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晚饭过后,老张家院子里,都会传出读书声。
这在张家屯子,揎起了轩然大波。
“你说这张家,想干嘛?勒紧裤腰带,送张小胖念私塾,就算了。现在还连赌棍,木头和为非作歹的二油子,都念起书来了?难不成,林氏想让家中男丁都去考官?”
旁边婆子拍着手上的土。
“哎哟,这叫广撒网,多捞鱼!不过……哈哈哈哈,就张家那四个奇葩,能中就怪了!”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就跟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哎!前些天我瞅见,张家人上山挖荆条。你说,她家挖那玩意干啥?”
“能干啥?吃呗!你想想,就她家那七分地,能种出够一家人吃的东西?林氏还不得,跟以前一样,天天上山挖吃食。”
“可那糊嘴的玩意,难吃不说,吃多了,还得拉稀呢!”
两个婆子说着各种猜测,在村里分道扬镳。
“娘!您别听吴婶子瞎说。张家挖荆条才不是吃呢!我听大妮说,那是卖给有钱人家的!”
妇人瞪大了眼。
“张大妮给你说的?”
八九岁的小女娃点头。
旁边的小男娃,也开口道:“是真的。前些天,我们还看见,张家拿牛车,把荆条拉出村去。”
妇人抹干尽手上的土,在小女娃耳边嘀咕起来。
二十多天早出晚归的强劳动,张家人被林桃强制休息了三天。
这天晚上,林桃睡在炕上,又在心里算起账。
之前剩下三十九两五吊三十文。
完成杨家定单,收回尾款一十二两。
又拿出四两分出去。
现在还剩下,四十七两五吊三十文。
做好的四十七块肥皂,出了五块。
拿去摆摊?林桃深思起来。
次日一早,张大海穿了一身‘新’衣裳,还换了布鞋。
头发也梳得跟抹了油似的。
“哟,三叔这身打扮,是要去做啥呢?”余氏打趣到。
张大海跑到林桃面前。
讨好道:“娘!我想去县城转转,兴许能再接到像杨家那样的买卖呢?”
二十两一单的买卖,可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看到自家老娘,怀疑的目光,张大海直拍胸脯。
“娘!我以前在县城混的时候,多少也是认识些人的。我就想去碰碰运气。成吗?”
张大海能想正二八经的做事,林桃自然是赞成的。
上回大闹闻香阁,林桃也不用再担心,张大海会再去那。
林桃点头。
张大山刚走,就有小娃上门叫大妮。
就是林桃上回看到的那姐弟两。
自从张喜妹出事以后,这姐弟两,就常和大妮在一起。
林桃还听大妮说过,他们还护过她。
三人都玩成闺蜜了。
张小胖总闲在家也不行,林桃打算带张小胖,去寻个厨子做师傅。
张小胖一听,可乐坏了。
然而余氏一脸的愁眉不展。
当厨子,哪有当官强?
做了几个月的官奶奶梦,到今天算是彻底破灭了。
赶着牛车去县城。
因为张小胖是六等民,且学厨不给月钱。
倒是很容易,就留在了一处酒楼里。
当天,牛车两次来回,张小胖在酒楼里安顿下来。
傍晚,出去一天的张大海,也回来了。
垂头丧气的进门。
林桃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还说了好些鼓励的话。
好不容易,才把张大海那颗拼搏的心,给粘好。
让人想不到的是,大半夜的,院门外居然响起张小胖的声音。
还是带着哭腔的那种。
若不是熟悉张小胖的声音,指定以为闹鬼呢!
林桃披着衣裳出来。
张小胖抱着下午张大林,给他送去的换洗衣裳,委屈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咋了?奶不是给你寻着师傅了吗?咋大半夜哭着回来了?”
余氏从西屋冲出来。
“杨、杨麟那个狗东西,闹到酒楼去了。逼着师傅撵我走。这山刀子城,谁敢得罪杨家呀!师傅和东家一商量,就把我撵出来了!”
东屋出来的张大山,把张小胖扶起来。
嘴里碎碎念:“我就说别得罪有钱人嘛!这亏吃得!以后,咱家还怎么在山刀子城立足?”
“现在是大胖,以后咱家还有的是亏要吃!”
“大伯!你咋还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呀?要说得罪杨家那小子,不还是你挑的头吗?你要真怕,当初人家来买你闺女,你卖了不就完了。”
余氏埋怨:“我家大胖,这是遭了鱼池之殃!”
“咱们别吵了,让别人听了,得笑话咱。”许氏隔开张大山。
张大林也把余氏拉了回来。
余氏一怒,把气撒在张大林身上。
“都是你!就你这当爹的没用,生个儿子,也是个没用的。好好的私塾不念,非要去当厨子!厨子有啥前途?我看呀!张小胖就随你!就只有下地的命!”
九岁的张小胖,被排挤受气,林桃自然也生气。
可眼下,最让她生气的,是余氏这个德性!
“余氏,你想改变命运,就和大林一起奋斗呀!吃着张家的食,住着张家房,到头来,还怨大林没出息?你是眼瞎,还是心瞎?”
“我告诉你!任何关系中,懂得相互服软,轮流低头,才不会走散!大林懂得包容迁就,而你呢?你懂得适可而止吗?”
余氏久久没有回声。
只是那样直直的看着张大林。
这一刻,她才看清,张大林的身形,是多么的魁梧。
原来自己这些年,那么对他。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包容和迁就!
林桃上前,把张小胖怀里抱着包袱拿在手里。
“大胖不哭,明天奶再陪你去县城。咱再找楼子,问个师傅就是。实再不行,奶给你教学钱!这世间,但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张小胖倒是不哭的,微微点头后,像是想起什么的又拼命摇头。
“杨麟那小子,肯定还会再找我麻烦的。”
林桃抹去张小胖脸上的泪痕。
牵着张小胖,往老屋那边院走。
走到屋檐下,林桃指了指地上的台阶。
“大胖呀,知道这台阶上的凹洞,是怎么形成的吗?”林桃问。
“屋檐水滴的。”张小胖抽泣着答。
林桃点头:“滴水之所以可以穿石,是因为它贵在坚持。”
张小胖一脸茫然,不知阿奶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