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乔弈绯熟门熟路地到了铖王府,没想到秦湛竟然不在,她好奇问季承,“你们殿下呢?”
“殿下进宫了,尚未回府。”季承道,殿下吩咐他今晚在这里留守,果然不出所料,乔弈绯一从湖州回来,就又来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乔弈绯对秦湛的书房一点都不陌生,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体贴道:“对了,季侍卫,我这次去带回了湖州特产橘红糕,你们值夜辛苦,拿去给弟兄们当宵夜吧。”
尽管季承对乔弈绯有些发憷,此时却不得不承认,此举让他心生感动,不愧是商家出身,八面玲珑,惯会笼络人心。
见他不动,乔弈绯揶揄道:“怎么?怕我下毒?”
“不是。”季承忙道:“只是未经殿下许可,不敢接受。”
“这么小的事情,你们殿下他不会在意的。”乔弈绯大大咧咧道:“我就不信,他还会因为你收了我几盒点心而怪罪于你?”
这么说也有道理,季承想了想,还是拿了橘红糕出门去了,“多谢乔小姐。”
书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乔弈绯开始准备煮茶的工具,一想到很快就要再见到他的无双风华,不禁开始激动起来。
虽然上次帮他挑选的衣料被冯子唐抢走了,但她很快又找到了一匹天蓝色的织金云锦,这料子做成衣裳穿在他身上,一定更加气宇轩昂,丰神俊朗,她想着想着,便有些心猿意马。
可是,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见秦湛回来,乔弈绯都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一会,谁知,这一睡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乔弈绯觉得身子发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隐约见到秦湛绝美的侧颜,又闻到了久违的佳楠香气,还裹挟着夜风寒露的气息,清新醉人,睡意顿时一扫而空,惊喜道:“殿下,你回来了?”
秦湛见乔弈绯居然在他书房里睡着了,眼眸微动,“你来干什么?”
这么久没见,这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讨喜,好在乔弈绯习惯了,站起身,伸着懒腰凑到他身边,笑靥如花,“我出远门回来,专门给你带了礼物,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呀?”
秦湛剑眉扬起,出乎意料道:“什么?”
见他难得表现出兴趣,乔弈绯欢天喜地地把包得整整齐齐的织金云锦打开,送到他面前,邀功似道:“最符合你气质的天蓝色,最彰显你身份的织金云锦,尊贵精致,淡雅绝俗,我可是挑了整整一天,才挑到这匹云锦的,你喜欢吗?”
“不喜欢。”秦湛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看着被乔弈绯翻得乱七八糟的桌面,皱了皱眉,冷冷道:“整理好。”
“好好好!”乔弈绯反应过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一边则冷不丁道:“殿下,我离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啊?”
秦湛正在喝水的手不经意顿了一下,马上又冷冰冰道:“没有。”
乔弈绯唇角轻勾,眼眸流转,“可是,我却很想你呢,事情一办完,我就急着回来了,回来的第一天就来找你了。”
秦湛看向乔弈绯,眸瞳变深,“真的?”
“当然是真的。”顶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乔弈绯笑吟吟道:“我离开京城一共十五天,这十五天里,每天我都在想念你。”
“想念我什么?”秦湛静静地看着她。
乔弈绯笑容更甜,欣喜而愉悦,像热恋中的少女面对心上人倾诉衷肠,“很多呀,我想你在做什么?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
乔弈绯眸色潋滟,明明含羞带怯,却又风情万种,百媚横生,“还有,我不在的日子,你到底是觉得更清净,还是更寂寞?”
秦湛眸光越发深邃,凝视着她漂亮的容颜,不冷不热道:“你觉得呢?”
“我当然觉得是寂寞了呀。”乔弈绯理所当然道:“我祖父说任何地方只有了我,便是春风万里,草木葳蕤,鸟兽虫鱼,活色生香,所以,你一定是想我了对不对?”
秦湛漆黑的眸瞳无波无澜,“你倒是很会自作多情!”
“这不叫自作多情,这叫自信。”乔弈绯笑得眉眼弯弯,眸瞳越发流光溢彩,神秘兮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去湖州干什么了?”
“不想。”回答一如既往地寡淡。
“想不想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乔弈绯热情似火,得意洋洋道:“我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人,所以,凡是咬了我的人,我都会加倍咬回去,你等着看好戏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秦湛还没开口,外面就响起季承的声音,“殿下,七殿下来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个时候来访?打断了自己和秦湛的久别重逢,乔弈绯有些扫兴,准备起身,“那我先回避一下?”
可是,秦湛的话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必,你留下。”
啊?乔弈绯吃了一惊,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偷偷私会也就罢了,在外的名声还是要稍微顾忌一下的,乔弈绯心跳蓦然加快,犹豫道:“这…这不太好吧?”
秦湛抬眼看她,“你不想?”
“想想想。”乔弈绯忙不迭道,马上明白过来,以秦湛的为人,就算自己想玷污他的名声,也没那能力,想清楚这一点,她就坦然地坐了下来。
“二皇兄,你还没…”秦淳清朗的声音刚到一半,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个时候乔弈绯竟然出现在二皇兄的书房里?
他吃惊地张大嘴巴,俊俏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看着乔弈绯,“你…你…”
“见过七皇子殿下。”相比秦淳的难以置信,乔弈绯倒是泰然自若,笑靥如花。
秦淳总算明白为什么他在门口的时候,季承那一脸便秘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二皇兄书房里居然有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淳极为惊讶。
“这话你应该问铖王殿下呀。”乔弈绯笑嘻嘻道,“你来的是铖王府,又不是乔府,殿下才是这里的主人。”
秦淳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直到坐在二皇兄面前,还觉得浑身僵硬,使劲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见不管是二皇兄也好,乔弈绯也好,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是自己目瞪口呆,显得格格不入。
“七殿下请喝茶。”乔弈绯倒了一杯茶推到秦淳面前,“这是我从湖州带回来的长兴紫笋,专门送给殿下品尝,七殿下既然来了,不妨试试我这煮茶的手艺如何?”
秦淳望着眼前的茶,色泽绿翠,汤色清亮,茶叶舒展呈兰花状,朵朵绽放,上下浮游,姿态各异,隐有兰花香气,忍不住赞道:“甚美,乔姑娘好手艺。”
乔弈绯笑道:“在前朝,长兴紫笋是贡茶,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品尝,如今大夏国运昌隆,所以连我这样的平民百姓也可以品到长兴紫笋的鲜醇滋味,还得感谢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爱民如子。”
“早听说乔姑娘聪明伶俐,能言善道,难怪能成为我二皇兄的入室之宾。”秦淳一边喝茶一边笑着调侃道,“我看你煮茶的这手艺连宫中茶师也不遑多让。”
“七殿下过奖了。”乔弈绯笑语嫣然,“紫笋茶若能用金泉水冲泡,才是绝佳滋味,可惜这里并没有金泉水,便只能委屈殿下。”
“不委屈,不委屈。”秦淳连连笑道:“想要金泉水还不容易?明日我让人专程送过来就是,对了,二皇兄,乔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乔弈绯暗笑,秦湛常年冷如冰山,但一母同胞的弟弟却是爱闹爱笑,但秦湛对秦淳虽然冷淡,却似乎并不缺乏作为兄长的关心。
对秦淳的试探,秦湛不动声色,反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这么晚了?”秦淳故作惊讶,看看二皇兄,又看看乔弈绯,想从二人脸上看出端倪,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故意拉长了声音,“乔姑娘是专门来送茶给二皇兄的吗?”
“是啊。”乔弈绯正色道。
秦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二皇兄府里从来没有女人,乔弈绯却能在深更半夜登堂入室,这关系让人不往歪处想都难,虽然他满腹狐疑,但也知道想从二皇兄口中掏出话来比登天还难。
乔弈绯对秦淳的试探心知肚明,却有心装糊涂,她在秦湛的书房一直如鱼得水,半点都不拘束。
秦淳默默观察着二人,却见他们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他给秦湛使眼色,暗示他要说的话,乔弈绯不适合在一旁听。
哪知,秦湛面无表情,也没有赶乔弈绯走的意思,只道:“你说不说?”
难道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无需避讳的程度?秦淳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在二皇兄迫人的眸光压力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母后说这次定国公寿宴,希望你能去。”
定国公是皇后的父亲,也是秦湛秦淳兄弟二人的外祖父,是两朝元老,下个月就是定国公的生辰。
乔弈绯装作专心煮茶,实际却竖起了耳朵听兄弟二人说话,难道秦湛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给定国公祝贺过生辰?
想起他出生的预言,又想起大报恩寺后山那人迹罕至的行宫,乔弈绯心情变得极为复杂,莫非秦湛不仅和皇后关系紧张,和外祖家关系也很疏远?
她虽不是皇室中人,却也知道皇子若想立势,须得有强大的外祖作为后盾,秦湛有今日之势,难道全凭一己之力?
秦淳见二皇兄不表态,便好声好气地劝道:“母后她向来嘴硬心软,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如果来只是为了这事的话,就可以走了。”秦湛显然不想听秦淳为皇后辩解,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秦淳却不死心,拔高了嗓音,“二皇兄?”
秦湛微微沉眉,看不出喜怒,秦淳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无奈之下,竟然把目光投向一旁的乔弈绯。
乔弈绯假装没看懂,全神贯注地专心煮茶,你们一个是铖王殿下,一个是定国公,随便一个都能踩死我,自己瞎掺和进去找死吗?
秦淳见她装糊涂,干脆意有所指道:“乔姑娘,据我所知,你家是经商的吧?”
乔弈绯继续装糊涂,“七殿下果然见多识广。”
开什么玩笑?她能影响秦湛的决定?秦湛是轻易能让人左右的人吗?
又碰了钉子,秦淳无奈,只得继续道:“章贵妃母子得势,如日中天,母后亦有母后的难处,外祖父年纪也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们都特别希望这一次你能去。”
“你说够了没有?”秦湛抬头,看向他的目光一片冷幽,把一旁的乔弈绯都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过去了,外祖父和母后对当年的事都很后悔…”
“来人。”秦湛冷冰冰道:“送七殿下回府。”
秦淳还没说完,就被季承利落地请了出去,嘴里还喊着,“二皇兄,你考虑考虑我的话…”
乔弈绯忍俊不禁,皇后嫡子在秦湛这里也不管用,直到耳边传来秦湛冷然的声音,“很好笑吗?”
“没有没有!”乔弈绯连忙敛了笑容,装作专心致志地烹茶煮茶,心底却在寻思,秦湛和母亲还有外祖家关系都如此疏远,此时面对对方伸出的橄榄枝,却断然拒绝。
秦湛淡淡扫了她一眼,“你也觉得我该去?”
乔弈绯忙道:“我哪敢置喙你的决定?”
秦湛不再说话,目光被茶水中上下翻滚的茶叶吸引,乔弈绯小声嘀咕,“不想要就不要,想要就要,殿下又不是东西。”
秦湛眸光一闪,锐利而冷寒,“你说谁不是东西?”
“我可不是在骂你。”乔弈绯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说殿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爱有恨,当年因为一个什么所谓高僧的破预言,就把你送到那个什么鬼地方一去就是十二年,就算现在他们幡然醒悟,也绝不能轻易原谅了他们。”
秦湛注视着她,冷冷道:“你认为我是因为怨他们,所以不去?”
“难道不是?”乔弈绯惊讶道:“如果是我的话,恨死他们都来不及,更不要说祝什么寿了?想得美。”
秦湛不再说话,神色冷峻,薄唇紧抿,乔弈绯见状道:“其实我也觉得你根本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无论你决定去或者不去,都一定有你的理由。”
———
次日,乔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不是普通人,更不是普通的权贵,到达乔府的时候,乔府下人紧张得不行,乔弈绯倒是十分平静,她早就猜到了秦淳会来,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秦淳昨晚在二皇兄那边碰了壁,他知道二皇兄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但昨晚的事情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是从来不让外人进入的书房,乔弈绯竟然能堂而皇之出现在那里,而且二皇兄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可见乔弈绯在二皇兄面前很有分量。
“七皇子殿下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乔弈绯客套地寒暄,“瑶环,上茶。”
瑶环也没想到七皇子这样尊贵的身份会来乔府,忙不迭道:“是。”
秦淳默默打量着乔弈绯,肤色如雪,明眸皓齿,竟是一绝色美人,就算宫里从来不缺美人,乔弈绯仍透出一种灵动的美丽。
乔弈绯对秦淳的来意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只顾左右而言他。
秦淳干脆开门见山,“乔姑娘,你应该知道我今天的来意吧。”
乔弈绯眨眨眼睛,“知道,但可能要让七殿下失望了,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不。”秦淳当然不这么认为,否则他就不会来了,“我了解二皇兄,若不是对你另眼相看,就不会让你出现在他的书房。”
“那又怎么样?”乔弈绯轻笑,“既然你了解他,就更应该知道,但凡是他的决定,旁人根本左右不了。”
“旁人当然左右不了,但你不一样。”秦淳往乔弈绯的方向靠近,目光灼灼,“还记得上次在凤仪宫,他为了你,和我母后争吵的事吗?”
乔弈绯心跳蓦然加速,表面上却是一脸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二皇兄这个人素来冷情,不近女色,不近人情。”秦淳微微叹了口气,“二皇兄出生那年的事情你知道吗?”
乔弈绯点点头,秦淳并不意外,“我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母后和二皇兄的和解,不过收效甚微,直到见到你,我才觉得有了希望。”
“你太看得起我了。”乔弈绯不以为然道:“我不过一介平民百姓,无权无势,能做什么?”
秦淳和秦湛的脾气截然不同,他适时抛出诱饵,“我知道你家是做生意的,无利不起早,这样,你如果能说服二皇兄去参加定国公寿宴,我就说服外祖母让你们乔氏参与操办这次寿宴,如何?”
“七皇子殿下果然了解我。”乔弈绯笑笑,舒出一口气,“这笔生意的确很诱人,不过我对说服铖王殿下没有任何信心。”
“我对你很有信心。”秦淳笑容明朗,似是很欣慰,“你是第一个让我二皇兄另眼相看的女子,况且,我对你们乔氏可不是一无所知。”
“那你知道些什么?”
秦淳笑容很得意,“宁城乔氏,善名远扬,不瞒你说,连父皇都夸赞过几次呢,何况,你能在二皇兄府中自由出入,可见一定有过人之处,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说服二皇兄。”
乔弈绯沉吟片刻,“你想让我试,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乔弈绯挑眉,“你希望铖王殿下参加定国公寿宴,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促进定国公还有皇后和他的和解吗?”
秦淳目露欣赏之色,“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也罢,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既然你想知道,而且连二皇兄都不瞒着你,我告诉你也无妨。”
乔弈绯没说话,示意他说下去。
秦淳露出难得的正色,“三年前,父皇要册封太子,章贵妃虽得父皇盛宠,但母后终究是皇后,朝堂因立长子还是立嫡子争论长达半年之久,那时朝野不安,人心惶惶。”
“后来呢?”这也一直是乔弈绯疑惑的地方,秦湛贵为皇后嫡子,但太子却是章贵妃的儿子秦洵。
“双方僵持许久,最后恩国公以二皇兄出生异象乃不祥之兆为由据理力争,父皇最终决定立大皇兄为太子。”秦淳说起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心情依旧难以平静。
“章贵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恩国公一派已经占了上风。”乔弈绯冷笑道:“如果你们这一派再分崩离析的话,以后就更加溃不成军了,我说得可对?”
“很对。”秦淳笑道:“一方面我是希望母后和二皇兄和解,另一方面也不希望我们因一些莫须有的原因内讧,让外人有机可乘。”
“你倒是坦率。”乔弈绯赞赏道:“不过,你认为这一点,铖王他想不到吗?”
“他当然想得到。”秦淳快人快语道:“其实我知道,以他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依靠区区一个定国公立足,是他们需要他。”
乔弈绯嫣然一笑,“即如此,那就把姿态做得更足一点,看铖王给不给面子了?”
“此言何意?”秦淳兴趣盎然。
乔弈绯解释道:“虽说定国公是你们的外祖,可君臣有别,定国公要办寿宴,自然要亲自把请帖送到铖王府去,才能显示诚意,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然你这个说客可就太两头受气了。”
“可以往也送过请帖,都被二皇兄拒之门外了。”秦淳为难道。
乔弈绯想了想,“这次照送不误,我来想办法。”
秦淳大喜过望,“只要他答应参加,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办到。”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