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小乔开始真正注意到了这个叫徐以冬的男生,跟他会家的这段路,他们两之间也变得话多起来。
从传统的文学,到兴衰的历史,两人的兴趣爱好几乎相同,可以谈到天南海北,也可以说王朝更替。
一起走过小河边的石头,也这样走过一片片田埂,不可否认的说,乔枫晚觉得那时候自己是快乐的。
那时候,至少她一回头,还能看到他。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就是小晚的名字吧。”那年初三,已是立秋时节,两人坐在枫林里,看着满山飘落的红叶,徐以冬开口道。
秋天,自古以来,都是被视为悲伤的季节,河水没了性子,不再湍急,叶子也开始飘落,只留下还没有归家的人,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才唱道:“可怜九月初三月,露似真珠月似弓。”
“谁知道呢?”小乔摆摆手。
其实她知道,那是爸爸给她取的名字,但是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自家父母第一次遇见,就是在秋天的晚上,那时候红枫若霞,才想到的这个名字。
乔家重男轻女,那时候又正是叛逆的年纪,提到自己父母的事情,乔枫晚还是想不了了之的结束话题。
徐以冬打量了乔枫晚一眼,没有多问,而是抚了抚衣袖,缓缓在她身边坐下。
晚风拂过,乔枫晚感觉有些凉了,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你说,这女儿家,嫁了人就不算本家的人了吗?”
乔枫晚把脸埋在膝盖里,徐以冬看不清她的表情。
每次晚上一同回家,乔家的事情,徐以冬也挺乔枫晚说过一些,想必这会,又是在家受委屈了,但徐以冬毕竟是一个外人,也不好从中说什么。
徐以冬伸出手掌,想要摸摸她的头,但又悬在半空中,想了一想,两人的关系只能算是朋友。
作为朋友的他,这只手到底应该放在哪,正值青春期的徐以冬犹豫了,突兀的想法又在心底蔓延。
乔枫晚无疑是个优秀至极的姑娘,长得好,家中长辈受人爱戴,成绩也好,属于长辈口中那有出息的一类。
要是让徐以冬说自己不喜欢这个姑娘,他是如何也说不出来的,但是要真正说出喜欢,他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
他只能做到的,就是在放学回家的这一路上,给她陪伴,听她说她自己的事情,说自己的喜欢。
她说,他听着。
悬着的那双手,终是从原本的头上,落在了她的背上,进一步,是没成功,但他觉得退一步,它至少是做到了。
温暖的触感让乔枫晚抬起了头,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身边的男孩,徐以冬目光闪躲,终是红了脸。
“女儿嫁了出去,还有夫家,夫家也算女儿的女儿家。”虽然说得不是很流利,徐以冬还是说了出来。
乔枫晚看着他清秀的脸庞,突然噗嗤一笑。
少年不解,皱着眉头问她:“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你脸红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乔枫晚俯下身子,倒在枯黄的草地上,伸开手臂滑了又滑。
“我的手还在你下边。”徐以冬面红耳赤道。
乔枫晚俏皮的翻过身,“那你拿走呗。”
徐以冬却没了动静,手还放在原地:“我还是放这吧,免得你被膈着了。”
乔枫晚翻翻白眼:“切。”
晚风难得温柔,没有将青涩吹皱,它还是那个味道,像泡过夏风的柠檬茶,甜中微酸。
漫山的红叶风吹如雨落,闹腾够了的的乔枫晚躺在地上,突然想起来一句话,那句话说,红叶最多情。
两个人一起回家的日子,一直从初一持续到了初三,渐渐的,乔枫晚已经习惯了身后跟着这样一个不善表达的男孩,反正自己也不善表达,挺好的。
习惯了自己停下,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习惯了随口说话,后边有人答应着。
男孩子渐渐开始长高,比女孩高了半个脑袋,走在后边经常能看到她一晃一晃的马尾辫。
也不知道多少次生了要去抓住的心思,却始终没有勇气。
不说学校里,光是米斗村,中意乔枫晚的孩子就不少,就连小孩子打架争那个虚假的媳妇,那也是非乔枫晚莫属。
山旮旯里的男孩子,没见过大城市里的女娃,哪怕是见过,也认为乔枫晚没比别人差多少,前途好,长得好,心也好,简直就是择偶标准的三好学生。
徐以冬觉得这方面,他和其他男孩子的认知没有任何区别,乔枫晚,一直是自己藏在心里的秘密,只是心中的自卑,让他自始至终不敢讲这个秘密讲给乔枫晚听。
美好的东西总是经不起揣摩的,喜欢也不要细细去想。
他在心底默默的表白了无数次,上课走神写的诗,也都藏着她的名字,只是后来都被丢进了垃圾篓,只有他自己知道。
经常想,如果自己足够有钱就好了,可以带她去吃很多好吃的,也可以带她去很多的地方,可以带她逃出那个她不是很喜欢的家。
那个年纪总会想很多很多,但是一件都没有实现过。
青春就是一个爱做梦的年纪。
乔枫晚本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有一天,徐以冬的座位上再也没出现过人。
她变成了一个人回家,一个人看枫叶。
没有人是不害怕孤独的,特别是拥有过的人。
本来觉得就算他走了,也无济于事的乔枫晚,最后还是去了徐以冬家。
那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家,徐家在米斗村比较偏的地方,那里的路不好走,乔枫晚整天都是用心学习的人,所以很少涉足这里。
寻上山的乔枫晚开始都没有认出徐以冬家的房子,只是问清了门户,才知道那间土方是徐以冬家。
也难怪徐以冬从来就没有邀请乔枫晚来自家玩,这里已经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屋子的萧索了。
屋子里脏乱不堪,乔枫晚若不是也是农村出来的,都不知道该在哪里下脚,房上的瓦片都掉了不少,从屋里都能露光,乔枫晚无法想象,这要是下雨天和下雪该怎么办。
听见推门的声音,很快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人,看样子灰头土脸的,正是徐以冬。
看见来人是乔枫晚的时候,徐以冬明显愣了愣,旋即还没有打招呼,就一头扎进了屋里。
再出来时,脸上是干净了许多,只是还是难以掩饰一身的落魄。
“怎么不去上学?”这是乔枫晚一直想要问的问题,见面,乔枫晚也问了。
虽然有一部分私人原因,但是乔枫晚还是最关心这个,米斗村弹丸之地,他们曾许下了去看外边世界的约定。
“小晚,我...”面对乔枫晚的质问,徐以冬只觉得如噎在喉。
看出了他的窘迫,乔枫晚也没有为难他,俏生生的站在原地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徐以冬反应过来,领着乔枫晚进了屋内,进了屋里乔枫晚被呛得咳嗽,才发现招待的地方是厨房,徐家的堂屋已然是不能坐人了。
见乔枫晚被呛得咳嗽,徐以冬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又将人领进了卧室。
卧室里就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张茅草床,那个有书桌的想必是徐以冬的,而另外一张床铺上睡着一个老人,正不停的咳嗽着。
乔枫晚向徐以冬投去疑惑的目光,徐以冬赶紧解释道,这是自己的奶奶。
乔枫晚走上前去打招呼,老人准备起身招呼,又被乔枫晚拦下,既然卧床,自然是身体不好。
乔枫晚坐在床头,和徐以冬的奶奶谈着话,介绍了自己是徐以冬的同学,两人又唠起了家常。
乔枫晚从小就被乔父培养的落落大方,不光这米斗村的孩子喜欢乔枫晚,长辈们对乔枫晚也是赞不绝口,只道这姑娘懂事。
所以跟徐奶奶说起话来,也是毫不含糊,可徐以冬见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倒是大有不同。
徐以冬见乔枫晚和自己奶奶相谈甚欢,一直抑郁的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只是今日确实没有想到乔枫晚会找到山里来。
静静看着的徐以冬突然想起来些什么,和乔枫晚知会一声就朝着厨房跑去。
今日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徐以冬弄的满身狼狈,杀了家里一只鸡,奶奶卧床不起,他想熬点鸡汤给奶奶补补身子。
结果从来没动过厨的徐以冬哪知道熬个汤这么大难度,捣鼓了半天弄废了半只鸡,这会掌握了点窍门之后,半路却没想乔枫晚找了过来,也没顾着锅里的鸡,就出门招待乔枫晚去了。
徐以冬有些心急如焚,这会担心锅里的鸡不保,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这鸡可是用一只就少一只了。
果然,锅里的鸡没有煮好,肉质有些干了,徐以冬不知道怎么处理,有些唉声叹气。
“怎么啦?”
徐以冬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传来乔枫晚的声音。
“奶奶呢?”徐以冬问道,这里乔枫晚来的时候被呛到,徐以冬不希望乔枫晚到厨房来受委屈。
乔枫晚伸出一根洁白葱指,低声在嘴边轻声道:“奶奶睡着了,小声点。”
徐以冬愣了愣神,朝乔枫晚露出感激的目光,奶奶因为病痛的原因,已经两天没能入睡了,作为她唯一的亲人,徐以冬也只能干着急。
乔枫晚朝他俏皮的眨了眨眼,迈着步子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在忙活什么呢。”
徐以冬又想起锅里的鸡,不由得露出了苦丧的脸:“平日里都是奶奶照顾我,奶奶病倒了,本想着今日给奶奶炖一锅鸡汤,谁知厨艺不精,给搞砸了。”
乔枫晚走到灶前,抽了抽鼻子,撑着下巴道:“你还挺孝顺。”
徐以冬挠了挠头。
“这还有救,不过再煮下去,怕是没救了。”乔枫晚道。
也不等徐以冬问,就径直走到灶前,拿起大勺将锅里还在煮着的鸡给捞了起来,柔和一番处理加上调料后,才放进小锅里,稍微加了点水小火慢炖。
看着乔枫晚熟练的样子,徐以冬长大了嘴巴。
直到乔枫晚在灶后朝他招了招手,他才回过神来。
乔枫晚将煽火的扇子递给徐以冬,又和他在一条小板凳上坐下。
两人无话。
灶洞里的火光映在姑娘的脸上,徐以冬扇扇子的手,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