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院门口,就能听到许氏的抽泣声。
张家老太太在一旁安抚。
“孙媳妇,放心啊!大妮是个有福的,老天爷护着她呢!大伙都出去找了,肯定能找着。”
林桃忍不住,又给了张大妮一巴掌。
“合着,是你把大妮带出门了?”
文老头的声音,吓了林桃一跳。
“别在这站着了,你可急死我们了!”牵着大妮进了院。
不久,出去找张大妮的人,都回来。
一个个见着张大妮,直拍胸口。
心头的重石,这才稳稳落地。
张大妮解释自己上山的理由。
许氏就哭得更惨了。
“好了好了!孩子得好好教!只是哭,能有用?”
文老头说完,转身离开,回老屋去了。
这些零碎的事,那都是人家的家事。
他一个外人,过多掺和,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就是!芮娘你别哭了。这两妮子,就是你太宠了。骂都舍不得骂,就更别提打了!小孩子不打,她哪来的记性?”
张大山说着就要动手。
“让你们教娃,让你打她了?”
林桃一吭声,张大山忙把手背在身后。
嘴里嘀咕道:“您也没少打我们哥仨呀。”
“我看是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了!”
林桃瞅见扫帚,过去拿,却被张家老爷子抢先一步。
“都饿吧?饼子热热就能吃了。”
张家老爷子拿吃食,分散众人的注意。
许氏哭个不停,大妮就在那,直落泪。
二妮一会安抚许氏,一会儿给大妮擦眼抹泪。
林桃看得直摇头。
“你说你一个当娘的人,让你教闺女,你倒好,只会在那哭!咋的?你是准备拿眼泪淹死她呀?”
说着,牵起张大妮去了老屋。
文老头被吓了一跳。
林桃转身把老屋的院门关上。
“文叔,我知道你识字。以后我这孙女,就交给你教导。每日教她写写字成不?”
“我一个外人,怎么……”
林桃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您也不想,被别人说是吃白食的吧!您看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身子还不好。屯子里的人,都不知道给你编排了多少戏码了!我不信您不知道。”
见着文老头面色越发难看,林桃反倒乐呵了。
“以后啊!您就正大光明的,教我孙女们写字读书。我供养我家请的先生,他们谁都不敢再胡诌!”
文老头看着一直在哭的张大妮许久,点了点头。
“等农忙这阵过去了!行拜师礼得大办!今儿就委屈您老,先给这妮子说说,她错在了哪儿!”
林桃补充道:“我这脾气你也知道,说到来气,指不定又动手。但我也晓得,只打没用!孩子小,心思单纯,也因此认死里。您是个好脾气的,您也识字明礼,您讲出来,更有信服力!”
林桃蹲下身来,平视着张大妮。
“妮子,有啥委屈,你说给先生听。理这个东西,从古至今,都是辩出来的!我知道,我说你,你不愿开口反驳,心里又觉着是奶过于偏颇。那就给先生说说,回头我来喊你们吃饭。”
说完,留下张大妮走了。
有些话,确实由局外人讲,更容易让人接受。
尤其在孩子教育的问题上,往往孩子更愿意相信老师,或者是朋友。
无论你家长或打或骂,孩子都只是臣服于你的威严之下。
心底里,并不认同你的观点。
出了门,林桃摇头长叹。
想当初,她不也是这么长大的吗?
只有当你长大了,你才懂。
原来父母曾经给你说过的那些理,真的是为了让你少走弯路。
可是做父母的,偏巧也不懂。
人生就是掉过坑,撞过墙,绕过圈,受过骗。
每每自己跌倒,才会想起,曾经有人提醒过。
文老头拿了根独凳,放到张大妮身后。
“坐吧。”
哭红了眼的张大妮,乖乖坐了下来。
文老头就在一米之外的地上,盘膝而坐。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张大妮哭。
许是哭得久了,张大妮哽咽开口。
“我、我只是、只是想,想帮阿奶,帮、帮这个家。文、文爷爷,我错了吗?”
自打她和凛儿走得近了,就唤称他爷爷。
他也听惯了。
文老头摇头。
“你没错,你只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张大妮歪头:“什么重要的事?”
文老头笑了。
“你忘了,你是你阿奶的宝贝。这事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替代你。”
张大妮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比起刚才的低头垂泪,此刻她就像是在发泄心里的积怨,又或者是在宣泄感情。
哭了一会儿,她才停下。
“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阿奶怎么会那么凶?”
“你阿奶,不是凶。只是容易发火。”
张大妮点头。
文老头又说:“爷爷问你,如果你身边有两个小伙伴,一个无论你发生什么事,她都笑嘻嘻的,另一个却会在你着急的时候发火,在你被人欺负的时候发火,甚至在你难过的时候,她也发火!你会选择与谁深交呢?”
张大妮不明白。
“有区别吗?”她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当然有区别了!发火的人啊,认为我对你发火,因为你是我亲近的人。因为你还有救,所以她才那样!如果她和你不亲近,如果你对她不好,她完全没必要在你面前表现这一面。”
“而那种无论你发生什么事,都只会笑嘻嘻说些劝慰的话的人。要么她不把你当一回事,要么,觉着你发生什么事,都和她无关。你说?有区别吗?”
张大妮不哭的,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半晌后,张大妮点了点头。
文老头又说:“在我看来,发为的人,骨子里认为,发火是真性情的表现之一。相比较那些特别有城府,伪装得特别大度的人,那些儒雅的人,而言。发火的人,可能更容易做朋友。因为她的喜怒哀乐,你都看得见。”
“你觉得,爷爷说的话在理吗?”
张大妮又点头,她承认也知道,阿奶是担忧她的,为她好的。
可是……
“难道,我想为阿奶做点事,想为家里做点事,不对吗?”
“不是不对。”文老头摇头:“而是做事前,欠考虑。”
看着张大妮一脸不解。
文老头笑道:“爷爷给你打个比方,如果你上山前告诉家里人,或者告诉你阿奶。他们还会因为找不着你,而着急吗?”
张大妮摇头。
“如果你告你阿奶了,她不仅不会阻止你,还会为你思虑周全。比方说,上山该带什么防身的工具,该不该带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你的问题就在于,你有什么想法,又不表达。偷偷去做。往往这个时候,就会置身于危险之中。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觉得真正伤心的,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