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在传扬,内阁六人只有宋弈和薛镇扬没有事,其余四人皆不辛染中剧毒。
而户部和兵部几位大人也都倒了下来,如此一来,几个衙门真的如同百姓所言,群龙无首,一团乱麻。
广东来的奏报,山东和宁波以及余杭几处的部署,户部的钱粮补寄,一下子都堆在了众人眼前,一个个的手忙脚乱,无从下手!
赵承修去了单超和郭衍的府上,好在两家人虽是着急,可到底没有乱分寸,守着单超和郭衍没有闹腾出去。
朝堂之上一时间议论纷纷,所谈论的内容,皆是幼清肚子里的一对孩儿。
和大周的社稷和这么多人的性命比起来,幼清肚子里两个未出世的孩儿,实在不值得一提。
且宋弈又是内阁的阁老,于情于理,都应该以大局为重,做出牺牲!
在朝堂之上宋弈淡笑着望着众人,云淡风轻的道:“我夫人自小便有旧疾,不得生育。她这两年历经艰难终怀上这一对孩儿,她看重孩子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他声调铿锵一字一句,“而我……却视她比自己的性命重要!”话落,环顾四周似笑非笑。
宋弈的话一落,朝堂上顿时雅雀无声,本来大家议论起来也只是在私下里说一说,没有人真的敢当着宋弈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要他牺牲妻儿,如今宋弈这么一句似警告似表态的话一落地,谁还敢站出来。
毕竟后宫里还躺着一个太后,连圣上和郑辕都没出面,他们哪敢做这个出头鸟!
“都散了吧。”宋弈巡视众人,一字一句道,“朝局动荡,正是用人之际,亦是尔等效力之时。大家各司其职,团结一心,我们一起共度的此难关。”
众人抱拳应是,唯诺不敢再议论,退散了下去。
朝堂中无人再敢议论,可京城中百姓的议论声不断,宋府门口常有人围聚着不散,对着门头指指点点:“……宋大人一向深明大义,以大势为重的,何以如今犯了糊涂,这样做真的是会惹了众怒啊,一个腹中孩儿再珍贵,也无法和那么多国之栋梁相比,更何况,太后娘娘还深中剧毒无药可救……”
“谁说不是呢。”有人叹气道,“宋大人这样就算是见死不救,妄为人臣!”
莫说站在门口听着的胡泉,便是守门的婆子听了,都要忍不住开了门骂一顿,胡泉按着门喝道:“这些人来历不明,定是受人指使,我们不要中了奸人的奸计,坏了老爷和夫人的事。”
婆子义愤填膺指着外头骂道:“也不知哪个教唆的不知好歹的一群杂碎东西,我们老爷和夫人也是他们能议论的。”
“喂,你们干什么。”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呼喝声,紧接着是打砸的声音,胡泉听着一愣朝守门的婆子看去,婆子道,“是田妈妈的声音,她早上带着人出去买菜,这会儿该回来了。”说着要去开门。
“谁敢动我的东西,我今儿就跟她拼了。”田妈妈叉腰站在巷子口,她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去买菜,这会儿抬着两筐子菜赶到门口就被人堵在巷子口进不去,还有人冲过去扯了她的筐子,倒了半筐子的菜。
“怎么不能动,你们这种人根本不配吃好的喝好的,冷面兽心,无情无义的东西!”有人对着田婆子就啐了一口,道,“就该点天灯,千刀万剐。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养不活!”
田妈妈大怒,抄了扁担就喝道:“满嘴里喷粪的东西,今儿非打的你满嘴找牙。”话落,就冲着对面的男子挥去一扁担,对面立着十几个男女,田婆子这一下打在说话的男子身上,他哀嚎一声跳开可腰上还是被抡了一下,男子趴在地上,后面的人一看就立刻撸了袖子要上去和田婆子三个人打。
田婆子道:“今儿就跟你们拼了!”说着就满巷子的挥着扁担。
门内,胡泉也气的不轻,招着手对几个婆子道:“去喊人。剩下的几个跟我抄家伙!”话落,亲自开了门,拿了个门闩往门口一杵,大声喝道,“反了天了你们,竟敢闹事闹到我们宋府门上来,今儿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还当我们是泥捏的。”话落,一摆手,“堵了巷子,给我打!”
跟着胡泉身后十几个婆子小厮一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什就冲了出去。
那几个闹事的人一看这架势,忙慌不择路的往巷子外头逃,可一边逃过去是死胡同,逮到是迟早的事,一边是田婆子拿着扁担拦着,几个人打了眼色,一窝蜂的朝田婆子冲过去,田婆子挥了几扁担打的几个人哀嚎不断,那些人抱头鼠窜,不一会儿就逃没了影。
“没脸没皮的东西。”田婆子将扁担往地上一丢,和胡泉道,“牛管事,劳您再派两个人守着巷子,往后谁敢往里头走,就二话不说打一顿。”
胡泉看着逃走的一群人,心里的火蹭蹭的涨,这些人竟然敢跑到宋府门口来说风凉话。
幼清撑着腰在院子里散步,采芩和周芳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两个人心思沉重面色难看,幼清叹道:“你们这样垂头丧气,心思凝重的有什么用,弄的家里也跟着沉闷闷的。”太后要是死了,宋弈的仕途断了不说,他们在京城恐怕也待不下去了。
“夫人!”采芩红了眼睛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院子里砰的一声,随即传来婆子的喝骂声,采芩脸色一变就要过去,幼清拉着她道,“肯定是有人往院子里砸东西了,你去了人也跑了,更何况,那些人也不过是受人指使,追到了又有何用。”
“欺人太甚了。”采芩气怒道,“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我们救是顾全大局,我们不救那也是情理之中,何故这样逼的人没有退路。”
现在宋府的人都快不敢不上街了,但凡出去被人认出来,都要一堆人指指点点。
宋府已经成了京城中,一道不可去碰的警戒线,有心护着宋府护着幼清的人,都不敢开口说维护的话,而那些挑事儿的人,则成天日的在街对面待着捡着各式各样难听的话骂。
“去看看封神医吧。”幼清扶着采芩去了封子寒的院子,封子寒在房里待了好几天了,桌子上堆了许多书,还有两本手稿是他自己写的,他抓耳挠腮的埋在草药和书堆里,对面封简也是蓬头垢面的摘抄记录翻查。
“宋夫人。”封简先看到幼清的,起身行礼道,“这里很乱,您要不要在外面坐坐。”
幼清摆摆手,微笑道:“我就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她说着问道,“怎么样,可有眉目了?”
“很难说。”封简回道,“研制出了一种,可到底有没有效果叔叔还不敢肯定,得试过才成。”他说着叹了口气,中毒是太后,谁敢拿太后去试药。
封子寒哎呀靠在椅子上,道:“老夫一生的美名要砸在这上头了。”
幼清失笑让采芩给封子寒添茶,微笑道:“就是因为解药难制,元氏的毒才能在江湖中立足不败之地数十年,若那么容易,当初我们也不会盯着元氏了。”又道,“您别着急,总有办法的。”
封子寒托着腮看着一堆的书不知在想什么。
幼清摇头,笑着道,“那我回去了!”话落扶着采芩出来,回了正院……
方到正院外,薛思琪和赵芫并着薛思琴以及薛思画来找幼清,几个人小心翼翼的,薛思琪气见着幼清气怒道:“巷子外头怎么聚了那么多人,他们想干什么。”
“事情没落在她们头上,他们当然能动动嘴皮子说的轻巧。”赵芫怒道,“要我说,让江淮和江泰将她们轰走得了,省的看着闹心。”
幼清笑道:“轰走了还是会再来,一天我没站出去,太后不醒来他们都会接着闹。”
“那怎么办。”薛思琴忧心道,“我看你想办法出去避一避吧,要是这些人冲进来怎么是好。”
幼清摇摇头无奈的道:“莫说出不去,就是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哪里都是人,谁都知道朝中闹的这些事。”
“清表姐。”薛思画急着的红了眼睛,“要不然你去我家里待几天,她们不知道你在我那里,也能安全一点。”
幼清微笑道:“去你只会连累你们,况且,你也不是一个人住。”
薛思画没了话,唉声叹气的。
“宫里也乱了。”薛思琪道,“太后还躺着,听说是一天不如一天。”又道,“三嫂昨天又发病了,把一房的东西都砸了不说,还差点把三哥的头都砸破了!”
陈素兰这是第三次发病,比头一回要更严重一些。
薛潋额头红红的,无精打采的从陈府出来,自从那天陈铃兰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他在陈府已经待不下去了,可陈素兰病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赖着不走……娜薇也不见了,双排巷他都去了好几次,就是不见娜薇的踪影,他也去问过阿古,阿古说他也在找娜薇。
薛潋急的几日的功夫,人迅速瘦了下来,眼睛陷在眼窝里,看人都没了精神。
“三爷。”二子道,“要不要去宋府看看,宋府外头都围了好几圈的人了,弄不好会出大事。”
薛潋心头一怔,他才想起来这事儿,忙道:“走,去宋府!”话落,大步流星的往槐树胡同走,刚走到胡同口就再挪不动路了,就看到胡同里外挤挤攘攘不知站了多少人,他低声问二子,“这些人从哪里来的,都是什么人?”
“小的也不知道,瞧穿着像是城里的老百姓。”二子有点没底,害怕的道,“他们不会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吧?”那幼清就危险了,“宋大人怎么也不派兵护着。”
薛潋蹙眉道:“朝中那么多事,他一个人忙的脚不沾地,也腾不出手来安排这些。”薛潋说着去推前头挡着路的人,往里头挤,就听到有人低声商议着,“我看,等申时一到,就将火把丢进去,等里面的人全力救火的时候我们冲进去……宋府一乱,到时候再安排人去别处点火打砸!”
薛潋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聚在一起的几个少年,一看就是市井厮混的盲流,他眉头微蹙打量着他们,其中一个穿黄色短褐的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见薛潋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宋夫人的表哥,薛家的三爷嘛!”他的话一落,立刻就有人上来将薛潋和二子围在里头。
“你们想干什么。”薛潋喝道,“都给我散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有人大声啐道:“王法?和你们这种冷血畜生还用的着王法。太后娘娘,几位阁老和大人,哪一个不是生死关头,你们却见死不救,还敢和我们说王法,你们有脸说王法吗。”
“和他啰嗦什么。”有人冲着黄衣男子喊道,“把他抓起来,让宋夫人亲自出来赎人!”他的话带有煽动性,那些在前头还没弄明白这里事情原委的,也立刻掺和进来,吆喝着堵着路。
薛潋和二子不过两个人,三两下就被一群人摁住,薛潋的脸上不知道被谁混乱中打了一拳,顿时左脸颊红肿起来。
“你们……”薛潋跳起脚来,气的涨红了脸,“你们是受人指使的?”这几个人分明就是有意煽动挑事的。
“那又如何?”那穿黄衣的男子冷声道,“你来的正好啊,可帮了我们不少忙!”话落一挥手,“走,找宋夫人去!”
众人立刻附和,往宋府的巷子里挤,胡同前后拥挤着不下数百人之多,有人站在宋府的侧门外,点了火把就朝屋顶上丢了过去,紧接着数十个火把也跟着扔了进去,就听到院子里惊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把宋夫人交出来,否则,我们就要踏平了宋府!”有人气势汹汹的拍着门,震的屋脊都跟着颤动。
有婆子惊慌的隔着门道:“……你们再不走,我们就报官了!”
“官府要护着你们,早就来了,你们不将宋夫人交出来,就是犯了众怒!”黄衣男子大吼一声,见门内没了声音,他便和自己同伴打了眼色,自己退出了人群,往隔壁的巷子里跑去,巷子深处停了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并没有赶车的人,若不留意只当是谁家停在门口待用的车。
“小姐!”黄衣男子站在车外低声飞快的道,“他们已经往宋府门口挤去了,按您的吩咐,一会儿就会先丢火把,再冲进去打砸,至于街上的事……”黄衣男子的话没有说完,车子里就有人冷声道,“既然定了便去办,无事不要来找这里。”
黄衣男子一怔,立刻垂头应是,车里的女子又道:“街上闹事自有人去办,你只管负责宋府的事即可,还有,看到宋夫人……”她顿了顿,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不必顾虑,死了有赏!”
黄衣男子眼睛一亮,颔首正要说话,就听到隔壁的巷子里已经听到了起哄喝骂声,还闻到了一股焦烟味,他顿时兴奋的道:“已经烧起来了!”
车里传来意气风发的笑声,语调轻悠悠的道:“那你还不快去。”
“是!”黄衣男子说完,又想了想顾虑的道,“宋府沉寂几天,今天会不会有准备,我怕一会儿……”
车里的人不耐烦的道:“就算有准备又如何,你只要带着人找到方幼清,其它的事你们不用管!”又道,“满朝文武都已经将他们视为眼中钉了,你们这一去闹事,宋府不但不会将你们怎么样,还会息事宁人,不敢声张。”
黄衣男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等太后还有那几个什么阁老,大人的等他们死了,宋九歌夫妇的罪名一辈子就脱不掉了,莫说在京城就是在大周也无容身之地。”
车里的人轻轻笑了几声,满是自信和胸有成竹:“那也是她自找的!”话落,催到,“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黄衣男子诶了一声,转身就朝巷子外头跑去,刚跑了几步就迎头撞上一个人,他猛然抬起头来,就看到对面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他顿时认了出来,是宋九歌身边高手之一的江泰,他装作不认识,故意怒道:“走路不长眼睛啊,不会看着路?”
“少废话!”江泰不苟言笑,根本不和他废嘴皮子,手一伸去抓黄衣男子的后襟,黄衣男子脸色一变,顿觉不妙,大声喊道,“放开我!”话落,已经被江泰擒住,堵了嘴。
黄衣男子的话一落,马车里的女子立刻就警觉起来,一脚踢开车厢后的门板纵身一跃跳下了车,由马车遮住掩户身手敏捷的沿着巷子一路飞奔。
江泰看也不看那人,专心将黄衣男子绑了起来。
车里的女子不过跑了几丈的远,忽然面前人影一动,有人抱臂环胸站在她面前,轻佻的朝她挑了挑眉头,冷讽道:“好久不见!”
女子反应极快,立刻掉头便跑……
城外,有人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的打听,聚集在城外的百姓议论道:“听说是有人不愤宋阁老和宋夫人的作为,跑到宋府烧砸了一通,不但如此还闹到了外面,街上好多铺子都被烧了。”指着城门内浓烟滚滚,“你们瞧瞧这架势,估摸着里面一团糟乱。”说是宋弈下令关了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可不仅仅只是烧砸了宋府,听说连两边的铺子和人家都遭殃了。”有人接了话,唏嘘不已,“也不知道城里头闹成什么样了,太后和几位老大人到底生死如何,这要是真没药救治,恐怕事情还要闹大了。”
“是啊!”众人点头,“时间紧迫,这要是再没有解药,宋阁老又舍不得拿自己的儿子救,太后和几位老大人就活不成了。”
有人叹气,有人不忿:“宋阁老一向深明大义,这一次的事情办的实在是……”他的话没说完,便有人打断道,“事情没落到你头上你就不要说风凉话,人家夫妻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又不是铁石心肠,谁能说牺牲就牺牲了,要不你去试试?!”又道,“连郑督都都没有说,你们在这里嚼舌头。”
此话一出,大家也只有跟着叹气的份,有人道:“说起来,还真是没有听到郑督都的消息,他莫不是还在宫里服侍太后娘娘?!”
“不知道!”众人摇头,这是大人们的事情,他们老百姓也只有猜测的份了。
方才鬼鬼祟祟的打听的人听着便立刻挤出了人群,快马往郊外而去。
四日后登州港口数十里之外,七只硕大的海船旗帜猎猎舞动,当先的一只船上一男子身穿革丝锦袍,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远处的岸上,眼中露出运筹帷幄之色!
“五爷!”常随跟着上来,低声道,“昨日夜里,京城传来消息,宋府被打砸后宋阁老下令关了城门,京城此刻已经是一片慌乱!”
蔡彰听着冷冷一笑,道:“越乱越好,等的便就是现在。”他话落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重新放回去,常随又道,“是,他们乱的很了才好,等我们杀到京城去,还不把他们吓的屁滚尿流。”
蔡彰哈哈大笑,颔首道:“他们一个个自以为运筹帷幄,殊不知就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常随应是,恭维道:“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此刻出现在登州城外,只等入夜之后我们杀上登州,等着那些人惊掉眼珠子都没处找去。”他们打探到京城里所有人都以为倭国只来了七艘海船共一万五千人,等到惠州后才兵分两路……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根本来的就是十四艘海船总共三万兵马。
惠州那一万人不过是声东击西,分散大周兵力罢了,他们真正要做的,是从登州上岸直击京师!
蔡彰看着岸边熟悉的景致,想到蔡府那一百多口人的性命,想到被他连累的爹娘和兄妹,他的胸口就像是架起了一个火堆,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几乎快要让他窒息。
当初,张茂省的点石成金,他一次往西苑送入十万白银,此后圣上还要再用钱,他连着又送了两回,可纵是千万家财,得利万千,也抵不住圣上的损耗,所以他想尽办法筹钱,偷卖私盐盐引,走海运……直到后来恭王暗中找到他。
他猜到了恭王的目的,也知道跟着恭王很冒险,事若不成便是举族杀头的大罪!
但是,却也不得不说,此事虽冒险可终归不是没有可能。
大皇子和三皇子身亡,二皇子戴罪,只有一个十一殿下……连圣上都不喜欢他,将来这大统是不是他继承真的不一定……
最重要的,他们不需要去夺嫡,不需要去和谁斗争,他只要“控制”住圣上,便就能控制住朝堂,让所有人俯首称臣,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改变朝堂的风向,决定继承人!
所以,他在圣上的丹药里下了毒,圣上昏厥,只有他能让圣上醒来。
如他所愿,他将圣上自乾清宫弄到了西苑,也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恭王身边的人卧虎藏龙,寻一人假扮圣上拟出诏书圣旨即可……
事情做的很缜密,他觉得是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被宋弈破坏了。
蔡彰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想到了这半年来他东渡倭国的一路漂泊所受的罪,心头的恨便涨的满满的,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诏书,只要有诏书在,就能证明现在坐在宝座上的赵承修名不正言,就有办法将世人质疑唾弃他,将他赶出金銮殿,皇位易主!
哪怕现在诏书上的十三殿下已经死了!
“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蔡彰说的咬牙切齿,心头恨意难平。
常随见他如此,便安慰道:“是,只要此事一成,五爷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候那些人就只有匍匐在您脚边,摇尾乞怜,祈求您的宽恕和原谅。”
“原谅?!”蔡彰啐了一口,“做他娘的白日梦,老子不一刀一刀剁了他们就是他们祖上的修的福。”
常随呵呵笑着应是。
蔡彰再次拿出怀表来看了看,常随道:“按时间算,太后和几位阁老应该都死了吧?!”今天是最后一天,眼见天已经快要黒了,那些人没有解药,宋弈又舍不得把儿子献出去,就只有等死了。
“便宜他们了。”蔡彰冷笑一声,道,“说起来,下药的那个人是什么人,本事不小!”他从锦衣卫天牢逃走后就从阜成门快马去上船,随即入海径直东渡倭国,所以,他和其他的所谓同盟并未见过。
“听说是个女的。”常随回道,“和宋九歌还有宋夫人有仇,回来报仇的!她和五爷一样,全家被宋九歌借刀杀人害死了!”
蔡彰挑着眉,冷哼一声道:“宋弈这个人看似笑盈盈的一副好脾气,实则心狠手辣,若不留心就会被他利用,中了他的奸计。”话落,又道,“不管怎么说,那女子有本事单凭几味毒药就将京城搅的翻天覆地,就足以令人佩服。”
常随也觉得,一个女子有这么大的能耐实在少见。
两人站在船头说着话,不一会儿天光暗了下来,岸边走动的渔民收拾了一番各自进城,一会儿工夫岸边就安静下来,一个人影都不见,矗立在岸边的瞭望塔似的城门也关了起来!
“酉时三刻。”蔡彰自言自语,又吩咐常随,“告诉所有人准备好,一刻钟后登岸!”
常随应是去和另一人吩咐,那人拿着旗帜如灵猴似的爬到桅杆之上朝后面六艘海船打着旗语,随即听到后面几条船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声,那些在海上漂泊三个月早就憋闷的难受的倭国兵士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岸。
又过了一刻,岸边彻底暗了下来,就连城楼上的灯光也熄灭了,蔡彰一挥手,低声道:“全速前进!”
七艘大船乘风破浪似的往登州岸口前进,海浪翻腾拍在船身噼啪作响,蔡彰立在船头衣袍翻飞,他有种立于千军万马前的宏伟波澜,心头跌宕,激动之气充斥在胸口,兴奋不已。
七艘船悄无声息的靠岸,潜伏在岸滩之上,所有船只也熄灭了火光,陷在夜幕之中毫无痕迹。
“原地待命。”蔡彰看了看时间,低声吩咐道,“一个时辰后按原定计划行事。”
有人低低应是。
蔡彰翻身上马沿着河岸围着登州城外跑了起来,约莫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他停了下来,就看到岸边停了一艘两层高的小船,亦是没有点灯悄无声息的,船头上隐约能看到站着三四个打扮并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但一个个身姿笔挺,气势沉稳,让人一眼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不凡。
“在下蔡彰。”蔡彰下马朝船上抱拳,船上的人并未应,而是面无表情的搬来踏板落在地上,蔡彰单手提着衣袍踏上去,随即跳上了甲板!
船上很安静,有人与蔡彰打了个请的手势,蔡彰颔首随着那人进了船舱,方一进去迎面已有人迎了过来:“蔡兄!”
“蔡彰叩见恭王爷!”蔡彰立刻躬身行礼,才弯腰就被对方扶了起来,笑道,“蔡兄不必客气,快请起。”
蔡彰也不客套挺直了身子,就看到咫尺距离立着一个六十几岁个子不高满头鹤发的老者,他面颊清瘦,但一双眼睛精光烁烁,让人觉得和蔼和亲的样子,蔡彰目光一扫又落在他身上,他穿着一件宝蓝色潞绸直裰,衣摆间一袭玄色的里衣若隐若现……
恭王赵吉瑜,乃尚宗幺子,先帝叔伯。生母闵氏虽贵为贵妃却英年早逝,随后未及弱冠的赵吉瑜受封沂州,至此一直长住于沂州从未离开。
“让王爷就等了。”蔡彰高兴的看着恭王,他和恭王加上这一次只见过两次,他东渡而逃时路线虽由恭王安排,可因太过匆忙,并未和恭王见上。
恭王牵着蔡彰坐下:“等蔡五爷,莫说等上一刻,便是数百年本王也该等,等的了!”等数百年当然不可能,恭王的意思不过是想告诉蔡彰,他很看重他罢了!
蔡彰哈哈一笑,从侍从手中接过茶来看着恭王,道:“蒙王爷不弃蔡某才能回到大周,才有机会一雪前耻,王爷便是蔡某的伯乐,是蔡某再生父母!”
“不敢,不敢!”恭王也随着爽朗一笑,道,“此次远途跋涉数月之久,实在是辛苦蔡五爷了!”
蔡彰摆着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想起什么来,从怀里拿了诏书出来,交给恭王:“此物蔡某一直带在身边,如今得见王爷便亲手奉上,以免过后几日奔波疏忽遗漏,放在王爷手中蔡某才总算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
“有劳蔡五爷。”恭王接过来交给身后的侍从,笑道,“蔡五爷所言不错,离大功告成也不过数日的时间,届时这天下,本王要与蔡五爷一同享有。”
这话蔡彰当然不敢接,他立刻站起来朝恭王道:“不敢,不敢,蔡某能有幸追随王爷已是大福,实不敢再有别的奢望!”心头却不以为然,以他的功劳,便是平分了天下也不为过。
恭王呵呵一笑扶着蔡彰坐下,蔡彰道:“王爷此番布局实在周到,以广东动乱吸引朝廷的注意,再让我等绕道突袭登州,打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有句话蔡某不知当说不当说。”
“蔡五爷是担心兵力不足?!”恭王挑眉看着蔡彰,蔡彰点了点头,单凭他带来的这不足两万人马,想要拿下登州莱州甚至济南肯定不在话下,可要是攻去京城……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但是蔡彰觉得,恭王自十几年前就开始谋算,等着这一天,他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本王府邸养兵这个数……”恭王说着伸出三个指头来,在蔡彰惊愕的表情之下,他又道,“辽东关外还有两万元蒙人与我等呼应,只等战事一起,他们便会攻入山海关,届时我等自南向北入京师,而元蒙人则自北而下过永平直捣京城与我们汇合。”
“你先拿下登州城,我稳住济南在青州等你,五日后我们同去真定,保定,河间,通州……”恭王说着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笔直的线路,笃定的道,“半月内,京城便就会是你我的天下!”
蔡彰被恭王鼓动的胸中跌宕,激动不已:“原来王爷早有打算,此部署实在是高明,滴水不漏!”蔡彰在脑子过了一遍京城周边大周的布防,想了想道,“这两万元蒙人不会皆从山海关入关吧?”
“蔡五爷果然聪明。”恭王低声道,“蓟州三千,宣同三千,延绥三千……只为牵制住三处的兵力,不用多久,十日即可!”只要牵制住他们十天,就足够他们打到京城门口去了,到时候就算他们打马赴京勤王也来不及了。
“好,好!”蔡彰激动的站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万里江山在他们的脚下,当初他舍弃了那么多跟着恭王,就知道会有风险,可是自古英雄哪个不曾经历磨难,谁又知道哪一条路是对的还是错的?!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胜利了,到时候满天下的人都会歌功颂德他蔡彰。
“我现在就回去。”蔡彰看了看时间,自信满满的道,“先将登州城拿下作为见面礼送给王爷,连夜再赴莱州。”他自登州过莱州到青州,恭王则自沂州入济南入青州。
恭王抚掌,颔首道:“那本王就等五爷的喜讯!”
“请王爷静候佳音。”蔡彰抱拳和恭王告辞大步出了船舱,恭王直送他出舱外,让亲随送蔡彰下船,在船甲之下蔡彰牵着马和恭王告别,便翻身上马,忽有些好奇的看向恭王的亲随,“劳驾,容蔡某多问一句,恭王府的三万兵马养在何处?!”要知道沂州在京城眼皮子底下,恭王就是在家里放个屁,京城的人若有心都能知道,何况养三万兵马,钱粮到是好说,可三万人如何安排落足不是小事。
“蔡五爷有所不知。”亲随低声笑着回道,“十五年前我们王爷已经派人四处搜寻,在沂水之下别有洞天!”沂水之下有一道数百丈的熔岩地洞,虽阴冷却是极佳藏身之处,且至今无人知晓!
蔡彰惊愕,随即了然,他哈哈大笑抱拳道:“蔡某解惑,王爷英明!”话落,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的往自己的营地跑去。
恭王站在船头望着蔡彰的背影远去,转身回了船舱,将蔡彰给他的诏书打开看了一眼,又重新收好吩咐道:“掉头,回去!”
亲随应是,船迅速离开岸边,沿着河岸一路往下而去。
此刻,莒县县衙的后堂内,路大勇和谷徵允正掌灯在书房内密谈,路大勇是今天下午到的莒州,他一来便寻了在县衙的谷徵允。
“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路大勇朝外头看了看,低声道,“我一路过来,几乎每个路口都设了防,虽不敢确定,但我觉得恭王肯定会有所行动。”
谷徵允也有这样的感觉,他低声道:“我前几日派出去的探子,在沂水附近见有大批百姓购粮购衣,那些人不曾拖家带口,皆是中年或少年的年纪,个个步履矫健身姿笔挺……看上去虽是百姓打扮,可总觉得有些奇怪之处。”路大勇听着一顿,问道,“竟有此事?你可写信告知我们老爷?!”
谷徵允点了点头,道:“信是十日前送去,只是这几日京中动荡,听说宋府被人围堵打砸,恐宋阁老也无暇顾忌此事啊。”
“我看,我连夜去恭王府探一下虚实。”路大勇忧心忡忡,“我妻子和府中的蔡妈妈就劳大人照看一二,天亮前我便会赶回。”
谷徵允听着就摆手道:“千万不可。”他压着声音道,“恭王府素来坚守严密,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若无内应你根本进不去,且也危险,绝对不可!”他受了宋弈的委托一直在莒州,因他素来和宋弈并无瓜葛,所以在沂州还算稳妥,可恭王依旧对他怀有戒备,即便他初到沂州去恭王府拜访,也不过在外院坐了半刻钟就不得不告辞出来。
且不但如此,他派人去打探过一次恭王府,却每一次都无功而方,莫说进王府内院,便是在院墙外数十步徘徊几次,就会被人驱逐而去。
“若不打探出虚实,就无法给老爷回更加确切的消息。”路大勇面色坚定,他这一次出来幼清并未吩咐他做什么,只是单纯的陪蔡妈妈上香,他本可以打道回去的,可是眼下既然已经在山东了,若不顺势做点什么,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更何况,恭王府的举动实在太古怪了。
“这样!”谷徵允道,“本官手中有份要文需恭王过目,本王这就去一趟王府。若恭王府让本官进出,可见这两日恭王府应该还会太平,若他们不准本官进去,恐怕也就在这两日了。”
路大勇觉得有些道理,他蹙眉道:“那在下扮作常随跟着大人一起,若有事也能保护大人一二。”
“好!”谷徵允颔首让路大勇在书房先歇一刻,他自己去换了官服又拿了文书回来,两人商议一番正准备出门,忽然县衙门口的衙役冲了进来,回道:“老爷不好了,衙门外来了许多兵,也不知什么来路,什么都不说就将我们衙门围的水泄不通。”
谷徵允脸色一变,立刻转头拉着路大勇:“恐怕是恭王反了,路兄弟他们不知道你在我这里,你速速离开这里,回京城报信!”
“我们一起走。”路大勇去拉谷徵允,谷徵允摇着头道,“我妻儿皆在此处,我走不得,更何况我乃莒州父母官,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百姓弃之不顾,而独自逃命!”
路大勇微怔看着谷徵允重重点了点头,道:“好,谷大人保重。”路大勇朝谷徵允抱拳,脚步飞快的往后院跑,随即翻墙而去,险险在官兵围堵之前逃出去。
不过半个时辰,沂州所有的衙门包括各个县衙皆被恭王控制,百姓不得上街不得出门,否则格杀勿论!
路大勇在城门口被拦住,城门紧闭他根本出不去!
他略一犹豫沿着巷子返回了客栈,蔡妈妈和戴望舒在客栈门口正焦急的等着他,见着路大勇回来两个人都松了口气,戴望舒问道:“恭王是不是反了?!”
“应该是。”路大勇将外面的情形和戴望舒说了一遍,又道,“几个客栈以及沂州所有的兵力顺从着便作了恭王府的兵马,不从者全部被关了起来,只怕等天一亮都不会留!”
“那怎么办。”戴望舒焦急的道,“那么多人的性命不说,恭王不会满足一个沂州府的,他下一步定会直击济南!”
路大勇也想到了,既然恭王将沂州作为起事点,那么下一步占领山东是势在必行,待将山东收入囊中加以控制,接下来就会直奔京城!路大勇蹙着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沂州出不去就不能给京城报信,两地相隔虽不远,可京城最快也要明天中午甚至下午才能收到消息,等那时济南城恐怕已经岌岌可危了。
“不对啊。”蔡妈妈奇怪的道,“我记得夫人说过,大周的王府佣兵的政策不是撤销了吗,一个王府至多只能有养八百侍卫,恭王不可能凭着这么点人就想造反吧?!”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路大勇和戴望舒对视一眼,路大勇若有所思道:“恐怕他还有别的准备。”将谷徵允说沂水附近的事复述了一遍,戴望舒早年在江湖行走千奇百怪的事见的多了,蔡妈妈年轻时也颇多经历,所以两人一听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这么说恭王私下里养了兵马!”蔡妈妈沉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沂州城出不去,京城就更加回不去了……”她听说了宋府被人围堵打砸的事,急着就要往回赶,路大勇在半道绕到莒州来,顺便和谷徵允见一面。
“先想办法送你们出去。”路大勇看着戴望舒和蔡妈妈,“我想潜入恭王府一趟,打探一番虚实!”反正走不掉,他也不能坐以待毙,沂州府那么多官员以及百姓的性命,不是小事。
“你去不得。”戴望舒低声道,“我看,还是我去,不容易引起不别人怀疑,反而更容易行事。”
蔡妈妈看着两人,蹙眉道:“你们都不要抢,既然我们都出不去,那就一起想办法。我现在这样,死了也不可惜,活着也不见得能多活几年,所以我们在一起,要做什么就一起去做。”蔡妈妈其实年也不过三十几岁罢了,只是年轻时吃了苦看上去略老一些。
大家一时间都没说话,三个人一起也好,一个人也好,总得先想出办法来才成。
“我先出去打听一下。”路大勇说着朝楼下看了眼,店家和掌柜的坐在大堂里吃着饭,店中打尖的客人也三三两两的围坐着,议论着外头的事情,路大勇和蔡妈妈以及戴望舒下了楼,三个人找了椅子坐下,店家上了三碗面条,笑道:“这城中禁行也不知道会有多长时间,眼下店中所有的东西都得省着用,所有,大家今晚就委屈点吃碗面条垫垫肚子吧。”
路大勇笑着颔首指了指外头道:“现在外头可有动静?”
“没什么动静。”掌柜的道,“恐怕恭王的兵马要出城去济南了,方才有人来说看到城外驻扎了许多人,乌泱泱的看不到头。”
路大勇惊愕的和戴望舒对视一眼,吃惊的道:“有这么多人?不可能吧,恭王府才能有多大的地方,他不会是从别处调来的兵吧?”
“别处可没有兵给他调,如今太平盛世谁会拿着自己的人头跟着他去闹腾,所以这外头三五万人只会是恭王私下里招募养着的!”掌柜的啐了一口,道,“平日看恭王府一派和气的样子,又是免税又是做善事,没想到竟然有这种狼子野心,简直是要让我们沂州府遗臭万年啊。”
“这种话不要说。”旁边有人道,“这朝廷大事你我哪里知道,恭王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沂州人受了他不少好处,如今他要做事我们不表态也没有必要踩他一脚,随他们去好了。谁坐那把椅子咱们还不是要风里来雨里去的讨生活,谁还会给咱们一人发个一百两银子花花!”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龙椅谁坐对百姓来说确实没有差别,他们求的就是太太平平,不要打战!
“京城还有宋阁老呢。”有人出声道,“恭王这事儿,悬乎!”
有人唏嘘道:“宋阁老也不是三头六臂,他来了也没有用啊,这么多人冲去济南,恐怕等济南拿下来宋阁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事情确实如此!
路大勇看着碗里的面条,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有人看问掌柜,掌柜回道,“戍时三刻!”
众人都没了声音,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脚步身,地动山摇的,掌柜立刻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朝外头看,看了一会儿他惊恐的回头道:“郡王带兵出城了。”恭王三个儿子,这个带兵出城的是长子赵锐,今年已经五十有余!
“去济南?!”有人凑过去,“看方向估摸着是,要是去京城的话应该是走北门!”
几个人说着话,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掌柜的隔着们问道:“谁?”随即门外的人回道,“打尖住店,劳店家速速开门!”
掌柜的有些犹豫,可还是将门打开,外面立着个扛着包袱的男子,他蓬头垢面的脸上也肿了一块,见着人就道:“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没地儿住,寻这里来了。”
掌柜朝外头看了看,立刻将此人拉扯进来,迅速关了门:“城门不是关了吗,你如何京城的?”
“我他妈的早就进城了。”男子将包袱往地上一丢,抓了桌上也不知谁喝剩的茶咕咚咕咚喝了,道,“瞧我的脸,不就是被他们的莫名其妙抓了打的。”他脸上的伤很显眼,大家看着心头唏嘘不已。
“听说登州有倭寇登岸了。”男子在椅子上坐下来,“倭寇要攻城,两边已经打起来了!”
厅堂里发出一阵惊呼声,路大勇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倭寇到了登州?不可能啊,他们七八日前还在广东,就是插着翅膀飞也得飞个十来日吧。”
“这就不知道了。”男子摆着手道,“我也是听说的,就今天下午的事情,有人看到登州城外停着十几艘倭寇的船,这会儿肯定是已经打起来了。”
原来男子也是推算的,路大勇将信将疑的朝戴望舒看去,戴望舒心里也没了底,都没有想到登州竟然有倭寇。
“还有。”男子道,“不但登州有倭寇,山海关外还发现了元蒙人,有人说,这些人都要和恭王前后呼应,要一起攻打京城。”说着叹了口气,指了指天,“恐怕啊,又要变天了,好日子没有喽!”
路大勇心里顿时凉透了,他朝戴望舒打了眼色,三个人回了房间,蔡妈妈唏嘘道:“这怎么是好,要真是三个地方一起打起来,咱们一时间也应付不过来啊。”
“恐怕不止只有这三个地方。”路大勇出去和掌柜借了笔墨,在桌子上画了山东和京城两地的地图,指着上头和蔡妈妈还有戴望舒道,“如果元蒙人攻打山海关,近出的蓟镇和宣同肯定会援助的,三处佣兵至少十万,元蒙人再厉害也进不了关,所以,我猜测他们可能不止一批人马,很有可能分成数批,要用拖延战术,拉住蓟镇和宣同的兵力,全力攻打山海关!”
蔡妈妈不懂,戴望舒也听的一知半解,她看着路大勇道:“那咱们怎么办?!”这才是最实际的。
“擒贼先擒王。”路大勇蹙眉道,“如果我们能潜入恭王府放一把火,再擒住恭王或者几个郡王,那怕抓住王妃也可以……”至少可以拖上个一两天。
但是这样做很危险。
“那我们仔细商量商量。”戴望舒点着头道,“首先要想办法将恭王府的地形图弄到,否则我们一进去就会迷路。”
路大勇颔首,面露难色,现在去哪里找恭王府的地形图呢。
“我有办法。”蔡妈妈笑了笑,道,“这事儿得叫我这老婆子出马,你们尽管等着,三个时辰之内,我定将地形图给你们弄出来。”
戴望舒和路大勇面面相觑!
登州城外,蔡彰手臂一挥,大声喝道:“各位,成败就在今夜,只要冲过这道城门,拿下登州……城内的财富,任君取拿!”
那些随着而来的倭国人一阵欢呼,他们历经辛苦来大周不是为了帮别人夺得江山,而是看中了恭王许以的诸多好处,以及以后大周和倭国的友好往来,和海上运输贸易的种种利益。
没有这些好处,谁会愿意吃这个辛苦到大周来。
“杀!”有人站在前头,将旗子呼啦一声举了起来,上头一个“恭”字显目抢眼,霍霍的飞舞在最前头,倭国的的人疯了似的随着旗子朝岸边的城楼冲去,冲过这道城楼便是登州的海防城墙!
大家一阵冲撞,蔡彰高坐马上居高临下的就着火把的光线将场面收入眼中……就在这时,忽然远处有一道光飞快的闪过的,他眼前一动再去找,那道光却不见了踪影,随即,耳边呼呼的响起了啸叫之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一样。
不等海岸边众人反应过来,就看到如星落之势一般,嗖嗖的有燃着火的箭矢冲了过来,眨眼功夫海岸上已经被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覆盖,一声声皮肉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的人头皮发麻。
蔡彰滚下了马,躲在马身之后,惊恐的和常随道:“快让人去查,这箭从哪里来的。”明明岸上没有人啊,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又是一阵剑雨,夹杂着啸叫声,甚至有支箭砰的一声扎在他的脚边。
蔡彰惊的跳起来,将常随抓着当在自己面前,他偷偷往两边去看,就看到那些倭国士兵许多人都哀嚎着躺在地上,还有人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
“快到城楼下躲避。”蔡彰指着前头的城楼,这边和前面的海防城墙呈三角之事,虽城墙上依旧能看清这里,可到底角度有些偏斜不好攻击。
众人慌张的跑墙头下躲起来,蔡彰叉腰对着城楼怒喝道:“那个龟孙子打的暗箭,给老子出来!”
当然没有人回话,城墙上静悄悄的,若非方才的箭真的射在他脚下,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放冷箭,有本事给我站出来!”蔡彰心里顿时没了底,恭王不是说登州城里没有布防吗,城门就跟纸糊的似的,只要他们冲几柱香的时间就能拿下来……那现在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有人放冷箭……
难道是朝廷派来的兵?没道理啊,他们一来并不知道他们在登州海域,即便知道,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安排好这一切!
蔡彰怀疑有人故弄玄虚,所以他和常随低声说了几句,常随立刻应是开始对城里骂道:“哪个龟儿子,胆小如鼠,有本事出来打一架,保证将你们打的屁滚尿流……你们现在躲在城里缩头乌龟一样,真让人瞧不上!”捡着难听的话骂。
城里头还是没有声音。
常随朝蔡彰看去,蔡彰低声道:“和老子玩这套把戏。”他手臂一挥,喊道,“冲进去!”他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要是登州城内布防真的牢靠,他们这么喊话对方不可能没有动静!
一行人除去方才受伤或是死掉的士兵,约莫一万八千人不过眨眼功夫撞开了外城楼,直入海防城墙。
登州城高两丈,城门宽九尺,宽厚的城门紧紧闭着。
却没有再次放箭,不但如此,连个人头都没有看见。
蔡彰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城里没有人,城墙上即便有人也是乌合之众,而方才射出来的剑雨,应该也是弓弩相助。
朝廷不可能准备充足。
“不要怕。”蔡彰喝道,“他们在唱空城计,冲进去,见一个杀一个!”他话方落,忽然又是一阵箭雨射来,底下的人匆忙拿盾牌遮挡,可还是有许多人中箭,蔡彰大怒指着城墙骂道,“龟儿子,给老子出来。”
城墙上又再次恢复安静,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要是明刀明枪的打也就罢了,可这样看不到实在让人心里没底,蔡彰出了一身虚汗,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在这时,东南方向腾空升起烟火,远远的绽开在夜幕之下,即便离的很远,蔡彰也振奋起来,那是他和恭王约好的暗号,每拿下一城便以烟火百里接替传讯。
“沂州城拿下来了。”蔡彰哈哈大笑,对登州城内喊道,“你们最好乖乖开门,老子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让你们一个个哭爹喊娘,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忽然,城墙之上有道声音传了下来,浑厚低沉,蔡彰听的一惊,立刻抬头去看,就看到有人立在城墙之上衣袍翻飞,身姿笔挺,他即便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也一下子听出对方的声音来。
蔡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里直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郑孜勤怎么会在这里。”
“蔡彰!”郑辕立在城头,冷笑道,“你缩在倭国半年,如今还有胆回来?!”
蔡彰冷笑道:“郑孜勤,你坚持守城有何用,登州迟早是我们的囊中物,你不如弃暗投明归顺我们,将来恭王登基,你依旧是大周的国舅爷,没有人会动你半分?!”
“是吗。”郑辕讥讽的道,“如此说来,恭王也要认我姐姐做儿子不成?!”
蔡彰一怔,顿时怒道:“你!”郑辕冷笑一声,“你不算个东西,叫恭王来与我说话!”
“恭王此刻在沂州城,明天早上你就能听到济南城传来的消息。”蔡彰充着镇定,哈哈一笑,“你尽管和我在这里耗着,看我们谁能耗的起!”
郑辕不以为然,也不想和蔡彰打嘴仗:“那你便等着吧。”话落,下了城头,城头上确实如蔡彰猜测的一样,空荡荡的,只有郑辕自衙门里找来的数百衙役和他自己的亲随,剩下的便就只是城中年轻的男子。
郑辕下午才到登州城,他带着十几个亲卫快马加鞭赶到,所以,能布下的也只有这样简陋的城防。
至于济南城……
“督都!”有人上前来回道,“济南城总共兵力不足三千,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蓟镇调兵援助?”
郑辕摆手,从蓟镇调兵肯定是来不及的,更何况,恭王既然敢起兵就证明他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单单这城外的两万人,加上恭王养的三万兵马绝成不了事,他料定,恭王还有应援。
而他的应援很有可能是关外的元蒙人!
他来前曾和宋弈商讨过,宋弈早已派人去辽东和蓟镇……他负责登州和莱州的安危,剩下的就看宋弈如何作为了,至于济南怕是已经被恭王策反了。
此刻,沂州城外,恭王与长子遇上,一行三万余人声势浩浩荡荡,恭王与长子赵锐道:“济南城我已打点好,你到后留一千兵马守城,其余人不做停留,直往青州而去,明日之内拿下青州。”一旦他们往京城走,山东就成了他们腹背,他们决不能留下任何破绽,将腹背留给敌人!
“蔡彰不是在登州城吗,儿子不如一鼓作气将东昌和大名拿下!”赵锐心里盘算好了,青州和登州留给蔡彰,他先北上。
恭王摇摇头,道:“蔡彰若能成事你也不耽误时间,可若他无能,到时候你再回头便就会消磨了士气,此举万万不可。”又道,“趁着朝廷的兵还没有到,我们要速战速决。”
赵锐一向钦佩恭王,闻言点头道:“是,孩儿知道了。”又道,“京城中可有消息传来?按时间推算那些中毒之人之人应该死了吧?宋九歌不肯牺牲孩儿和夫人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京中没了宋九歌,就没有人主持大局,只会比现在更乱。”
“消息暂时还没有到。”恭王蹙眉,赵锐低声道,“父亲同意元瑶杀宋夫人了?”
恭王面色微变,低声道:“此女不可留!”他想起来了尔绵娜云,赵锐也想到了尔绵娜云,“听说她像极了那个女人……”
恭王摆手不欲多谈,当初他机缘巧合得到了尔绵娜云,惊艳她的美貌之时,便动了将她送入宫中的打算,本以为她会听他的吩咐,能够蛊惑圣上从而为他争取利益……却不曾想,这个女人竟然打起了振兴柔然遗族的念头,不但如此,她还和他耍小聪明,在圣上面前暗示他的目的。
所以,他谋算了壬葵之乱,本意并非是要杀圣上,若真要动手,那一夜机会那么好,圣上早就死了!
他要的是警告尔绵娜云,是将郑氏从皇后之位斩下马,再推举一位新的皇后,从而控制后宫,牵制朝堂!
却不曾想,阴错阳差圣上却因此搬去了西苑从此不再踏入皇宫,不过也好,圣上自此潜心修道再不作为……圣上越是这样,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这么多年,他便一直在策划准备今天的一切!
尔绵娜云出宫,他也是偶尔得知,所以,他以此为要挟写信给赖恩,这才有赖恩放走蔡彰的举动!
至于尔绵娜云和方明晖的事,那不是他关心的,他本不想在意,可是无意中他得知了尔绵娜云曾去关外取了大批珠宝回宁夏卫与方明晖予以度日,他便派人去查探,这一查才知道尔绵娜云手中有柔然人留下的宝藏。
他派人去夺他们的孩子,却在同时皇后郑氏派人将尔绵娜云抓走,方明晖带着孩子追随入京!
若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送尔绵娜云入宫,留在恭王府,就由不得她肆意,更不会让她萧遥在外,与人成亲生子,过的快活!
若非他们身边有人护着,他早就派人将此刻在关外的尔绵娜云和方明晖杀了。
留作何用!
“父王保重。”赵锐抱拳,回道,“孩儿即刻赶赴济南,父王等候孩儿消息。”
恭王颔首拍了拍赵锐的肩膀,低声道:“你们弟兄三人,父王最信赖的便就是你了。”此话一出,赵锐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不亚于恭王和他说将来夺得天下立刻立他为太子一样。
“是。”赵锐抱拳,翻身上马,呼喝着朝济南城而去。
恭王立在城外,和亲随低声吩咐道:“传信其它几处,卯时出兵!”是指关外的元蒙人。
“回府。”恭王转身上了马车,车径直入了城往恭王府而去……
客栈内,路大勇看到手里的蔡妈妈画的恭王府地形图吃惊不已:“您是如何拿到的?!”
“恭王府再难进,可有一个地方的人绝对可以去。”蔡妈妈笑眯眯的道,“我扮作京城行脚商人,找到沂州府内的绣坊,那些常去各府量衣送布的婆子绣娘,给几个银子就什么都说了。”
“还是您想的仔细。”戴望舒笑着道,“有了这个图,我们今晚就能入恭王府!”
路大勇颔首,和戴望舒趴在桌子上研究路线,蔡妈妈笑眯眯的坐在一边喝茶。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路大勇一惊迅速移靠在门口,戴望舒已经将鞭子缠在手腕上,蔡妈妈抱了长凳子在手里,三个人戒备的盯着门口,就听到门外敲门的人道:“我是老安!”
路大勇和戴望舒一愣,脸上顿时绽出喜色来。
夜色越发浓重,沂州府各处恢复了安静,唯有恭王府此刻灯火通明!
恭王正拿着疆域图仔细查看,在已经磨砺的掉色的图纸上写写画画,这张图他用了许多年,上头每个地方他都再熟悉不过,每一条路甚至每一个巷子他都亲自都走过,测算过脚程。
成败就在今明两日,只要奠定了基础,往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恭王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有大丫头端了燕窝进来放在桌子上,恭王睁开眼睛问道:“王妃呢,歇下了?!”
“王妃在佛堂诵经。”丫头盛了燕窝放在恭王面前,“特地让奴婢给您送宵夜来,王妃说王爷今晚肯定难眠,所以请王爷无论如何都要吃一些垫一垫。”
恭王颔首接了勺子,摆手道:“去吧,本王会吃的。”话落,舀了一口抿在口中。
丫头应是出去关了门,和外头提着灯笼来的小丫头道:“枣儿,你去厨房吃饭,我先去给王妃回话,你给我留几块点心就好了。”
“连翘姐姐晚上就没有吃饭了。”叫枣儿的丫头虽是二等丫头,可年纪估摸着也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了,“要不然我去给王妃回话,您先去吃东西吧,今晚大家都睡不了,索性吃饱了。”
“我去吧!”连翘笑道,“等王爷胜了,咱们去京城,你说不定就能找到你娘了。”
枣儿笑呵呵的点着头,道:“如果看到我娘,我肯定一眼就认出她来。就是不知道我娘还能不能认出我!”她说完笑眯眯的提着灯笼去了厨房!
恭王在书房中静静坐着,时间过的极慢,好像每时每刻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一点一点熬着,她时不时打开门往外头看一眼,但是不管是哪一处都没有人回来与他回报消息,他见天色渐亮心里到底有些焦躁起来,来回的在房里走动。
“王爷!”外头传来脚步声,恭王已经亟不可待的开了门,“王爷,登州城一夜都没有消息传来,恐怕……恐怕蔡五爷没有入城!”
没有入城就是被人拦在外面了,城外就是海,他们除了缩在海滩上什么都做不了。
恭王眯了眯眼睛,他一早就没有对蔡彰报有多大的希望,可是没有想到蔡彰带着一万五千人连个登州都没有拿下!
“可知道什么原因?”恭王看着回信的斥候,斥候摇头道,“暂时还不知,不过属下已派人从海路过去打探。”一来一回也要到中午了。
恭王又道:“辽东呢,元蒙人可发动了?”现在已经过了卯时了,按计划元蒙人发动攻城就会以烽烟相传。
来回事的人依旧摇头:“北面寂静无声,毫无动静!”
恭王心头漏跳了一拍,感觉非常不好,可是又不愿意相信,他和元蒙人协议好了,答应一旦事成将会以永平以外辽东几府相赠,这样大的谢礼,元蒙人不可能会有反悔的可能。
“再去探!”恭王眉头紧锁,声音略有些嘶哑,来回事的人立刻应是。
恭王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再难平静下来。
一整天,不但恭王府,便是沂州城内都安静的落针可闻,百姓不敢出门,商铺不敢营业,所有人都关了门躲在家中,生怕出去惹恼了谁在这乱世被人杀了都没有人管!
一直到下午天色黑下来,辽东也好,登州也好都没有消息,就只有济南传来了好消息,赵锐顺利带兵入驻济南,下午就启程往青州进发。
恭王听到消息松了口气,至少还有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至是元蒙人……到底怎么回事。
酉时三刻,恭王用过晚膳梳洗换衣,熬了一天一夜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方入了梦睡着,书房的门就被人拍响,恭王一个激灵站起来喝道:“谁?!”
“王爷。”外头的人隔着门道,“辽东那边传来消息,山海关外,元蒙人撤兵了!”
恭王只觉得耳朵里嗡了一下,他听不清扶着桌子站起来开了门:“你再说一遍,元蒙人怎么了?!”
“王爷,元蒙人撤兵了!不但辽东,其它几处也撤兵了,现在蓟镇和宣同没了牵制肯定会派兵来山东。”
怎么会这样!元蒙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要就撤兵了?!
恭王想不通,却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想,他当即下命道:“传信赵锐全力拿下青,登两州。”又迅速回房拿了一封信出来,“你亲自去,将此信交到郡王手中。”宣同和蓟镇过来也要七八日的时间,他还有时间回旋。
亲随应是收了信,恭王立刻决定他亲自坐船绕道登州助蔡彰一臂之力,亲随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犹豫的道:“王爷,听传说登州城久无动静,是因为郑孜勤亲自坐镇在城中。”
恭王一愣回头看着亲随,确认道:“此消息属实?”
常随并不确定,消息传递没有这么迅速,恭王却蹙了眉头,倒觉得有这种可能,若非郑辕亲自坐镇,蔡彰不可能一天一夜拿不下登州城。
只是,郑辕是什么时候去的登州,又带了多少人?!
“本王去登州。”恭王回房拿了衣服,往内院走,“我与王妃说一声,你速速让人安排车马。”他们赶去京城必定会在城外和蓟镇与宣同的大军汇合,这样一来对他们很不利,在没有元蒙人的守应之下,只有先将山东控制住。
拿住山东进可攻退可守,右面还有海域防护,固若金汤!一旦争取了时间他就可以再派人去关外打探,弄清关外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恭王已经想了诸多应对的法子,他脚下不停人已经到了垂花门,刚一脚踏进去就和迎面跑来的一个婆子撞上,恭王眼睛一眯,婆子已经吓破了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喊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何事慌张?!”恭王冷眼看着婆子,不等婆子说话,他眼睛突然瞪了起来,就看到内院里浓烟滚滚,火光窜动,他喝道,“如何走水的?!”王府守卫一向森严。
婆子结结巴巴的道:“是……是正院后的小厨房走水的,火势很大,奴婢正要喊管事带人来救火。”
“快去。”恭王将手中拿着的披风丢给常随,大步朝内院走去,边走边道,“派人严加看守府中各个出口,书房内亦加两个人把守,不得有误!”这个火起的蹊跷!
常随应是,立刻回头去安排。
婆子也从地上爬起来趔趔趄趄的往外头跑。
起火的厨房和正院还隔着两个小院子,恭王到时内院的女眷已经慌了手脚,他朝迎过来的王妃打了手势,冷声道:“有人纵火,下令全府搜拿!”他闻到了桐油味。
王妃年纪大了,虽慌可总是见过世面的,闻言立刻让人去内院各处搜查。
外府的管事已经带着小厮婆子过来救火,可因为淋了桐油,风一起火星溅到之处便立刻窜起火苗来,水泼在上头根本毫无用处,不过两刻钟火就蔓延到前院。
“去将前头的房子推到。”恭王负手,面色冷凝,外院的管事立刻应是带人将起火的前头院子推到,这样一来也算是隔绝了火势。
有人匆匆来回禀:“王爷,车马已经安排好,何时启程?!”
“现在就走。”恭王扫了眼火势和王妃吩咐道,“府中必有奸细,你仔细查处审问,绝不能姑息大意。”
王妃应是。
恭王颔首和王妃又交代了几句便挤过拥嚷的婆子小厮,朝外院而去。马车停在垂花门外,恭王由随从扶着上了马车,刚一进去他来不及坐稳,忽然脖子上一凉,他猛然侧目就看到一个面生的男子正面无表情的握着长剑看着他,而剑的另一端正寒意森森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什么人。”恭王满面杀意,对方耸肩操着生涩的口音,道,“在下老安,久仰王爷大名!”
“是你?”老安的大名恭王当然听过,他脸色微变,低声道:“你就是现任漕帮帮主?本王和你无怨无仇,为何刺杀本王?”
“刺杀倒是不会。”老安不在意的道,“在下只是奉我家主子之命,请王爷移驾。”
恭王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心头感觉非常不好,冷声问道:“您家主子,何人?!”
“宋九歌,宋阁老!”老安的剑又逼近了一分,朝着听到动静掀了帘子的王府守卫挑了挑眉头,“稍安勿躁,王爷的脖子大约没有我的剑锋利吧。”
没有想到宋九歌竟然用江湖人,恭王紧紧攥着拳头,冷静的和老安道:“你虽说宋弈是你的主子,可你却在漕帮打理,可见你们之间也是合作关系?!他许你多少好处,本王十倍许之,如何?!”他恭王府也可以用江湖人,可是他不相信这些人,就如当年徐府那样,用了一般乌合之众,坏事的就是这些人。
寻常人若真的只是合作,当然会被恭王的条件吸引,但老安不同自然也就不关心这些,他不以为然道:“王爷都已经朝不保夕,还有心思许我未来,在下佩服王爷的镇定。”
“本王有无未来,不是你能估算的。”恭王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敲了敲剑发出铿铿的声音,他低声道,“剑气太重,也伤和气,不如我们慢慢谈吧。”
老安暗暗心惊,恭王的沉着和冷静不同于常人,这种情况之下,他还能镇定自若,确实令人不敢小觑。
“路上有的是时间。”老安不敢大意,剑依旧架在恭王脖子上,“我们主子交代的事我势必要办成,恭王爷还是乖乖让你的人驾车,走吧!”
恭王一见老安说不通,立刻眼睛一眯冷声道:“你以为你能走的了?!”话落,手一拍车厢,四壁车厢立刻四散倒开,一瞬间他们四周都没有屏障,几十名侍卫动作迅敏的围了过来,老安的后背腰腹脖子上抵着数十把剑,而四周的屋顶的之上也出现了几十把弓箭,每一张弓都拉满……
“比谁的手快?!”老安目光一睃四周一看,“我今天敢来就是抱着必死之心!你们要不要和我赌一次,在我死之前,你们的王爷是活的还是死的。”
两边剑拔弩张。
恭王哈哈大笑,闭目道:“你可能不知道,本王有三个儿子,即便本王死了你也改变不了任何局面!”
“那又如何。”老安额头上也渗出汗来,“有恭王陪葬死也无憾。”
登州城外,蔡彰的一万八千人,已只剩下一万两千人,一天两夜,他们已经筋疲力尽,此刻那些倭国的士兵抱着木桩麻木的撞着门,城门也在无数次的冲撞之下裂了个口。
“继续!”蔡彰已经非常确定,郑辕绝对没有带兵来,不但如此,登州城里根本没有兵,他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撞开城门,进了登州城他们就必赢。
又过了几刻钟,忽然城门发出砰的一声,高厚的门已经被撞出一人多高的窟窿!
“开了,冲啊!”蔡彰兴奋的几乎要手舞足蹈,他甚至已经看到了登州城里的情景,还有将郑辕踩在脚底的肆意。
迎头的人冲了进去,后面的人便要跟着进去,忽然,人群行进的脚步停了下来,里外一片安静,其实只有两息的功夫,忽然城门方被撞开的窟窿啪的一声,被什么东西堵住,众人不得不退后了两步!
等退远了才看到,方才进去的那两个倭国的士兵,此刻像是糖葫芦一样被人穿胸而过由一只长枪钉在了门上,塞在了那个窟窿里。
大家来不及多想,此刻只想冲进去,就三两下将两人的尸体拖出来扔在了地上,那窟窿重新漏开,就看到在城门之内,有人一身黑色长袍,身姿笔挺气势如虹的挡在里面,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手持的长剑上,还缓缓的滴着鲜血。
“管他娘的,冲啊!”有人不怕,当先冲了进去,可不等他的话说完,只见门内寒光一闪,说话之人的脖颈之上鲜血如柱,人跟飞起来似的,被抛在了门外。
“督都!”有人站在那黑衣男子身后,“属下守在这里,您去歇息一刻!”
郑辕摆手,眸光冷寒:“援兵还有三个时辰,我能撑的住!”视线一转落在门洞外的人身上,冷笑道,“就看看,他们能不能支撑的住!”他说着,将手中长剑立在地面,杀气腾腾!
一个门洞,无数个人,冲进去十几个人都被郑辕丢了门口,如此门口被垫的高高的,外头的人进来就必须踩在在前人的尸体上,蔡彰一看这样不行,立刻让人重新撞门,将门全部撞开,就凭郑辕一个人根本拦不住门!
郑辕也不急,手臂一挥十几个护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边,几人并肩而立,目中皆是赴死一搏的神情。
是啊,登州军情太急,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调配军力……而如今他们在城中的箭已经用完了,城门被撞开,他们能做的就是空手白刃,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郑辕这么想的,他带来的随从也是这么想的!
恭王府中,剑拔弩张,恭王眯着眼眸看着老安,他没有时间和老安在这里耗,莫说家中的奸细还没有找到,登州的军情他也耽误不得,他必须要赶过去,所以在对峙了一刻之后,恭王道:“你最好想清楚,现在你出不去也杀不了我。”不等老安说话,忽然,恭王身体一侧,手肘发力直击向老安的胸膛。
老安也没有料到恭王会拳脚,他本能的一侧避开,下一刻恭王朝后一仰躺了下来原地打了个儿自车上翻了下来,恭王府的随从随即挥剑而上将老安围住,老安亦是反应迅速,眨眼之间长剑一挥,人已经跃了起来避开数剑!
“杀了!”恭王后退几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处事不惊的看着老安,眼中露出轻蔑之色……
纵然现在的形式与他的计划有所出入,可他的胜算依旧很高,即便不能拿下京城,他也有办法,和赵承修分庭抗衡,再立王朝。
“这么热闹!”忽然,屋檐之上,有人飞跃而下,衣袍翻飞仙风道骨般轻悠悠的落在他们面前,恭王一怔戒备的看着来人,一眼就认出来,惊愕的道,“宋九歌?!”他怎么在这里。
恭王话落就听到正门外传来打斗之声,转眼之间门被人打开,有许多人自门口涌了进来,与这边对峙而立。
宋弈穿着一件墨色的细布长衫,拢手而立在人前,目光淡淡一扫落在恭王身上,道:“久慕恭王英名,却不曾想初次会面,会在如此情景之下,实在遗憾!”
恭王打量着宋九歌,心头飞快的转了转,从京城到沂州,快马加鞭也要四日的时间……这么说,宋九歌在四天前就已经出发了?!
赶路四夜未休,他竟然还能云淡风轻的出现在恭王府?!
城门已封,他是如何进城的?!恭王目露疑惑,心头飞快的转了转,忽然明白过来,老安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表示漕帮的人早就在沂州城中?!如此说来,宋弈早就安排好了,让漕帮的人潜伏在沂州,就等着这一刻?!
完全有这个可能。
沂州城中此刻有多少漕帮的人?恭王戒备的看着宋弈,视线一转落在已经随着宋弈冲进门穿着夜行衣的人身上,竟约莫有四五十人。
看穿着打扮,确实像漕帮的人。
恭王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胜算依旧在他的手中。
“不知道宋阁老远道而来,失敬失敬!”恭王抱拳,微笑道,“只是本王此刻要事缠身,没有闲暇陪宋阁老说话喝茶。请宋阁老在府中多留几日,也好让本王一尽地主之谊。”
“宋某正好也有事要去济南府。”宋弈淡淡颔首,“不如恭王与本官同往?!”
恭王顿时眯起了眼睛,眸中露出杀意。
老安自人群脱身走去宋弈身边,低声回道:“路大勇和戴望舒在内院中……”他目光一睃,又道,“恭王府内卫共一百零二人,屋檐上暗卫四十二人,此处二十人,八人随赵锐去了济南,还剩三十人下落不明!”宣同的兵五天前出发,此刻已经入山东境内,还有三个时辰便会到沂州,而他是十日前到的沂州城,共有五十一个兄弟随同,此刻十一人跟随赵锐而去,余下四十人连同他一起皆在这里。
若动手,胜算不是没有,但难免伤亡。
他和路大勇计划好的,他负责牵制恭王吸引注意,路大勇和戴望舒则去内院擒住女眷用以要挟!
宋弈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老安是他在收到谷徵允的信后就安排进了沂州城,所以,今晚他才能顺利进城……宣同的兵五天前在太后中毒之时便已悄然兵分数路出发,按估算三个时辰后便会到。
“不必了。”恭王自属下手中不动声色的接了一把剑过来,虽已年近古稀但身手却一点不弱,他挑眉看着宋弈问道,“元蒙退兵,是你而为?!”
宋弈一点都不隐瞒的颔首,道:“你许元蒙人辽东半壁,可曾想过辽东与京城不过数日的脚程,枕畔安猛虎,恭王爷可真是自信啊!”
“哪又如何。”恭王冷笑着道,“等拿了天下本王自会再解决他们!”
宋弈欣然赞同,微笑道:“这便是元蒙人退兵的理由。”
恭王不信,冷笑道:“这些他们早就该预见,宋大人不必在此遮遮掩掩!”又道,“本王没空和你废话!”话落手臂一挥,道,“杀!”
恭王话落,几乎同时所有人都爆动而起,一时间寒光交错,杀气蒸腾,恭王迅速后退,宋弈自打斗的人群中轻松踏步朝这边走来,恭王喝道:“宋九歌,你今日来就是找死。”话落,挥剑而上!
“我看,王爷还是和宋某一起去济南吧,或许在萧总兵带人到济南时,有王爷在还能保赵锐多活几日。”话落,手中的长剑不轻不重的一点,便将恭王挥来的剑压住。
“你!”恭王暗怒,手中的剑却是半点抬不起来,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哭着,他转头去看就看到恭王妃以及三个儿媳和六个孙子皆被人用一根长绳捆绑着,像牵着狗一样,一溜排的拉了过来。
“王爷!”王妃哀求的看着他,身后的几个孩子被吓的呜呜的哭了起来,恭王又朝后看去脸色大变!
“爷!”戴望舒走过来朝宋弈抱拳,“恭王府的人都在这里!”
宋弈赞赏的点点头:“做的不错。夫人还担忧你们的安危,可见她是胡思乱想,白担心了!”
戴望舒尴尬的笑了起来回头去看路大勇,路大勇搓搓脖子回道:“蔡妈妈也在这里,不过她……”他说着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蔡妈妈自己来说吧。
“宋九歌!”恭王看着宋弈,“你太卑鄙了,小人!”
宋弈面色如常,恭王又冷笑道:“不过,你太小看我了,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天下,必然是我的!”话落,他不再看恭王女眷,剑一挥飞快的朝一边跑走,紧跟着屋顶上的箭矢接踵朝宋弈射去……
此刻,京城中幼清坐在府中的花厅之中,周芳侍立在册,幼清打了哈欠撑着面颊望着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人,道:“你若是不肯交出解药,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一个死大约是不能给你痛快了,锦衣卫衙门里的各式各样的手段,你可以去感受一番!”话落,扶着周芳站起来,“我去睡了,实在是累的慌。”
“是。”周芳点头应是,扶着幼清道,“院子里还没收拾,夫人脚下担心一点。”
幼清叹气边走边道:“等事情了了请人回来修葺一下!”她站在花厅门口,看着被砸坏的侧门,烧掉的回事处院子,还有沿着围墙已成了枯枝的几棵桂花树,说一片狼藉毫不为过!
好在只损失了财物,京城中那些被鼓动的百姓和挑事的恭王属下也都在城门关闭之后统统抓了起来。
幼清不再说话往门外而去,忽然,跪在地上的女子猛然抬起头来,道:“等等!”
“嗯?”幼清回头看着她,周芳接了话就道,“元瑶,你若再耍花样,休要怪我不客气!”
元瑶啐了口,冷笑道:“不客气?你们何时对我客气过?!”话落,她看向幼清,道,“让我交出解药可以,你让我见宋九歌,只有见到他我才会交出解药。”
“抱歉,他不在京城!”幼清揉着额头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遗憾的道,“四天前的夜里他就出城了,我现在可没有办法将他喊回来,”
元瑶根本不不信,她望着幼清,道:“我不是妖魔鬼怪,吃不了他,你若这点条件都不答应的话,那我们就不要废话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话落,一副大无畏不怕死的样子。
元瑶在巷子里被方徊抓住时,穿着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素面褙子,外头罩着一件绡纱,如今因为周芳搜身,此刻她只落了一件里衣,模样狼狈而尴尬!
“信不信由你。”幼清无奈的看着她,“他若在,事情也就不用我出面了。”
元瑶知道幼清说的没有错,如果宋弈真的在京城,不可能让方幼清来审她,更何况这大半夜她一个孕妇熬着确实有些奇怪,想到这里元瑶质疑的道:“宋九歌去哪里了?!”
“山东啊!”幼清喝了口茶,挑眉道,“走了好几日了,要是他在,还能由你撺掇人把我家给烧了?!”
元瑶冷哼了一声,什么任由人闹事无力解决……方幼清根本就是设了圈套等她钻,要知道她在京城住了一个多月宋弈和方幼清都没有察觉,何故现在被抓。
“他真的去山东了?!”元瑶心头震撼,不敢置信,随即又咯咯笑了起来,“可见他也不是很在乎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能放心丢下你一个人而去别处,也不怕太后和中毒的几位大人将你生吞活剥了!”
“谁告诉你几位大人中毒了?!”幼清嗤笑一声,道,“太后中毒已是我们大意,若几位大人也中毒了,我们还有何脸面待在京城。”
元瑶愣了好一会儿,不确定的道:“你什么意思?几位阁老并未中毒?不可能,我亲自将毒下在了单超的茶盅里,他也喝了,怎么会没有中毒。”单超的毒是她在单府的茶水房里亲自下的,至于太后的毒和其他人的毒,则是恭王的手下安排的,到底如何办到的,她并不知情。
她要的,是找宋弈和方幼清死!
“你确定他喝的是那杯茶吗。”幼清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太后一中毒我们便警觉了,更何况还有我三嫂也中了毒!”
元瑶浑身冰冷,恐怕只有太后和陈素兰的事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所以有些措手不及,但后面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她打量着幼清,一字一句冷笑道:“那恭王起兵呢?据我所知,朝中虽说派兵去山东,可无论宣同还是蓟镇都不会这么快就出兵,你抓了我安顿了京城又有何用,山东失首,山海关朝不保夕,京城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幼清无所谓的笑笑,“就算恭王真的打来京城,在这之前你也活不了,我劝你将解药交出来,说不定还能自保一命!”
元瑶哼了一声转头过去,语气坚定的道:“不可能。”就算死,她要拖几个垫背的,“有大周太后给我陪葬,死亦无憾。”
幼清起身不想和她废话,对周芳道:“送去锦衣卫吧,劳赖大人费点神!”锦衣卫的手段比她“高明”多了!
“方幼清!”元瑶尖叫,怒喝道,“你不得好死!”
幼清不以为然:“我怎么样不知道,但是你肯定是死的不痛快的。”话落她再次站了起来,一副不想和元瑶多废话的样子,元瑶急了,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的出现,我会和他一起去巩昌,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他喜欢我是迟早的事,可就是因为你,打破了一切的计划,我恨你,恨你不得不好死,恨你千刀万剐!”
幼清听了很不高兴,冷笑道:“知道你比我少了什么吗?!”幼清躬身挑眉看着元瑶,元瑶眯着眼睛看她,幼清淡淡一笑,低声道,“因为你比我少活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元瑶一怔不明白幼清的意思,幼清已经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元瑶,道:“不过,即便再来一次,没有我的出现,他也不会喜欢你的。”话落扶着腰往外走。
“方幼清!”元瑶红了眼睛,她背弃了家人跟随宋弈到京城来,明明知道宋弈为的是元氏的毒谱,为的是元氏的假死药,可她还是无怨无悔的跟着他,因为她相信宋弈总有一天会看到她的付出,喜欢她,为了这些她无论受多少的委屈她都不后悔!
可是,突然有一天宋弈告诉他们,他要成亲了,娶了一个她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女人……呵呵,方幼清,她除了一张脸外还有什么,原来宋弈根本就是个肤浅至极的人。
断她筋脉,借赵承煜的手灭他满门,追杀她千里……宋弈就是被方幼清蛊惑的,他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了。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报灭族之仇,报夺爱之仇,她随着恭王的士兵在沂水之下躲藏了一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归来给他们痛快一击。
没想到,她还是失败了!
“我恨你。”元瑶忽然咬牙,幼清回头去看,心头一惊指着她道,“周芳,快!”
周芳眼捷手快上前去一把将元瑶的嘴扣住,元瑶动弹不得,可嘴里已有血迹流了出来,幼清蹙眉走过去看着元瑶,元瑶冷笑啐了一口:“我便是死也不会交出解药,我就要你成为万人唾弃的冷血,让郑家恨你,让你最亲的人怨你!”话落,身体一颤就要倒下去。
周芳扶着她将她的嘴拨开,又探了脉息,道:“还好,舌头没有断。”她还以为元瑶口中藏了毒药,她明明已经搜身检查过了!
“那就好。”幼清松了口气,让人去请封简来,她自己揉着额头和周芳道,“她身上搜过,既然没有,那就去找到她住处,仔细搜!”
“是!”周芳点头应是。
采芩看着幼清很疲累的样子,扶着她道:“您这两日都没有歇息,去睡会儿吧。”
“不了。”幼清撑着额头,道,“老爷也没有消息回来,我哪能睡着踏实。”宋弈走了第四天,不知道山东那边是什么境况,她还是两天前收到的消息,蔡彰在登州口岸出现,带着近两万的倭寇打算从登州入境,而恭王府早就在暗中养了三万士兵,以沂州作为突破口直入济南,再控青,登二州,甚至于山海关外还有一万至多的元蒙起兵虎视眈眈……
其实,宋弈离开京城时她便有所感觉,只是没有想到恭王用了倭寇,竟和元蒙人也结了联盟,幸好宋弈知道的及时,否则这一场恶战势必会生灵涂炭!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担心不已,宋弈没有带一兵一卒,只有漕帮的几十人候着他,宣同的兵至少要今天才能到,这其中的时间,宋弈会怎么做,郑辕又能不能支撑住?!
此刻,登州城内,郑辕手持长剑,依旧立在城门口,前面是一人大的窟窿,窟窿外似乎是杀不尽的倭寇,他周身是血,宛若淋了一场大雨,衣摆上滴滴答答的落着血珠,他握剑的手在经过三个多时辰的磨砺,此刻已经是毫无知觉,就连手心之中退皮露肉的伤痛他也毫无痛感。
蔡彰看着越来越少的人,又看看死神似的拦在城门口的郑辕,破不开的登州城,越不过的郑孜勤……他恨不得亲自过去,砍掉郑辕的脑袋!
“愣着干什么,打了一夜,我就不相信他还有力气!”蔡彰一把将前头的人推了进去,郑辕手起剑落,人头滚在他的脚边,骨碌碌的转着,血瞬间剑梢蜿蜒若溪流。
郑辕持剑而立,脚踏头颅立在血泊中,满目煞气,大喝道:“再来!”他身后仅剩的三名亲随也随之齐喝,“再来!”
不过四人,蔡彰却骇的眸光微缩,连退了两步。他认识郑辕很多年,也向来了解他的心性……可后来自郑辕惦记上方幼清后,便和以前有些不同,而此刻的郑辕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样子,冷血,奢杀!
蔡彰不明所以,可眼前这关必须得闯,他决不能将这么多人,折在这区区的登州城,这样的机会他蔡彰没有第二次了。
蔡彰一鼓作气,大喝一声:“杀他狗日的!”自己提着剑带头冲了进去。
济南城外,宋弈立在城门之下,望着高墙上站立的赵锐,语调轻松的道:“莫非郡王是打算自立为王,而嫌恭王碍事做了你的绊脚石?”他面不改色的说着挑拨离间的话,低头打趣的看了眼被捆绑着,已全然没有方才临渊风度的恭王,“若真是这样,我可要替恭王叹息了,养了这么个儿子,也算是白忙活了!”恭王府突围很简单,他抓住恭王便可。
“宋九歌!”赵锐站在城楼之下,“你少和我废话,要不然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否则你就将我家人放了!”
宋弈赶了百里的路,当然不是为了将恭王送给赵锐,他挑眉道:“嗯。你将城门开了,我便将恭王还给你,如何?!”又道,“郡王莫怕,济南城可是有三万兵马,而我是只身前来,你有何惧!”
赵锐气就气在这里,他怒道:“你简直不识好歹!”话落,手一摆让弓箭手准备,支支箭头对准宋弈。
宋弈拍了拍恭王的肩膀,又叫人将赵锐的夫人和孩子拉到前面来,他一把圈椅在恭王身后坐下来,戴望舒奉茶,他姿态闲然的喝茶歇息。
“爹爹!”赵锐的长子哭喊着救命,赵锐大怒去无计可施,“无赖,卑鄙!”
“宋九歌。”恭王回头看着宋弈,“这般耗下去对你毫无意义,三日之内你的援兵不会到,你难道要在此耗上三日?”
宋弈不置可否。
“不如我没做个交易如何?!”恭王看着宋弈,“我将解药给你,你放我家眷进城,待你援兵到后我们再决一胜负。”
宋弈挑眉看他,笑道:“这么说恭王身上有解药?!”
“你搜不到的,不必打什么主意。”恭王仿佛猜到宋弈所想一般,冷笑道,“不过,你若将我家眷放进城去,我定将解药给你。”
宋弈扫了眼恭王,淡然的道:“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恭王话一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震耳聩聋令人心颤,“援兵?”恭王反应过来看着前方,又转眸过来看着宋弈,“怎么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这是恭王第一次失态。
宋弈起身怜悯的朝恭王扫了一眼,道:“骑兵六日,如何?!”
他竟一点都未察觉!恭王心头大恨,突然回头对城门上的赵锐道:“放箭!”
“父王!”赵锐瑟缩,只要箭射下去,死的不只是宋弈,还有他的父母和妻儿,赵锐自问做不到!
恭王冷声喝道:“死又何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从来不怕死,也不怕牺牲,只要事成,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锐摇着头:“父王!”
恭王的身后一片是家人低低的哭诉和哀求之声……
“宋九歌。”恭王回头不屑的看着宋弈,“世人皆传你侠肝义胆,刚正不阿,我今日一会也不过如此,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你与土匪有何区别,担不起世人给你的褒奖。”他把宋弈想的太君子,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个流氓。
宋弈淡淡一笑,浑不在意,就如幼清所言,这世间没有什么手段是高明不高明的,重要的是,结果!
登州城中,蔡彰脚步方跨了一半,亦如恭王一般,忽然听到身后惊天地动的雷鸣之声,他骇然的变了脸色与众人一起回头去看,便看到数十丈之外,有浓烟翻滚,马蹄阵阵嘶鸣不断,他扶着城门轰然没了力气,脸色苍白,就听到身后郑辕的随从喜不自禁的道:“督都,咱们的援军到了!”
蔡彰周身冰冷!
“援军到了!”郑辕的随从朝门内大喝一声,“咱们的援军到了!”身后有那么一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天震地骇的欢呼声,有人附和的朝城内喊道,“援军来了!”
转瞬之间,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内,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的人,有穿官府的登州城官员,有素衣短褐的普通百姓,又拿着刀枪的衙役,亦有扛着锄头的妇孺,聚集在郑辕身后,面朝门外,对着那个存在了一夜的窟窿外喝道,“倭寇,杀!”
蔡彰胆颤不已,退入人群!
郑辕望着外头的人,干裂的嘴角勾露出个嘲讽的笑意,挥剑道:“生死无惧,杀!”
倭国的士兵本就觉得这一次是一本万利,他们进城有人接应,来做的就是给恭王撑场子的,谁也没有抱着必死之心帮恭王打江山,如今对面是杀红眼的郑辕以及一腔热血的登州城百姓,身后是铁甲军卫杀气腾腾,此刻大家都生了退意,可不等他们后悔,城里的人冲了出来,身后的人已经举剑杀了过来。
两方夹击,只听到马蹄嘶鸣,哀嚎阵阵,城墙之下鲜血如流,尸骨转瞬间堆成了“山头!”
“蔡五爷。”郑辕看着蔡彰,舔了舔渗出血丝的嘴唇,眯着眼睛道,“你这般衣锦还乡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嗯?!”
蔡彰不和郑辕说话,拉了自己的常随推给郑辕,就听到常随哀嚎一声:“五爷,不要……”话未说完,郑辕已剑起,寒光一闪常随已经砰的一声倒在了蔡彰的脚边。
郑辕逼近蔡彰,冷声道:“没有想到,你竟还有这样的胆色,起兵谋反!我小看你了。”
“那又如何?!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要做的就是这乱世枭雄!”蔡彰冷笑着看着郑辕,啐道,“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谋害先帝,假传诏书,你还有脸来说我!”
郑辕哈哈一笑:“你何时与恭王勾结?张茂省是你杀的?”
“没有恭王暗中相助,我哪里来的银钱供圣上挥霍,至于张茂省,他就是放在我身边的奸细。”蔡彰不屑,郑辕道,“是你野心太大,意志不坚,又何来怪责别人,今日下场是你咎由自取!”他说着,剑指着蔡彰……
蔡彰虽有点护身手段,可哪里是郑辕的对手,两个回合便被郑辕拿住,蔡彰怒道:“要杀要剐随便,我蔡彰至死不悔,这天下就该反!”他其实并没有想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如今的路是一步一步逼着走出来的,当初和恭王合作,不过是看中的对方的银钱,事后暗害先帝是他觉得手段稳妥,且又不是辅恭王上宝座,而是十三皇子,都是先帝是孩子,谁坐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同意给圣上下药,却不知事情暴露满门被斩,他无路可退只有往前走。
郑辕用剑敲了敲蔡彰的脖子,在震天的厮杀声下他的声音清晰稳沉:“成者王,败者寇,这是你的选择!”话落,剑起,蔡彰只看到寒光在眼角一闪,脖子上一痛,他便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喷射了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他伸手胡乱去抓,拉着郑辕的剑梢紧紧握着,“看在……看在往日的情分……帮我……”郑辕看也不看他,拿他衣襟擦了剑,手一推蔡彰便砸倒在地上。
郑辕仿佛一口气散了出来,人也打了趔趄,有人过来扶着他:“督都!”郑辕摆手强撑着,“无妨!”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宋弈的身后,虽不至千军万马,可万余之数绝对不少,恭王瞪眼看着宋弈,道:“你我无怨,我若登基你一样是大周的阁老,将来亦会是位列首辅,你何必如此,我许你未来锦绣不比此刻差矣。”
“是吗。”宋弈走过去,立在恭王对面,轻笑道,“我答应,怕是我夫人不答应,便是夫人答应,恐我岳母也不会答应……”话落,遗憾之情留于面上。
恭王微怔,想起来宋夫人是尔绵娜云和方明晖的女儿!
“十几年的筹谋,辛苦王爷了!”宋弈云淡风轻,“若无王爷当年所为,恐也无我妻儿,此情宋某不敢忘!”
恭王当然知道宋弈不会真的感谢他,叱道:“若非我手下留情,他们早不会存于世上,你是该感谢本王。”
“那就给王爷留个全尸,以示谢意。”宋弈话落拂袖转身,仿佛得到信号似的,身后铁骑立刻横冲济南城,恭王眼眸爆红朝城楼上喝道,“赵锐,你这个孬种,给我守住济南!”
“父王!”赵锐立在城门之上,看着父母和妻儿,又看着攀着云梯而上杀气腾腾的士兵,抬手决绝的挥了下去,“放箭!”
老安带着漕帮的人立刻将宋弈护在身后,举盾抵挡。
身前,恭王府的家眷一个个在箭雨中倒了下去。
恭王身中数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宋弈走过去立在他面前,恭王瞪着眼睛看着天际,哈哈大笑:“这天下,早晚是我的!”
凤梧宫中,郑夫人出来迎的幼清,扶着她道:“你的心意在就好了,何必来一趟,身体本来就不好。”
“我在家里也呆不住,就想来看看太后娘娘如何了。”幼清和郑夫人一起进了殿门,端姑姑过来行礼,幼清道,“这些日子辛苦姑姑了。”
端姑姑垂着头道:“奴婢应该做的。”说着做出请的手势,“宋夫人进去坐。”
幼清颔首和郑夫人各自落座,郑夫人道:“也不知山东那边怎么样了,军奏也没有传来,急的我日夜睡不着。”这次和以往不同,郑辕和宋弈没有带一兵一卒,和恭王的三万兵马加上蔡彰的两万倭寇相比,实在是实力悬殊!
“不会有事的。”幼清安慰郑夫人,“等过两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郑夫人叹了口气:“实在没有想到恭王竟有如此野心!”
是啊,恭王隐藏的太好的,从她将尔绵娜云献入宫中,大家就应该注意到他了才对……可惜,其后数十年他都沉寂着,毫无动静,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才将他遗忘,没有多做留意。
“谁能料到呢。”幼清也跟着叹了口气,郑夫人请幼清喝茶,说起前两天的事情,“我也担心的不得了,生怕那些人闯入府中对你不利!”
幼清笑着回道:“几位阁老中毒的消息一放出去,外面就立刻有解毒的药方传出来,我就便知道定有人上门闹事,请姑父派衙役做了安排!”她朝内殿看了看,忧心道,“别的都不怕,就怕太后娘娘她……”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郑夫人拍了拍幼清的手,道,“太后娘娘自小福厚,算命的都不敢给她卜卦,说会折了自己的阳寿,可见她的命有多富贵……所以啊,你不用担心,我始终相信她会逢凶化吉”
幼清朝郑夫人微笑,端姑姑自外面进来低声回道:“单夫人和郭老夫人还有郭夫人求见。”
“和你一样,都是担心太后娘娘的。”郑夫人说着起了身和幼清道,“你坐着别动,我去看看!”她说着出了门,过了一刻引着郭老夫人和单夫人以及郭夫人进来,幼清起身行礼,郭老夫人忙拉住她,“你身子重,这些虚礼能免就免!”
幼清笑着应是,几个人各自坐下,说了太后的事后,郭老夫人望着幼清道:“那天你没受伤吧,若非你们叮嘱不能叫我们出面,我们都要忍不住派人去帮你了。”尽管是事先安排好了,可宋府还是被打砸的一团糟,院子还差点被烧了,郭老夫人听说后又后悔又心疼。
“没事。得亏您没有派人来,若不然还抓不住元瑶了。”幼清说着,叹了口气道,“不过她宁愿咬舌自尽也不肯说出解药,恐怕最后还要麻烦赖大人出面了。”
郑夫人眉梢一挑朝端姑姑看去,笑着道:“何必麻烦赖大人。”她指了指端姑姑,“让端姑姑和张公公费点力就好了。”
幼清一愣也朝端姑姑看去,端姑姑上前来躬身回道:“奴婢在宫中二十年,不敢说各式手段都会,可审问女人有的是办法!”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手段。
“好。”幼清眼睛一亮,和端姑姑道,“您派人去府里提人。有劳您了。”
端姑姑摇头,回道:“若能逼出解药,奴婢便是死也愿意!”话落,和几个人行礼退了出去。
端姑姑派人将元瑶带到宫里来!
薛潋额头包着纱布,眼睛和脸都肿的高高的,若非不经意怕是要认不出他来,他抱着头从房里跑了出来,紧跟着一只鞋从房里飞出,陈素兰尖叫着:“畜生,你们都是畜生……”她满口胡言,披头散发的往外跑,“对,对,我要去抓鱼,我要吃鱼,我是只猫……瞄……”就光着脚朝池塘那边跑去。
“拦住他。”薛潋也顾不得身上和脸上的疼,一下扑过去将陈素兰抱住,“快去请封神医来。”
陈素兰低头,一口咬在薛潋的手臂上。
薛潋闷哼一声忍着疼不敢吱声。
陈铃兰和陈夫人以及韩栎赶了过来,几个人合力去架住陈素兰把她往房里拉,陈夫人哭着道:“……这都是作了什么孽啊!”
“娘,现在说这些没有用。”陈铃兰撇了眼薛潋,眸中含着厌恶,若非是薛潋,陈素兰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薛潋不敢去看任何人,心虚的将陈素兰抱回房里,陈素兰使尽了力气踢打撕咬,不一会儿薛潋身上就添了新伤,陈素兰折腾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无知无觉。
大家无力的坐在床边看着陈素兰发呆,韩栎拍了拍薛潋的肩膀道:“闻瑾,你随我来!”
薛潋随着韩栎出去,韩栎在院子里停了下来,低声道:“那个道士到底是不是你找来的?我怎么听说你在外头有别人了?!”
“是!”薛潋点了点头,“可我并没有想要害素兰!”他蹲在了地上,痛苦不已,“我若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他说不下去,这一切都因为他,如果他真的预见到今天,他还会不会和娜薇来往,还会不会爱上娜薇。
他始终相信娜薇是善良的,若不然,她大可以在牛肉中直接下毒毒死陈素兰,何必只让她疯癫……
“……你啊。”韩栎蹙眉道,“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还奇怪陈铃兰为什么生薛潋的气,还和他商量让陈素兰和薛潋和离,原来陈铃兰并没有冤枉薛潋,“铃兰要让你们和离,你可知道?!”男人总归是同情男人的,何况韩栎觉得薛潋的本性并不坏。
“知道。”薛潋无奈的点点头,“这些事我现在不想说,等素兰好了再谈吧!”
翰林也跟着叹了口气,道:“那个女人心思不正,你趁早断了来往,否则不但害了素兰还会害了你自己。”
薛潋沉默以对,现在就算他想断也无用,娜薇失踪了,他找不到她!
韩栎无奈的摇摇头离开,薛潋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封子寒急匆匆的来了,他连着几夜未睡,人也是憔悴的不得了,见着薛潋也不打招呼,直接去了陈素兰的房间,三两下将给陈素兰扎针,又疲惫的道:“我看,你们将她送回家吧,这一来一回要了我老命了。”话落也不欲多言,“估摸着今晚还会再毒发,你们有个准备!”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陈铃兰朝陈夫人看去,陈夫人道:“还是将素兰送回去吧,不谈别的,那边离封神医近!”
“嗯。”陈铃兰千般不愿,可到底搬过去对陈素兰好,她便起身走到门口,和薛潋道,“你收拾一下,稍后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薛潋点了点头。
几个丫头大概收拾了一番,陈素兰已经醒了过来,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的没心没肺笑着:“娘,我又犯病了?”
“嗯。”陈夫人给她扶了扶耳边的碎发,“你和闻瑾回去住吧,那边离封神医近,对你有好处。”
陈素拉一怔就朝姐姐看去,陈铃兰点了点头:“回去吧,别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哦。”陈素兰点了点头,看见薛潋从门口走了进来,“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回家去住。”
薛潋颔首。
“你这一身的伤,还是请大夫看一看,擦点药吧。”陈夫人心疼的看着薛潋,这几天确实叫他吃了大亏了,薛潋摆摆手,“一点皮外伤,不疼的。”
陈夫人欲言又止,看着陈素兰道:“你方才还咬了他一口。”
陈素兰哦了一声。
过了一刻陈铃兰派人将薛潋和陈素兰送回去,方氏和赵芫安顿了两人,又遣了四个婆子在她们院子里服侍,由周长贵家照应着,方氏将薛潋叫过来,低声质问道:“素兰中毒到底怎么回事?”
“娘,您别问了。”薛潋摇着头,已接近崩溃,“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甩头进了自己的院子,可一进房里就看到陈素兰靠在床上正常不已的绣着她的那个枕套,他心里又难过起来,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素兰。”薛潋看着陈素兰,“我……”他顿了顿,低声道,“对不起!”
陈素兰放了针线看她,因为自己每次发病她都不记得,而醒来后又不觉得伤痛和难过,所以陈素兰的感受远远没有薛潋来的深,她看着他道:“你是说那个蓝眸的胡女吗?”
薛潋点点头。
“你不要和我说。”陈素兰又拿起针线,手下胡乱的走着针,“我不想听!”
薛潋欲言又止:“素兰!”他想说什么,可陈素兰摔了针线,道,“我不想听,你走吧。”说着自己躺了下去。
薛潋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出了门。
端姑姑自暗房中出来,径直去了凤梧宫,看见幼清依旧在殿中坐着她快步过去,低声道:“宋夫人,那个女人说……要见您。”
“她还是不肯说?!”郑夫人看着端姑姑,端姑姑回道,“招数都用了,她咬死说要见宋夫人才肯拿出解药!”
郑夫人朝幼清看去,幼清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郭老夫人不放心,和端姑姑道,“宋夫人身子重,你多带些人护着,别叫那个疯女人伤着了。”
端姑姑应是。
幼清自凤梧宫出来随着端姑姑去了暗房,这里是宫中行刑的地方,四周开着极小的窗户,只有微亮的光投射进来,里头点着几盏灯,张澜站在门口,见着幼清他行礼道:“口很紧!”
幼清颔首进了门,就看到元瑶被绑在躺在凳子上,身上看不见什么伤,可人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样子,幼清停下来,道:“你要见我?!”
听到声音,元瑶睁开眼睛看着幼清,惨笑道:“山东可有消息来了?”
“还没有。”幼清回道,“你不必抱什么希望,这一战恭王并无胜算!”
元瑶看着头顶发笑,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的:“那又怎么样,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又转头看着幼清,“你大概不知道山东离京城有多近吧?是啊,你怎么会知道,你不过是养在内宅里的一朵花,什么都不会知道。”
幼清没有说话。
“我住在沂水之下,那是个涵洞,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都要穿着棉袄,可尽管如此还是会冷的瑟瑟发抖。”元瑶惨淡的道,“你或许永远无法理解,终日见不到阳光,暗无天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你也不会明白,死亡是什么……你说,宋九歌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呢?只是因为你的脸吗?”
“可是我丑吗?!”元瑶想摸自己的脸,可手被绑着,她咯咯的笑着透着不甘,“他怎么就看不到我呢,看不到我的心呢。”
幼清皱眉,冷声道:“你就是想说这些?!”
“对,我就是想说这些,我要见他,必须见他!”元瑶嘶吼道,“不见到他,我永远都不会拿出解药的。”
端姑姑听着就红了眼睛,上前去啪的一巴掌抽在元瑶的脸上:“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多有骨气。”
元瑶啐了一口:“那你就试试!”
“宋夫人!”张澜领着个小内侍过来,低声在幼清身边道,“薛三爷在宫外,说要见她!”指了指元瑶。
幼清回头看着张澜:“可方便?”薛潋约莫是因为娜薇而来。
张澜点点头,幼清就道:“那就有劳公公派人将他带来!”张澜颔首让人去带薛潋。
过了一刻薛潋到了,幼清看着他问道:“三嫂又毒发了?”
“中午有过一回,现在已经歇下了。”薛潋疲惫的说完,走到元瑶跟前,元瑶蹙眉打量着他,像是认出来了,笑道,“原来你就是薛闻瑾,也不怎么样嘛,可笑她还对你念念不忘。”
“她在哪里。”薛潋盯着元瑶,“你……你把她怎么样了。”
元瑶不理她,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吗,既如此又何来问我,自己找去。”
“你!”薛潋攥着拳头一副要打元瑶的样子,“我警告你,你若是伤了她,我定要你拿命来偿!”
元瑶不怕死,她挑着眉头冷笑道:“我都在这里了,还怕死?!可笑!”便笑了起来!
薛潋生气,却无计可施,他回头看着幼清大声道:“你们就让他这么猖狂?!”
“宋夫人。”端姑姑道,“还是让奴婢来吧。”她转头盯着娜薇,冷笑道,“元姑娘,这宫中百般手段,你不过试了一二便口出狂言,稍后我便要看看你还能不能熬得住!”话落,便叫人抬了一木架子来,幼清看着一愣没有明白,张澜却扶着幼清道,“夫人随奴婢去外头歇息片刻吧。”
幼清颔首随着张澜出去,在暗房外坐了下来,薛潋立在门外,过了一刻就听到元瑶撕心裂肺的吼道:“你们卑鄙……杀……杀了我吧。”便是幼清听着脸色亦是微变。
“这是木驴。”张澜低声在幼清耳边解释,“已经荒废了许多年,若非她嘴巴太硬,我们也不会拿出来用。”
薛潋听着脸一红撇过头去。
幼清恍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便没有再说话。
元瑶奄奄一息,趴着一动不动,下身已是一片血红,端姑姑捏着她的下颌:“还想再试试?!”
“呸!”元瑶朝端姑姑脸上啐了一口血水,“拿方幼清的命来换,否则,一切免谈!”
端姑姑大怒,若非顾念太后的毒,她们谁也不会多看这个疯女人一眼,她正要说话,忽然门被推开,幼清由采芩扶着进来,对端姑姑道:“不用审了,她想死就让她死了好了。”
端姑姑愕然,看着幼清道:“可是……”
元瑶冷笑着,幼清就看着她不以为然道:“封神医研究出解药了。她既然一心求死,便成全她好了。”
端姑姑一愣,满脸惊喜。
“不可能。”元瑶看着幼清,“没有人能研制出元氏的解药!”
幼清摇摇头,笑道:“若真是只是靠你的方子,封神医也就不是封神医了。”话落,和端姑姑摆摆手道,“杀了吧!”
端姑姑应是,让人拿了白绫来,元瑶看着白绫目眦欲裂:“方幼清,娜薇还在我手上,你放给了我,我放了娜薇。还有,我还有个秘密你一定想知道。”
幼清根本不理她:“娜薇生死和我无关,至于别的秘密,随你说不说。”
“你!”元瑶指着幼清道,“不单太后和陈素兰,还有一个人也中了我的毒,将一切都忘记了,包括你!你……不想听一听吗。”
也中了毒,将她忘了?幼清回头看着元瑶,突然就想到了郑辕……
端姑姑也想到了什么,变了面色看着幼清,幼清和她点点头,端姑姑便挥手让女官下去,元瑶哈哈大笑:“所以,你们杀不得我!杀不得我!”
幼清出了门,端姑姑跟着出来问道:“封神医真的有解药了?!”
“没有!”幼清回道,“他一早就说此药难解。不过我们找到了元瑶的住所,我打算亲自去看一看!”若真有解药,元瑶没有带在身上,就一定藏在住所,她要去试试。
端姑姑脸色微沉,颔首道:“奴婢和您一起去。”
幼清和端姑姑以及薛潋一起,由赖恩带着锦衣卫护送去了靠近阜成门的一个巷子里,巷子很深周围住的都是外来京城的百姓,很杂且乱,走了半路马车在巷子里已经走不动,幼清便由周芳扶着下车,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在一个院子前面停下来。
比起周围的大杂院,这间略显得宽敞一些,幼清进了门,赖恩带着人先进去,薛潋觉得娜薇是被元瑶抓走的且一定藏在这里,所以门一开他便跟着锦衣卫冲进去找,幼清则和端姑姑一起去了元瑶的房间。
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还有床边的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像,男子穿着白衫临渊而立,有一种欲乘风而去飘逸,采芩看着一愣道:“这是老爷?!”画的栩栩如生。
幼清点头没有多看,指着床道:“四处找找!”
端姑姑带着人便将床翻了个底朝天,她回头和幼清摇摇头,幼清蹙眉目光落在那副画上,道:“摘下来。”
周芳上前架了凳子将画像摘了下来,忽然回身和幼清道:“夫人,您看!”幼清闻声走过去,竟看到画后有个暗格,暗格里摆着一个木匣子,周芳将画交给端姑姑,她拿了匣子打开,就看到里面并排摆了七八只细小的瓶子,她惊喜的道,“会不会是解药?!”
“还不知道。”幼清低声道,“拿去给封神医看看。”
周芳应是将匣子盖上要走,幼清回眸看了眼画像,让采芩收起来便出了房门,赖恩走了过来和幼清道:“薛三爷找到那位姑娘了!”
“找到了?”幼清随赖恩进了正厅,在正厅后的供案边搭着一个隔扇,幼清绕过去就看到薛潋蹲在一张椅子边,椅子上绑着的人正是娜薇。
自娜薇失踪到今天已经有七天时间,此刻她面黄肌瘦口唇爆裂,奄奄一息,薛潋给她喂了口水,娜薇也没有反应,幼清道:“先将她带回去找大夫来看。”
薛潋回头看着幼清,眼角通红,哽咽的道:“好!”他三两下拆开绳子将娜薇抱起来出了门。
大家去了宋府,封子寒已经拿着瓶子左试右闻,见幼清进来他拿了个细颈白瓶:“这瓶像是,与我制出来的相仿。”
“不能确定吗?”端姑姑急着道,“娘娘的毒再不解,恐怕……”
封子寒又拿了一瓶出来,看着薛潋:“先让三奶奶试试?!”太后不敢乱试,只有先让陈素兰试了。
薛潋脸色一变:“……要不然等您确定了再说?!”他怕陈素兰吃出个好歹来。
封子寒几天几夜没睡,脾气显得很暴躁:“不试怎知不是。”话落将瓶子递给薛潋,“拿去,稍后我们过去看结果。”
“这……”薛潋拿着药瓶左右为难,“娜薇还……还没有醒。”
封子寒推着他:“你到底要哪个你想好,这个饿了七天了,也活不成了,你赶紧回去救那个能救的!”
“您……您什么意思。”薛潋瞪眼,封子寒不耐烦的道,“你没瞧见她气若游丝,就剩一口气了吗,救过来也活不了几天。”
薛潋抱着瓶子头也不回的跑去了外院,娜薇躺在床上确实是进气少出气多,薛潋半跪在床边拉着娜薇的手:“娜薇!”连喊了几声,娜薇没有反应,但手指却动了动。
幼清和端姑姑随着进来。
“娜薇!”薛潋将娜薇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红了眼睛,“你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端姑姑想说什么,幼清拍了拍她道:“不急于这一刻!”端姑姑忍着没有催。
采芩带着辛夷又给娜薇喂了点水,娜薇抿了抿唇,缓缓睁开眼睛:“闻……瑾。”薛潋喜的拉住她的手,“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闻瑾。”娜薇拉着薛潋的手,声若蚊吟,断断续续的道,“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薛潋凑在她的唇边,点着头:“我懂,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一定不会故意去害谁!”
“谢谢。”娜薇笑笑,拉着薛潋的手,“元瑶房间里画像后有暗格,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解药……”薛潋听着就举着瓶子给她看,“找到了,你别说话好好休息,等你好起来我们再说。”
“闻瑾。”娜薇道,“我帮三奶奶试药吧,要是我没事,你再给三奶奶服用,好不好?!”
薛潋脸色一变,摇着头:“不行,要试我来试,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管。”娜薇拉着她,“三奶奶中毒是因我而起,我为她做点事,或许……我若没死,她念在我的一份心意,会同意我进门呢?!”
“不用。”薛潋摇着头,“事因我而起,她若要偿命我来偿,她若要和离我便和她和离,我不能再害你们任何一个人!”陈家莫说要他和陈素兰和离,便是要他的命,他也绝不会吭一声!
但是不能再伤害娜薇,即便她做了伤害陈素兰的事情,也都是因为他!
“闻瑾你听我说。”娜薇喘着气,“如果你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可若我死了……你代我向三奶奶道歉,以后和她好好过日子!”
端姑姑听出缘由来,目光微闪和幼清道:“这姑娘倒是聪明人。”封神医说娜薇活不了,想必她自己也知道,如若她在临死前为陈素兰试药,至少能让陈素兰和薛潋一辈子记住她,她永远都会横亘在陈素兰和薛潋之间!
幼清朝端姑姑笑笑,却觉得如若娜薇给太后和陈素兰试药,倒是个好法子,至于其它的,此刻也顾不得了。
“给我吧。”娜薇抓着瓶子哀求的看着薛潋,“求你,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
薛潋哭了起来按着娜薇的手:“不要,你好好休息,这药我来试!”话落拨开塞子自里面倒了一颗药出来便要塞进嘴里,娜薇拉着他哽咽着道,“你若吃下去,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
薛潋怔住,娜薇从他手里拿了药一下子塞进嘴里,薛潋去剥她的嘴,娜薇已经微笑着道:“应该还有太后娘娘的解药吧?一并拿来我吃。”
“在这里。”端姑姑立刻送过去,娜薇朝她笑笑接了药放进嘴里,端姑姑喂了娜薇水,薛潋捂着脸在一边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娜薇道,“你看,我没事……这应该是解药!”
薛潋厌弃自己,极度的厌恶。
“闻瑾。”娜薇拉着他笑着道,“我好饿……你帮我弄点吃的行不行。”
薛潋点着头回头朝采芩吩咐道:“快,弄点吃的来。”又回头看着娜薇,“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娜薇笑着盯着薛潋的脸移不开目光,采芩回头去看幼清,幼清点了点头,采芩出去让人去端吃食。
娜薇笑着摸着薛潋的脸:“你还愿意娶我吗?”
“愿意。”薛潋点着头,“我从来都是愿意的……”又道,“等你好了,我就和你走,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娜薇笑了起来,吻着薛潋的指尖:“有你这话,我便足够了。”
采芩将给幼清炖的燕窝粥端来,薛潋扶着娜薇起来亲自喂她吃粥,两个人低声细语的说着话,娜薇满目浓情的看着薛潋,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薛潋放了碗高兴的道:“是不是舒服了一些,等会儿再喝点水。”她饿了七天,渴了七天。
娜薇微笑道:“没事,我很好!”又道,“药没有毒,你可以放心给三奶奶服用了!”
薛潋长长的松了口气,遮在头顶的阴霾仿佛一下子被掀开,眼前满是他和娜薇的锦绣未来,娜薇看着他笑,忽然推开薛潋趴在床上噗的一声将方才吃的粥吐在地上,薛潋惊骇的抱着她,“你怎么了?”又回头看着幼清,“快去请封神医。”
幼清静静看着,让采芩去请封子寒。
娜薇说不出话来,趴在床上一直吐,直将方才喝的吃的全部吐了个干净,她紧紧攥着薛潋的手,面若死灰的看着他:“闻瑾……闻瑾……”
“我在。我在。”薛潋将她搂在怀里,娜薇去抓他的衣襟,去摸他的脸,却扑了空虚无的抬着手看着他,“你……你不要忘了我,求你!”
薛潋眼泪簌簌的落,点着头:“不会,永远不会!”
“好!”娜薇笑,在薛潋眼中面容如花,“好……”声毕,她便歪在薛潋的怀中没了气息!
封子寒跑了进来,探了娜薇的脉,端姑姑过去问道:“神医怎么样,是中毒死的还是别的原因?”
“不是中毒。”封子寒蹙眉道,“她身体太虚,不能吃东西……”话落看着薛潋,又望着地上吐出来的东西,“不过也无所谓了,她饿了七天能撑到现在已是神迹。”
娜薇死了,娜薇死了……薛潋突然觉得哭不出来,他麻木的将药瓶递给幼清:“你去一趟府中吧,把药给你三嫂。”话落去抱娜薇,幼清接了药瓶,道,“你去哪里?!”
“别管我。”薛潋大吼一声,“你们谁都不要管我。”抱着娜薇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端姑姑扶着幼清,幼清低声和采芩道:“让胡泉派个小厮跟着他。”
采芩应是。
“去宫里吧。”封子寒道,“两瓶药我已经确定了没有毒!”
端姑姑松了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和幼清道:“有劳宋夫人了,奴婢这就回宫。”话落,小心翼翼的捧着瓶子带着人赶回宫中。
幼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和封子寒道:“您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三嫂。”
封子寒颔首,幼清去了陈府!
“夫人,夫人!”江淮闯了进来,满脸兴奋,“山东来消息了,恭王已死,济南和沂州府夺了回来,登青二州也无事,老爷胜了!”
幼清心头堵着的一口气仿佛一下子散了出去,她软软的扶着了采芩,抚着胸口笑道:“那边形势怎么样,伤亡如何,老爷没有受伤吧?”
“没有。”江淮回道,“不过郑督都受了很重的伤,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幼清松了口气,点着头道:“那快去和单阁老说一声,让他回禀了圣上,派御医去山东。”
江淮应是快步出了门。
幼清也脚步轻快起来,再看府中碎掉的缸,烧焦的树还有缺损的瓦片,都不再觉得狼狈和残破,她高兴的和采芩道:“听到了没有,恭王死了,山东没事了,倭寇赶回去了,元蒙人也不敢再进犯了!”
“是!”采芩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我们老爷神机妙算犹如天神下凡,他亲自出马一定马到功成。”
幼清失笑点了点头采芩的额头,道:“你也学会了拍马屁!”
当天,皇后便醒了过来,虽意识不清可到底解了毒,而陈素兰的药效没有那么快,起初每隔两日还依旧会毒发,但封子寒说要连吃九天才能见效……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唯独薛潋不见了,薛镇扬派人在西山的后山脚下找到他,他将娜薇葬了,一个人不吃不喝坐在坟前,焦安和焦平将他绑了回去,薛潋便躺在床上跟死人无异,瞪着眼睛无知无觉的看着头顶。
陈铃兰将幼清和薛思琴以及薛思琪请到宋府来,她看着几个人道:“这事儿我还没有和长辈提……”她有些犹豫,沉默了一刻道,“我想叫素兰和闻瑾和离,他们这样下去,日子过不好的,反而误了彼此。”
“娜薇也死了。”薛思琴道,“闻瑾伤心也不过一段日子罢了,等他调整过来,日子该怎么过不还是怎么过,你现在主张和离,可想过他们两个以后怎么办。尤其是素兰,她以后人生还长着呢。”
陈铃兰很无奈的坐下来,低叹道:“素兰一向木讷,自小便是如此。闻瑾呢,心也不在她的身上,两个人同床异梦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叹了口气,“现在有一个娜薇,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别人?素兰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伤害!”又道,“我想和你们商量,再一起去和长辈说。”
陈铃兰的脾气幼清是知道的,她也不勉强薛潋和陈素兰,便颔首道:“这件事我觉得应该去问三哥和三嫂,如果他们都没有意见,我并不反对!”没有娜薇,薛潋不会一去不归,幼清便无所谓他到底如何折腾,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
至于陈素兰,如果她和薛潋分开真的会过的好,又何必拦着她呢。
“是。”薛思琪道,“鞋子合脚不合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便站了起来看着陈铃兰,“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可我知道三哥再浑却不是恶性的,你防着没错却不能不给他机会反省自改,这样对他太不公平,对三嫂也不公平。”
“嗯。”陈铃兰点点头,“我会问问素兰,如果她也同意,我便会和父母说!”
薛思琴和幼清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反对。
第二日,陈铃兰和薛思琴一起将陈素兰带到薛潋的房间去,四个人对面坐着,薛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陈素兰迟疑的道:“你们……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与相公商量吗?”
“素兰。”陈铃兰看着陈素兰,“现在你的毒解了,我问你,你想不想和闻瑾和离,若你同意这件事我来办,若你不舍得,这话就当我没有提过。”又道,“不过你不要忘了,他都做过什么,有一便有二,我和爹娘都不想再看到事态重演的那一天。”
“姐!”陈素兰摇着头,“我……我不想……”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薛潋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陈铃兰道,“和离吧,你说的对,我是个不可信的窝囊废,我就是个害人精!”
“闻瑾。”薛思琴拉着他,喝道,“你不要冲动!”
薛潋摇着头语气坚定的道:“和离吧,我不想拖累任何人!”他说这话一点负气的意思都没有。
陈铃兰叹气的看着陈素兰。
“相公!”陈素兰站起来盯着薛潋,“你……你真的要与我和离?”
薛潋看着她点点头:“你走吧,跟着我,只会害了你!”他一无是处,只会惹是生非给别人添乱,他不配成亲,更不该得到别人的爱。
陈素兰不敢相信:“我不想和离。”她摇着头,“我不和离。”说着跑了出去。
薛潋拉了被子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
“我去看看素兰。”陈铃兰最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好像她成了一个罪人似的,可是她真的不愿意陈素兰和薛潋再这样过下去,明明是新婚夫妻,却过的如一潭死水毫无生趣。薛思琴理解她的心情,颔首道,“你去吧,我劝劝闻瑾。”
两人各自分开。
当天陈铃兰将陈素兰带了回去,薛镇扬找到薛潋气的要拿鞭子抽他,夜里就将他关到祠堂去了,薛潋歪在冰冷的祠堂里一动一动,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祖宗的牌位发呆。
宛若行尸走肉,没了魂魄!
陈素兰回家便哭,陈夫人为难的和陈明京道:“这两个孩子才成亲就闹了这么多事,以后还不知会过的怎么样,铃兰说要和离……我虽不同意,可到底也没有底气反对。”她也不知道让陈素拉和薛潋继续过下去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好在他们和薛家关系好,不管什么事大家能一起平心静气的商量。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陈明京道,“铃兰这事做的太武断了,你劝劝她,日子到底怎么过还是要闻瑾和素兰自己想开了。”又转头来看陈夫人,“素兰那孩子太木讷了,他们住在家里这些日子我也看出些来一些,她对闻瑾是不闻不问,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她就只管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闻瑾死活一概不问。”
“素兰她……”陈夫人想替女儿辩解几句,可自己女儿什么性子她很清楚,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去劝劝她,这孩子若有铃兰一半我也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她当初同意将陈素兰嫁给薛潋,也是觉得和薛家毕竟关系好,有什么问题也好解决。
“不要急。”陈明京道,“你去说估摸着也没有用,她若听得进去你的话,也不会变成这样了。”她想了想,“你请薛大奶奶,或是琴儿琪儿几个姐妹出面,宋夫人若是有精力那是最好,让她劝劝,她们年纪相当又自小认识,却又不比你和铃兰,说话也更有用一些。”
“那我去和琴儿说一声。”陈夫人不好打扰幼清,“她是姐姐,说话也有分量。”
陈明京颔首。
方氏坐在幼清的炕头上抹着眼泪,薛潋半死不活,还闹着和离,怎么就这么多事情绕到一起去了。
幼清陪着劝着,心里却惦记着宋弈,算着宋弈回来的时间。
大家轮番劝着薛潋,又轮番劝着陈素兰,两个人一个只知道哭,一个只知道抱着被子睡觉,幼清身子越发重,中间去了一趟凤梧宫,太后康复了不少,赵承修日夜不休的侍疾,人也瘦了一圈。
“山东的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幼清看着江淮,江淮回道,“属下正想和夫人说,属下也想过去,说不定能帮一帮爷。”又道,“恭王府三万兵马,招安有些冒险,眼下各处也安置不下这么多人,可若散了这些人便就是威胁,爷肯定要处理妥当才能回来。”
幼清想到了这件事,三万人不是三百三千,站在山上能将山头踏平了,她颔首道:“你要去便过去吧,正好给老爷带几件夏天穿的换洗衣裳,再去郑府问问,可有东西要带给郑督都的!”听说郑辕带伤在济南,看样子似乎伤的不轻,不过也是,他单枪匹马撑住了一天一夜,但凡是个人都受不住!
“是。”江淮回道,“那属下回去收拾一下,今天就启程!”
幼清颔首,亲自去给宋弈收拾了几件衣物,写了封信塞在里头打成包袱让周芳拿给江淮。
“幼清。”薛思琪窝着一肚子火跑幼清这里来,“我不成了,看见三哥那个样子我都想打他一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爹娘呢。”
幼清拉着她坐下:“说什么晦气话,他怎么了,还不肯起来吗?”
“还是那样,整天躺在床上,娘逼着他他才起来吃几口点心,续着一口气,若不然他早饿死了。”薛思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三嫂也是,好歹是夫妻,一点用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哭。”
幼清皱眉,只觉得头疼。
隔日,她让采芩去请陈素兰,自己先去薛府,推门进薛潋的房间,就见他抱着被子窝在床上,房间里不让人收拾,乱糟糟的落着灰,床上的被单都像是煤堆里扒拉出来的似的,他脸也不洗头也不梳蓬头垢面的躺在床上,幼清过去推了推他:“人死不能复生,你让娜薇死了,难不成想叫三嫂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死?她是无辜的,你可想过她的感受?!”
“我答应和离了,还想让我怎么样。”薛潋抱着头,“她要是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这辈子算我欠她的。”
“我不想要你的命!”陈素兰站在门口,薛潋抬头看她,陈素拉支吾道,“我……我也不想和离。”她说过,她没想过和离。
薛潋撇了她一眼,又垂了头。
“三嫂。”幼清走过来看着陈素兰,低声道,“你若不想和离,就好好过日子,我可是听说三哥躺在你身边发烧一天一夜你都不知道。”
陈素兰脸微红,幼清又道:“两个人过日子,便就要互相关心,你若对他不上心,便是三哥收了心,将来还是会有另外的女人出现。虽是他意志不坚定错在她,可你若想过好日子,就得用些手段拴住他。”
“可是……”陈素兰觉得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可是也知道她做的有不对的地方,“我就是关心他,他的心也不在我的身上。”
幼清叹气,低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剩下的,您自己想想吧。”话落指了指薛潋,自己出了门。
陈素兰尴尬的站在门口看着薛潋,薛潋垂头丧气的道:“你走吧,我不想害你!”陈素兰走过去,看着薛潋低声道,“我原谅你了,我不在乎娜薇的事,这还不行么?!”
“我在乎。”薛潋看着陈素兰,“看到你我会内疚,我会想到她,会更加的内疚。”
陈素兰红了眼睛,支支吾吾的凑在薛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薛潋一怔看着陈素兰,陈素兰道:“她死了,我知道做这事有些马后炮,但是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了。”
“你这样……有意思吗。”薛潋闭上眼睛,陈素兰在床边坐下来,扯了扯薛潋的衣袖,“虽然没有意思,可也是她的心愿不是吗,你也能少点内疚。”
薛潋回头看着陈素兰,回想她们平日相处的点滴,不愉快的事多过愉快,可是……他泄了气倒在被子上:“随你吧。”
“真的?!”陈素兰笑了起来,“那我去和爹娘说。”话落要站起来,薛潋又翻身起来,“你站住。”
陈素兰停下来看他,薛潋盯着她,沉默了许久:“跟着我……你不后悔?”
“不后悔。”陈素兰摇摇头,“和离了我才后悔!”跟谁过都是一辈子,更何况,换个人又怎么知道比薛潋好呢,她不想和离!
薛潋叹气穿鞋下来,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三日后,薛潋带着娜薇的牌位回了薛府要抬娜薇“进门”,也因此事和薛镇扬大吵了一架,将娜薇的灵位摆在他的罩院里,让人照着娜薇以前的房间,重新布置了间房!
幼清无语,劝着方氏任他们两个折腾,只要薛潋和陈素兰觉得好,就不要去管他们怎么过。
“蔡妈妈和路大勇他们怎么也没有回来呢。”采芩坐在炕上缝着小小的娃子,绿珠的大哥儿在躺在炕上蹬着腿,小腿粗粗的有力气的很,幼清靠在一边道,“老爷回信说蔡妈妈在沂州,说是过几天就动身回来。”
“这一走都快二十天了。”采芩看看幼清的肚子,“他们都不在家,就觉得家里好冷清。”
幼清失笑,换了个姿势,绿珠抹着幼清的肚子道:“您这肚子比我生的时候都大,奴婢担心您生的时候受罪,您多起来动动,稳婆说多动动好生。”
“我走着就觉得累。”幼清又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扯在了一边,仰躺着又被压的喘不过来气,怎么着都难受,“两个,虽有些麻烦,可孩子应该不大吧。”她很不确定,心里头想到了那封遗书,若她真的有三长两短……
幼清叹了口气,坐起来逗着大哥儿玩,大哥儿依依呀呀的回着话,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不像江泰倒像极了江淮,又机灵又可爱。
“夫人。”辛夷跑着进门,“夫人,老爷回来了!”
幼清眼睛一亮,忙朝炕下移过去:“到哪里了?都回来了吗?”采芩过来扶着幼清,幼清趿着鞋就往外走,辛夷回道,“已经在侧门了,您慢点。”
幼清慢不了,掀了暖阁的帘子出了门,就看到宋弈大步进了院子,他穿着走前穿的道袍,前两天下雨他衣袍上还沾了泥点子,头发也有些乱的贴在鬓角,人瘦了一些黑了一些,幼清顿时红了眼睛伸了手道哽咽的道:“你总算回来了!”
宋弈几步过来接住她搂在怀里,幼清抱着哭道:“你不在我都睡不着觉。”埋头在宋弈怀里,宋弈轻抚着她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幼清拿他的衣襟擦了眼泪,抬头看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想你想的。”宋弈刮了刮她的鼻子,“别哭了,一哭都快变成只胖猫了。”
幼清破涕而笑,宋弈低头打量她:“这二十日都没长肉,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幼清抹着眼泪点头,“你不在我吃不好睡不好的!”
宋弈失笑,他和幼清成亲后,这一次分离的时间最长,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归心似箭的感觉,如今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了。
“嗯,我该早点回来的。”宋弈握着她的手,幼清笑了起来,其实并没有怪他,只是见着他后本能的想诉苦,“你累了吧,快进去歇会儿,让采芩给你烧水,你好好洗洗。”
宋弈颔首和幼清进了暖阁,幼清给他倒茶在宋弈身边坐下来,道:“恭王的兵你安顿好了?”
“嗯。一部分送去了宣同和蓟镇,一部分遣散了,剩下的编在山东衙门里。”宋弈喝了口茶,觉得舒服的想要叹气,看着幼清在身边,坐在自己家的暖炕上,才觉得踏实,“倭寇逃了一部分,多数歼灭了,广东那边也消停下来,剩余都撵走了。”
幼清松了口气:“是不是要重关了海禁?”
“嗯。”宋弈颔首,“明日上朝便会将此事提上议程,重开海禁暂时不宜!”
是啊,大周国力还弱,新帝又年幼,重开了海禁争斗不断,弊大于利。
“那就好。”幼清颔首道,“郑督都呢,伤好了吗。也回来了吗。”
宋弈颔首:“据他所言好了七八。要后日才能到京城。”宋弈看着幼清,摸了摸她的脸,“家里的事辛苦你了。”他们闹事的时候他正出城,所以家里到底烧成什么样子他回来时才看到。
幼清就笑了起来,道:“可要让宋阁老破费了。”
宋弈捏了捏她的脸,幼清哎呀一声指着肚子道:“瞧,他们也知道你回来了,在我肚子里手舞足蹈呢。”又低头道,“是不是知道爹爹回来了高兴呢!”
宋弈失笑,揽着他在怀里,幼清将京城的事细细的说给他听,陪着他一起沐浴,坚持要给他擦背,宋弈拧不过她勉强擦了几下便穿衣出来,幼清笑道:“还没见你这样狼狈过呢。”
宋弈哈哈大笑,幼清又道:“蔡妈妈和路大哥他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他们随郑孜勤都在后面。”宋弈套了外衣,“蔡妈妈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叫我替她保密!”
幼清挑眉笑了起来。
连着两日,宋弈都去朝中商量恭王府的事,内阁的意思,不如顺水推舟撤藩,虽动静有些大可到底是难得的机会。
第三日的时候,郑辕一帮人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幼清听到了消息让厨房备好了饭菜,午时不到路大勇和戴望舒以及蔡妈妈进了门,几个人朝幼清心理,幼清笑着道:“我可是听老爷说了,你们这回去山东立了大功,是不是?!”
“倒也不算。”路大勇憨憨的笑着看了眼戴望舒,戴望舒道,“路大哥确实立了功,他和老安两个人差点就将恭王府连锅端了。”
幼清眼睛一亮望着路大勇道:“老爷说等你回来要给你请赏,让你想想你想要什么赏赐,或是谋个差事。”
“可以谋差事吗。”戴望舒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路大勇立刻道,“不用,不用,小人还想等夫人生产过后去关外陪大老爷和老夫人呢,若是有差事就走不了了。”
幼清朝戴望舒看去,戴望舒也笑了起来,点头道:“我高兴的把这事儿忘了,那就什么赏赐都不要了。”
“不要多可惜,怎么着也得请圣上赏赐点实在的,你们留着将来给儿女。”幼清掩面而笑,眸中含着打趣的意思,戴望舒面颊微红点了点头,“夫人说的在理,那我就不客气了。”
幼清颔首,又朝蔡妈妈看去,笑道:“您这一趟吃了不少苦吧,还说出去游山玩水,没成想遇到这么多事。”
“奴婢一点都不苦。”蔡妈妈满脸的笑容走到门边掀了帘子,“草儿进来给夫人请安。”
幼清听着一愣直起腰来,就看到门口进来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件桃红的褙子,梳着姑娘的发髻,容貌和蔡妈妈有五六分相似,她惊喜道:“这是……”蔡妈妈就笑了起来,道,“这是草儿,夫人,托您的福奴婢在恭王府遇到我的草儿了,我们母女一眼认出了对方!”
“奴婢见过夫人。”草儿给幼清行礼,幼清也跟着高兴,点着头道,“没想到这样巧,让你们母女相认了。”
蔡妈妈激动的抹着眼泪,戴望舒道:“得亏她们母女碰见了,要不是草儿做内应给我们领路,我们还不能那么顺利的在恭王府放火,擒住恭王的家眷呢。”
“辛苦了。”幼清点头道,“既然回来了往后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什么都别管。”
蔡妈妈拉着草儿给幼清磕头。
“夫人。”辛夷笑眯眯的进来,“外头有两位夫人求见,奉的名帖说是光禄寺少卿胡夫人和通政司左参议卢夫人。您要不要见?”
幼清不认识这两位夫人,也少听宋弈提起这两位在朝为官的大人,她颔首道:“那就请她们进来!”
“奴婢们先下去。”蔡妈妈和路大勇几个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胡夫人和卢夫人相继进来,胡夫人约莫四十几岁个子不高,卢夫人略年轻一些,三十几岁的样子,两人朝幼清行礼,喊道,“宋夫人!”
幼清侧身让开请两人坐,胡夫人看看卢夫人,卢夫人看看胡夫人,一番犹豫胡夫人开口道:“去年我们两家约了在法华寺烧上元节的头柱香,过完年我娘家母亲病着我就回了保定,一直不在京中,谁知道前些日子回来,就听说您府上去法华寺打听过,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没想到宋夫人您……冲撞了实在不好意思。”
幼清终于想了起来,顿时笑道:“没有的事,我们不过去问问罢了,知道你们定了就没有再提,二位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们实在惶恐,原就想来的,可是近日事情不断又不太平,我们不敢贸贸然到府中来。”卢夫人看着幼清有些急切,“夫人有所不知,我们两家毗邻而居数十年了,亲如一家人,前几日我们得知宋府被那些刁民冲撞打砸了,就商量着把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腾出来,给宋大人和夫人住。”
幼清愕然,宋弈再势大也不会做夺人宅邸的事,她道:“这如何使得,也没有这样的必要……”幼清的话没有说完,胡夫人就道,“宋夫人,我们住在文昌巷,就是郭阁老巷对面的那间一分为二的院子里。”
文昌巷?!幼清忽然顿住,哑然的看着两人。
“不过现在已经不叫文昌巷了。”卢夫人笑着道,“我们已经报备了户部备案,将文昌巷重新更名为宋阁老巷,如今那里只有宋大人去住才最合适!”
幼清想到一年多前和宋弈在马车里说的那番话……宋弈指着文昌巷告诉她:“那里以前就是宋府,巷子也不叫文昌巷,而是宋阁老巷!”
“是吗,可真是巧……”幼清端茶喝着,看向卢夫人和胡夫人,不可否认的动了心。
胡夫人和卢夫人对视一眼,笑着道:“不过宅子给您和宋大人住,我们两家就没地方住了,恐怕还要请宋夫人将这里借我们过渡些日子,不知道妥当不妥当!”
真是聪明啊,这样就没人说宋弈以权压人了,幼清按着胡夫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并非小事,我要和我们老爷商量一下,二位夫人也回去再和家里人商量一番。”又指了指茶盅,笑道,“二位夫人请喝茶。”
胡夫人和卢夫人笑着点头,幼清望着他们微微一笑。
晚上宋弈回来,幼清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她像个孩子似的拉着宋弈:“……我若是答应了,会不会有人说我仗势欺人,巧取豪夺?”
“那宅子亦是朝廷赏赐的。”宋弈扶着幼清坐下,“你若想住过去,便就让户部办个手续,我们整理收拾一番便搬过去。”说着云淡风轻。
幼清想想也对,宅子本来就是朝廷赏赐的,就不存在巧取豪夺一说了,她高兴的道:“那我就答应了。”她歪在宋弈身上,笑弯了眉眼,“不可否认,我受了虚荣心作祟,一想到重新将那里恢复为宋阁老巷我便难掩激动,一想到你住在他曾住过的地方,走着他曾走过的路,我便觉得由心而生出荣耀感,好为你骄傲。”
“真傻。”宋弈抱着她,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我当年不过随便一说,你倒是念念不忘!”
幼清抱着宋弈哈哈笑了起来:“我是真的高兴!”
宋弈望着她也轻轻笑了起来,就算巧取豪夺,做的滴水不漏谁能说他半分,更何况,这是胡卢两府主动提出的,便是他也不曾想到过的事……是啊,那是宋墉住的地方,十几年后,他待在了他待的地方,以他为荣,即便他们不曾见过一面。
胡卢两府真的开始准备搬家的事,幼清答应了以宅易宅,赵承修反而不答应,重新给两家找了宅子赐给了他们……
幼清快要七个月零十二天的时候,胡卢两家搬走,原本隔成两家的院子打通成了一家,幼清跟着宋弈站在宋阁老巷口,看着门扉上挂着的那块硕大的鎏金牌匾,还有上头气势恢宏的“宋”!她痴痴的笑了起来。
“进去看看。”宋弈牵着幼清的手往门内走,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宋大人!”
幼清和宋弈一起回头,就看到郑辕骑着马立在路对面,见着两人翻身下马,朝宋弈抱拳:“喜得新居,恭喜!”大步而来。
幼清微微一怔。
郑辕亦打量着幼清,对面的妇人穿着一件银红色的素面褙子,个子不高身材因有孕显得有些胖,脸颊圆鼓鼓的,一对凤眼眼角微挑又亮又媚,他心头冷不丁的一跳,步子停了下来,目光再难移开……
他想到郑夫人和他说的话:“你……忘了幼清了?”
幼清,就是眼前这位妇人的闺名吧?!他们认识吗?
郑辕忽然生出奇怪的感觉,似乎……是认识的,至少他觉得不陌生,还有心头那莫名的……悸动。
郑辕迟疑,后背和腹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竟生了怯意,不敢上前。
郑辕的眼神是陌生,这让幼清想起她前两日在青岚苑里和采芩一起找到的当年郑辕写给她的信,时隔数年,那封信她看着依旧是毫无感触,却能体会郑辕写那封信时的心情……元瑶说郑辕忘了她,忘了啊……忘了好,不记得有时候也是一种福气。
不管他心里有没有过她,幼清都不想成为他的困扰,她朝郑辕微微颔首转身先进了门。
宋弈挑眉看着郑辕,道:“郑督都可要一起进去?!”
“不……不用。”郑辕摆手狼狈转身,头也不回的道,“我还有事,改日奉上厚礼恭贺乔迁之喜……”他大步走到马前,有些决绝的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心头却不断重复着幼清的那张脸,他有些摸不清那种感觉,很陌生,很难确定。
但是他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怎么会忘了呢?如何忘的?!
他蓦地想起尔绵娜云的事……郑辕骤然勒马停住,两边车水马龙有百姓被惊着退在了一边,他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一夹马腹拐去了寿山伯府。
“六爷。”他的八名护卫在登州城中悉数死了,如今迎着的,他连名字都没有记住,郑辕将缰绳丢过去大步进了内院,薛思文从院子里迎了过来笑道,“六爷回来了。”
郑辕眼眸一眯,满面的杀意,突然出手掐出薛思文的脖颈,紧紧捏着一字一句道:“你做过什么?!”
薛思文摇头否认,郑辕冷声喝道:“来人,去宫中将元瑶提来!”
有人应是。
薛思文满脸苍白,郑辕冷冷的看着她:“不要让我查到,否则,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幼清朝外看了看小声问道:“郑督都走了?”
“走了!”宋弈牵着她的手,幼清暗暗松了口气,没打算将郑辕中毒的事也告诉宋弈,她笑着道,“我觉得侧门口可以种一棵海棠花,你不是说我像火红的海棠花吗。”
“嗯。像!”宋弈摸摸她的头,又怜惜的捧着她的脸,道,“像那开的最明艳的海棠花。”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突然捧住了肚子按着宋弈的手,宋弈见她变了脸色,他声音也飘了起来:“怎……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流出来了。”幼清几个月没有来月事,突然的热流让她异常的敏感,宋弈脸色大变忙道,“我们回去!”
幼清点着头,蔡妈妈和采芩也跑了过来,几个人扶着幼清,在对面郭府借了轿子,抬着幼清一路飞奔回了家里,郭老夫人和郭夫人也跟着过来,那边薛府一家子也听到了消息,薛思画并着陈铃兰也赶了过来……
幼清躺在早就准备好的耳房里,她特意收拾打扮了一下,颜色又明亮又朝气,此刻她有些慌张的拉着宋弈的手:“你……你别走远,我害怕!”
宋弈点着头:“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
“这才七个月。”薛思琪急着拉住赶来的稳婆,“怎么就生了呢。”
稳婆一边走一边回薛思琪话:“七活八不活!夫人怀的是双生子,通常都会早一些,无事的,夫人奶奶们放心!”说着拢着头发进了门。
幼清很害怕,却假装镇定的推着宋弈:“你在外面等着,产房不吉利,我有事会喊你的。”宋弈不想让她不高兴,何况现在还没有发动,他还要和封子寒以及封简再商议一遍待会儿可能遇到的情况,便道,“好,我就在外面。”他往外走,幼清又喊住他,“把我姑母请来,我想见她。”
宋弈颔首,出去请方氏进来。
“姑母!”幼清拉着方氏的手,满头大汗,“我……我一会儿要是死了,你记得告诉夫君我的遗书在床垫底下……还有,如果我死了,您多帮我照看两个孩子……夫君若是再娶,您一定要争取将孩子要过来,我不想让他们喊别人娘亲……”
“说什么胡话。”方氏给她擦汗,“你不会有事的,一点事都不会有。”
幼清着急,这些话她现在不说或许一会儿就说不出来了:“您一定要帮我照顾两个孩子……我不相信别人。夫君毕竟是男子,事情又多,我怕他们没有母亲会受委屈。”
方氏红了眼睛,点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说胡话,等面条好了你多少吃一点,再含一片参在嘴里,聚了力气听着稳婆的话。”
幼清见方氏允了便点着头红着眼睛道:“姑母您别走,就在这里陪着我。”
“不走,我哪里都不去,在这里陪着你!”她说着抱着幼清,柔声道,“别怕,有稳婆在,还有封神医和九歌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幼清点着头,身下忽然一阵潮热,稳婆道:“羊水破了!”
“这么早就破了?!”方氏惊讶的回头看着稳婆,又回头看着幼清,“肚子开始痛了没有?!”
幼清点着头:“有点痛。”话落,一阵痛便无边无际的袭来,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夹在了中间,骨头都被挤的发出咯吱咯吱响……
“痛。”幼清呜呜的哭了起来,“好痛。”她说完深吸了口气,那镇痛便像是潮水一样退散了下去,幼清松了口气,就着蔡妈妈端来的碗飞快的吃了两口面条,不等她吞咽下去,第二阵又再次袭来……
幼清知道痛,却从来不知道这么痛!
“夫人!”采芩进来回道,“郑夫人来了,还带着一个接生婆,说是从江南特意请来的,帮别人接生过许多双胎。”
郑夫人和她说过,幼清“咬牙切齿”的道:“快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那个鲁婆子被请了进来,她查了幼清的肚子,又试了宫口,道:“还要再等会儿,夫人再吃点东西!”
幼清听话的很,吃了一碗面条,含着参在嘴巴里……
“你别晃。”薛思琴按着薛思琪道,“幼清这才开始,少说也要两个时辰,你急了也没有用。”
薛思琪停下来,急着道:“她是头胎,又是两个,我能不着急嘛。”话落,听到房里头幼清的喊声,薛思琪汗毛耸立,看着薛思琴,“真的很痛是不是?”
薛思琴点点头,这世上约莫没有什么痛是比生孩子还要痛的了。
“我听着害怕。”陈素兰转着圈躲在赵芫身后,“我都不敢生了。”薛思琪听着回头看她,问道,“你和三哥一起来的?”
陈素兰胡乱的点点头,道:“他在外院。”
薛思琪没说话,回头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宋弈,就见他面色淡然的和封子寒说着话,薛思琪唏嘘的和薛思琴道:“宋大人可比姐夫镇定多了。”
薛思琴也回头去看,果然宋弈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薛思琴低声道:“他懂,所以便不怕吧。”
“刀剪我已经备好了。”封子寒道,“若真的不行就只有剖腹取出,到时候你们一旁协助我。”
封简很紧张的点点头,他给无数妇人接生过,却从来没有想过剖腹取子的方法,颤抖的点着头:“好……好!”
“九歌。”封子寒看着宋弈,“你这样穿不行,快去换件干净的衣裳。”
宋弈没说话,封子寒推了推他:“快去啊。”
“今天我休沐,不必去朝堂。”宋弈淡淡的道,“等幼清生了再说吧。”
封子寒瞪眼大声道:“你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我叫你换衣裳。”
宋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微微颔首:“好!”便起步去了房里,过了一刻他走了出来,院子里的人都看着他,大家都面面相觑,薛思琪就指着他大笑道,“你……你穿的什么?”
宋弈挑眉低头去看,就看到自己套了件幼清白日穿的褙子在身上,不伦不类的样子很滑稽,他朝着众人淡淡一笑,道:“颜色鲜亮些,幼清喜欢。”便一本正经的在众人惊诧各异的视线中走了出来,立在院中。
幼清轻轻哭着,时不时喊出声来,方氏也是满头的汗坐在床头,时不时给她擦着汗,两个稳婆轮流着察看,鲁婆子喊道:“你要学着吸气呼气,宫口开了七指,已经很快了。”
方氏和幼清解释道:“等开了十指孩子就会出来了。”
幼清只觉得下身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往外挤,她整个人都要碎了一样……痛不欲生。
封子寒带着小厮抱着早就蒸煮过的刀,剪、钳站在产房的门口,等着适当的时机,如果幼清能生出来那是最好,如果生不出来……那就只有冒险一试了。
“你……你这个衣服……”封子寒回头看着宋弈,摇着头不忍直视。
宋弈面无表情,依旧一派淡定从容的样子负手而立。
天色黯淡下来,封简如临大敌,汗如雨下,心里头默默念着阿弥陀佛保佑幼清平安。
幼清捂着胸口,直觉得喘不过气来,她脸色煞白撑不住的拉着方氏的手:“姑母……姑母……把夫君喊来,我有话和她说。”
“好!”方氏忙掀了帘子喊宋弈,“九歌,快来。”
几乎方氏话一落,宋弈已经进了门,走到幼清床边,幼清掐住他的手,仿佛要让他记住她的话一般:“宋九歌……我不行了,你别犹豫,也别怕,剖开我的肚子,将孩子们取出来!”
宋弈蹙眉半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道:“好!”
“你好好待他们,若再娶就将他们送给我姑母养着。”幼清盯着他,宋弈点头,“好!”
幼清打量着他,见他满面认真,她释然的笑了起来:“好,那来吧,剖腹将他们取出来。”她喘着气,像是被什么千金重的东西压在了胸口……
“好。”宋弈吻了吻她的眉梢眼角,低声道,“你不会有事,若真去了……便等我!”
幼清愕然,拉着宋弈想说什么可剧烈的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宋弈转身去喊封子寒,就在他一转身的一刹那,房间里突然响起鲁婆子的喊声:“出来了!”话落她抄起剪刀迅速剪了脐带,提着孩子照着屁股便拍了一下。
满院子里,像是天籁一般,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嘹亮有力,中气十足。
宋弈定住,回头去看幼清,幼清瞪着眼睛望着他,鲁婆子又道:“另一个也要出来了……”随即她抓着孩子的胳膊往外一扯,孩子已经托在她的手上,她手脚麻利的剪了脐带,又是一声啼哭,这一次是娇滴滴的哭声,鲁婆子一边忙着一边道:“恭喜宋大人,宋夫人,是一对龙凤胎!”
很快,眨眼功夫似的。
宋弈走过去,站在床边,握住了幼清的手,幼清惨白着脸朝他虚弱一笑,道:“就……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便昏睡了过去。
两个孩子清洗过后,送到了宋弈面前来,长的不大像,一个长眉凤眼,一个高鼻圆眸,小小软软的,此刻乖巧的躺在襁褓里,健康可爱!
宋弈将孩子放在幼清身边,俯下身轻轻的在她唇角落了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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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感谢你的不离不弃,陪我到现在……话说多显得我很不真诚似的,但是真心谢谢~!
后面会有番外,不会以单个人物写,只会接着文后面往下写,不过我想休息两天,聚集了好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得倒腾点时间出来,咱们番外见吧,希望你还有期待,还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