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吧。”夏知将资料合上,没了看下去的兴趣。
经过玩家口述的日记资料百分之八十都是水分,从中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只有让专业人员进入到玩家的梦境,才能实打实地拯救出来玩家。
按照负责人韩远超的计划,他选出了这次任务的拯救者,为了稳妥起见,有两名,互相之间有照应。
两人分别叫余顺江、刘岚。
除了系统内嵌的提醒机制,防止两人陷入人工智能的剧情旋涡,两人互相之间还有提醒机制。
就像是暗语。
如果在交谈中,任何一方回应不上暗语系列的话,那另一方就要手动提醒对方。
双重保险之下,确保营救人员不会陷入沉睡。
这次的营救任务第一步是猎杀人工智能:伊丽莎白。
在工作人员帮助下,余顺江和刘岚穿戴好设备,躺在床上,连接服务器进入梦境。
外界监控梦境的方式仍然是日记记录。
由余顺江和刘岚写的日记,呈现在外边。
夏知问负责人韩远超:
“有没有可视化工具,把他们脑中的梦境转化为视频,投影过来?”
韩远超苦笑:
“我们的技术远远达不到这个程度,我们对人类大脑还了解甚少。”
夏知心里叹口气。
这才是正常的文明进程啊。
之前罗伯特开发出来的这个人工智能游戏,让这些玩家陷入了梦境中无法自拔,还开发出来这种多人共联梦境剧情的技术,按理说就不该出现这个情况。
完全就是被黑科技点歪了科技树。
所以他一直怀疑罗伯特和他一样,有金手指。
他私下里找人调查了罗伯特。
发现罗伯特和他一样,前半生浑浑噩噩一事无成,忽然在三十五岁那年,在人工智能方向表现出来极高的天赋,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一手建立了人工智能帝国:incite公司。
赚到海量的钱后,罗伯特很低调,没有像夏知那样扩展商业帝国。
他是默默地继续挖掘人工智能的上限,包括人工开凿西部世界这个项目。
前前后后投入了八百多个亿美元。
夏知思绪回到现实,看到屏幕上已经出现了余顺江和刘岚的留言:
“我们见到了伊丽莎白,她果真像玩家描述得那样,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该存在的人类,她就像是天使,她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心尖一颤,竟然不忍心对她动手。
最终在系统提醒下,我们想到了此行的任务,我们需要猎杀掉伊丽莎白。
她确实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她是人工智能制造出来的假象,我们需要破坏这个假象。”
夏知看向韩远超:
“这段话是谁写下的?”
韩远超调出系统,看了一下,回应:
“是刘岚。”
夏知点点头,沉默不语。
韩远超这时提醒道:
“余顺江的留言也传输过来了。”
“嗯?”
夏知看过去:
“我对面是个笼子,我注视着里面让人懊恼的东西。
按照系统指示,面前笼子里的姑且可以成为生物的东西竟然就是玩家,他竟然被折磨到这个程度,难怪凭他的意识难以逃离这个鬼地方。
我留言的时候,笼中生物回应这番审视的表情则难以揣测。
它是个让人觉得可怜巴巴的东西——细小的身体上安着一颗大脑袋,长了双柔弱润湿的眼睛和一团松塌塌的鼻子。
嘴角挂着一溜口水,粉色的皮肤泛出蜡光。
为了让这可怜的家伙活下去,我起身拿了碗流质食物,用一把长柄勺将吃的送到那东西嘴边。
可那张嘴不肯张开,勺里的糊糊淌下神情呆滞的面颊,一直落到下面虚弱的身体上。
那一副白痴的模样下是否隐藏着知性,隐藏着自我毁灭的愿望?
我登上蜿蜒的石梯,来到米尔堡的屋顶。
城堡下面就是戴纳河。
西面,太阳低低地垂在年迈的地球之上;
鲜红的光柱浓艳得宛如醇酒,倾泻在林地草甸中饱经风霜的古木上。
夕阳依循古老的惯例西沉而下,夜色漫过森林,柔和温暖的黑暗迅速蔓延开来。
我回想起在这之前见到的其他造物:
一身全是眼睛的东西;
大脑外露、脑膜搏动不止、身上没有骨头的东西;
有着美丽女性的身体,肚肠却像觅食的纤毛般探出体外伸进营养液的东西;
内脏长在体外的东西……
这些生物就像是缺乏命令身体组织有序排列的基因。”
看到这里,在场的所有员工都皱起眉头。
夏知第一个出声:
“什么情况?”
韩远超斟酌着回应:
“按照余顺江的描述,那个怪物应该就是玩家的心智映射,玩家的心智已经残破不堪,所以映射出来就是个怪物,我们需要把玩家救出来。”
夏知有些担心:
“是不是说明玩家的意识已经遭受了破坏,就算我们把他们拯救出来,他们也只是一个...傻子。”
夏知压低了声音。
韩远超露出苦恼而纠结的表情。
说实话,他确实不知道后果。
任谁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另外一个技术人员接话说道:
“余顺江现在做得不错,他正在尝试救活玩家。”
韩远超点头:
“如果在意识空间将玩家治疗到以前的程度,应该就没问题了。”
夏知无奈地捂住脑袋。
这所有的方案都是基于猜测实施的,完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这也太冒险了。
如果让病人家属知道是这么一个情况,他们该是多么得痛苦。
夏知盯着余顺江的话出神,忽然问道:
“那段描写风景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米尔堡、戴纳河是什么?”
韩远超随意道:
“可能是玩家梦境中生成的地名,没有太大的意义。”
另外一个技术人员忽然插话说道:
“夏总!这段话里有我们提前约定好的暗语。”
“嗯?”
夏知又看向韩远超:
“这个暗语不是应该在余顺江和刘岚之间交流吗?为什么对外留言的时候也要用暗语,余顺江在担心什么?或者是说,他想隐瞒什么?”
韩远超再傻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立即让手下去研究余顺江这段话的意思。
不一会就有了结果:
“韩哥,夏总,我们找到了这地名的出处!”
“说。”
“出自柯勒律治的《老水手之歌》,后面一段是:
在一条僻静的大街上
一个人充满恐惧,步履慌乱
他回首四望,继续前行
然后再也不敢回头
因为他知道
一个可怕的魔鬼
正如影随形”
所有人的表情凝重下来。
韩远超忽然喊出来:
“给刘岚发消息,让她停止任务,先不要对伊丽莎白动手。”
话没说完,刘岚那边传来留言:
“我已成功猎杀伊丽莎白,过程意外得顺利,这个人工智能并没有表现出来多强大的能力。还有,我的同伴余顺江有些古怪,不管怎么样,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见到这段话,韩远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像是失去了主心骨。
不出意料,伊丽莎白被猎杀后,玩家的意识出现了剧烈的拨动。
有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试探着问道:
“也就是说伊丽莎白其实是玩家,那个怪物是人工智能?”
有人回应:
“我们一直看到的玩家日记其实也是人工智能生成的,它记录了自己成长的过程,它的目标是成为伊丽莎白那样完美的人,也就是成长为成熟的人工智能,拥有和人类玩家一样优越的思考能力。”
又有人握紧拳头:
“那我们立即让余顺江将那些怪物人工智能给毁灭了吧!”
韩远超打住这个员工:
“不行,余顺江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但是他很忌惮这个人工智能,所以才用暗语和诗篇来向外界传达信息,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韩远超说着话,看向了夏知。
所有人都指望夏知这个定海神针拿主意。
夏知现在是一阵头大。
没想到这个罗伯特开发的人工智能这么神奇,竟然接手了玩家的意识,把游戏剧情中的玩家角色从主导者变成了参与者。
伊丽莎白?
已经死了吗?
这时,工作人员又喊道:
“玩家日记又更新了!”
韩远超嘀咕了一句:
“这时候应该叫人工智能日记了。”
夏知没有理会韩远超,而是认真地看下去:
“我亲爱的维克多,
你恐怕等待我这封确定你归期的家信都等得不耐烦了吧。开始的时候,我只想简单写上几句,告诉你哪天回来就可以了。但是这看似好心,其实却很残酷,我不想这么做。
当你满心欢喜,希望看到家人热烈地迎接你的时候,却发现事实正相反,家里是一副愁云惨淡、被悲哀笼罩着的场面,那你该多么震惊啊!
维克多啊,我该怎么告诉你家里发生的不幸呢?你虽然离家很久,但这并不会令你对家人的喜怒哀乐无动于衷,所以我又怎能让一个长期不在家的儿子承受痛苦呢!所以我希望你能对这个噩耗有个心理准备,但是我也知道这其实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就已经在下面的字里行间搜索那些传达噩耗的字眼儿了。
威廉已经离开了人世!这个可爱的孩子,他是那样温顺、那样快乐,他的微笑总是能够让我的心头浮起喜悦和温暖。但是维克多,他被人谋害了。
我此刻无法安慰你,我只想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你。
上周四的时候(五月七日),我、侄女,还有你的两个弟弟,一起到普兰帕里斯去散步。那天的傍晚又温暖又宁静,所以我们比平时散步的时间延长了些。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我们才想起该回去了。可是后来,我们却突然发现刚才跑开去玩儿的威廉和欧内斯特不知到哪儿去了。所以我们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等他们回来。过了一会儿,欧内斯特跑回来了,还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威廉。他说他本来一直是和弟弟在一起玩藏猫猫的游戏的,后来威廉跑开躲了起来,他怎么也找不到威廉。后来他只好等着,可是很长时间过去了,威廉也没有回来。
大家一听都惊慌失措。急忙四下搜寻,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伊丽莎白猜想威廉可能已经自己回家了,于是我们就回家去查看,但是威廉并不在家。于是我们点起火把,又回到那里继续寻找。因为我一想到那可爱的孩子如果迷了路,整晚上都要风餐露宿的话,就坐卧不宁。伊丽莎白也是忧心如焚。
大约在凌晨五点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我可怜的孩子。他前天晚上还是活蹦乱跳、健康红润,可是当时,他却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他的脖子上还有被凶手掐过的指痕。
威廉被人抬了回去,我脸上的痛苦表情没有瞒过伊丽莎白。她迫切地要去察看尸体,起初我想拦住她,但是她执意要去。她一走进停放威廉尸体的房间,就急忙去查看威廉的脖子,然后她就双手紧握,号啕大哭:“噢,天哪!是我害死了我亲爱的表弟啊!”
她然后就昏死了过去,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弄醒。等她恢复了知觉后,便一味的哭泣和叹息。她后来告诉我,就在昨天傍晚的时候,威廉缠着她要戴那条一直由她保存的价值不菲的项链,项链的挂件里面嵌着你母亲的微型肖像。如今那条嵌着肖像的项链已经不翼而飞,毫无疑问,凶手一定是见财起意,才杀害了威廉。我们虽然竭力搜寻凶手,可是目前却毫无线索。但是,再怎样,我心爱的威廉也不会死而复生了。
回来吧,亲爱的维克多,只有你可以安慰伊丽莎白了。她一直痛哭不止,并且不公平地责备自己,说是自己的过失才导致威廉被害。她的话像针一样扎着我的心。我们都很痛苦不堪,所以你赶快回来,来安慰我们大家吧。你亲爱的母亲,咳!维克多,我想说我真该感谢上帝,没有让她活着亲眼看到她可爱的小儿子横遭毒手!
快回来,维克多,别去想怎样向凶手复仇了。不是靠仇恨,而是靠你的镇定坚毅和温柔体贴才能抚平我们心灵上的创痛。为了那些爱你的人,孩子,请你带着善意和热情,而不是对敌人的刻骨仇恨,进入我们这所充满悲哀的房子吧。
爱你的,也是万分悲痛的父亲埃尔方斯·弗兰肯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