
台下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左老师被气得脸都歪了，只想赶紧上完课离开。
她打开ppt后，林岁寒缓缓皱起了眉。
等左老师讲了两页，林岁寒沉了眸色，缓缓举手：“左老师，你的ppt是自己做的吗。”
林岁寒上课很少主动发言，更多时候是在认真听。一听到他的声音，班上同学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
听完他的话，不论听课还是没听课的同学，都凝神去看一体机上播放的教学ppt。
就这么一眼，已经有记性好的同学跟着皱起了眉头。
左老师慌张地后退一步，又强镇定下来，梗着脖子道：“老师的ppt当然是自己做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林岁寒没有被她加大的音量吓住，冷冷淡淡地陈述：“到目前为止，除了模板，你的ppt跟江老师的一模一样。”
他又想起什么，严谨地补充：“还要除去第一页的教师姓名。”
西临一高对教学资源这块卡得不严，除了赛课，一个课程组的老师经常分工任务进行备课，然后共享课件。
但原课件不改内容，只换了名字照搬，一经发现，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左老师一拍桌子，色厉内荏：“好啊你林岁寒，你现在都敢污蔑老师了。你说课件一样，知识点都差不多，你一个不入流的学生懂什么！”
“再说，也轮不到你一个学生来管。我要是真拿了，江老师会不知道？你要非要这么说，让江瑶自己带着课件过来跟我的对比，要是真的抄了，让她去举报我。”
台上的女人越说越有底气，背脊挺直，下巴高高扬起。
林岁寒抿唇。就算知识点相同，但是所用的例句也不会完全一样，尤其在、江老师的例句全是原创，不会从网上复制粘贴。
他记性好，还看出两人错误的标点符号和一个单词都一模一样。
这绝对有问题。
但江老师现在生病请假。
有学生问：“左老师，听说这次市里的比赛是你去。”
说到这件事，心虚也掩饰不住她脸上的得意：“江瑶资历浅，论资格，我比她有。”
英语课代表义愤填膺：“江老师才是校内课程组的第一！”
“这又算什么，”左老师不屑地嘲讽一句，掩饰不住的嫉妒，“她是年轻漂亮，但是资历不够格。”
“教学看的又不是资历。”
被台下七嘴八舌的反驳气得发昏，台上的女人一拍桌子，恼怒道：“课上得再好又能怎么样，教的学生成绩年级倒数第一。”
“还要多谢谢你们，班上一个好成绩都没，我才能去参赛。要想要回名额，等她教出个一百四再说。”
这句话落地，原本沸沸扬扬的班级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
但弥漫的硝烟味却更浓了。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徐为都冷了脸，面色不善地盯着台上。
许是心虚了，左老师说完这句话，丢下一句“教不了”便冲出教室。走前还不忘删除了电脑上之前拷贝的ppt。
一直等她离开一段时间，班上才出现密集又愤怒的讨论声。
“艹，老女人。早就听说她用别人的课件，没想到是江老师的。”
“谈个屁的资历，实力不如人还不是走的后门。”
“江老师该不会就被这件事气病的吧，从时间上看他妈的也差不多。”
一个声音小小地冒出：“但是我们成绩差……是事实啊……上次英语最高都没过一百四……是不是我们……”真的拖了老师的后腿？
谈到成绩，原本热烈的氛围又冷下来。
“杨宇……你有毒吧，每次都是你泼冷水。”
杨宇经过上次班长的“毒打”，学婊的毛病已经改了不少，最近人缘有点起色。他畏畏缩缩地挠头：“我偏科，英语真的不行啊……没说假话……”
别说他。
他们班英语就没一个行的，毕竟这是出了名要积累和勤奋的学科。
林岁寒面色冷凝地拍拍桌子，语气严肃：“老师走了就上自习。”
他顿了顿：“这次半期会有人考好，替江老师正名。”
林岁寒虽然当了班长，平时话还是很少。但他一开口，没有一次不带给班上同学莫大的安全感。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个人气质还是因为他愈发逆天的数学成绩，林岁寒就像班上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国精这艘船就很平稳。
他说有，就一定会有。
从那节英语课后，娱乐时间本就不多的林岁寒更加投入学习，除非必要的需求，几乎视线不会离开桌面上的书本。
同学们看在眼里，佩服的同时也免不了担心。
“操，到底什么狗到处造谣。”看着学校八卦群里的讨论，王熊恨得咬牙。
【听说了吗，高二国精的林岁寒说他半期一定能考好】
【啊，我知道他，他最近风头很旺啊，数学天才是吧】
【他就数学好啊，其他科目奇差无比，结果说自己这次能进年级前五百，有毒吧】西临一高的教学质量很高，每年几乎都能保证95%的重本率，上了年级前五百几乎就稳进一本。
【谁说的啊他本人？】
【高二一个英语老师传起来的，说给国精代课都不要她上课】
“肯定是那个老妖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岁寒听着，连头都没抬，只笔尖顿了顿，继续写题。
林岁寒本人没泄露出半分紧张的情绪，倒是国精班的同学，上下课都安静如鸡，平时也不敢再讨论成绩的话题，生怕给了班长压力。
他们知道班长是个数学天才，但是对于英语，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星期前林岁寒还拿着初中英语的课本在看，明显就是在补课。
况且期末考试不止英语一科，就算相信班长，他们也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离半期考试还有几天时间，从不及格到一本，太难了。
国精班上轻松的气氛不再，哪怕林岁寒安慰他们，收到了也是愁眉苦脸的笑容和小心翼翼的反安慰。几次下来林岁寒哭笑不得，也就不管了。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很快明天就是半期考试。
整个国精像是一把绷紧了的弓，那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再加上江老师一直生病未归，ppt的事情得不到解决，紧张的气氛更甚。
好在他们的主心骨班长一直平和淡定。稳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不过稳重的班长在半期前一天破了功。
林岁寒表情凝重，伸手撩起顾晏楚的校服衣袖，完整地露出那片被遮了大半的淤青：“谁打的？”
这是这几天林岁寒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顾晏楚挑眉，愣了一下。
半期就在明天，他不想影响林岁寒的学习状态：“撞到了。”
林岁寒要被气笑了：“我也去撞一个，看能不能撞成这样。”这明显就是钝器击打的痕迹。
“谁打的？”林岁寒又问了一次。
顾晏楚默了下，坦白：“……李国。”这次他没说谎。早上一直想着林岁寒冷淡的原因，他略微走了神，没注意到酒醉的李国。不过顾晏楚可不是默默吃亏的主。
别人可能不知道，林岁寒却清楚地记得这个名字。
男主的酒鬼养父。一个家暴人渣。
他伸手握住顾晏楚的手，拉着人往教室外走。
顾晏楚留神卸了力，不让林岁寒被自己下意识的反抗伤到，他悄悄用力，反握住那只柔软的手，声音迟疑：“我们去哪？”
林岁寒放慢脚步扭头看他，眼中的愤怒仿佛燃烧的玫瑰，热烈又美丽：“请假。回去处理人渣。”
手上相接处持续传来温度，顾晏楚看着前面坚定的背影，突然又回忆起那天晚上眼前人说的话：
“仇恨是冰冷的，所爱的手是温暖的。”
身后，他两个老大“相敬如冰”，中间像是隔了一堵空气墙。相连的课桌也隔了一大条空白，跟往日两人的亲近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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