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影快速闪过，玉指点在两侧手臂。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击，鹤公子跟江笛秋卒然收手。苏九脱离轨道，飞了出去，恰恰落在东方爻的怀里。东方当即封住她周身的要穴，不让真气乱窜。
东方爻抬头，褐色的眼眸里带着倦怠的笑意。单手拖住苏九，挥了挥扇子，施施然作了一个揖，“何必呢，何必呢？两个大男人在街头聚众斗殴，为何要连累一个无辜女子。”
他这话看似无多大分量，二人竟无力反驳。
鹤公子微微错愕，这个居然如此轻易就把人劫走了。可观他浑身儒雅至极，淡淡的书生之气，分明无一点江湖气息。原来他的眼皮底下竟隐藏着这等高手。
东方没有理会，抱着苏九，走了。
回到客栈，东方给她疗伤，过程中一声不吭，大约正在气头上。东方爻推开窗户，久违的雪花簌簌而落，空气有丝冷冽。素色锦被耷拉在床榻一侧，苏九却毫无知觉，只呆呆望着素色帐顶，眼角的泪缓缓流下。东方看了她一眼，倒是缓了缓脸色，一面替她掩好被子一面安慰道：“只要你不离开我半步，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苏九摇头，杏眸似蒙上一层水雾，“我爹娘死的早，师父又严厉，师兄们爱欺负我，只有他对我最好了…”她侧过身子，青葱似的手枕着脸颊，一双水色的大眸子茫然地翕动，“我一直想找他，以为他会记得我的，记得曾经有一个姑娘给他馒头吃，替他做过新年的棉袄……”
东方爻慢慢听出了端倪，关上窗回过头，沉默半晌，开口道：“小九，也许，那个人根本不值得你等，也不值得你爱。忘掉吧，早些结束这场闹剧，这样对谁都不会太痛苦。”
苏九伸手遮住双眼，叹了一口气，“你也以为这是场闹剧？”
东方爻何等精明，细细联想一番大约也猜到了她指的人是江笛秋。东方伸手欲替她擦拭眼泪，又生生停在了半空，终于收回手，劝说道：“小九，江笛秋非是善类，这种人背负太多血债，你跟着他终究不会幸福的。”
“可他还是我的柿子啊。”苏九越想越觉得心里委屈，似有一根刺钻进她的心窝，搅得她天翻地覆快要窒息。
东方垂下眼睫，“江左江笛秋，与青州柳洲倾，冀州鹤公子，南华神宫曲无音并称天下四公子。江笛秋是去年才入榜的，短短一年而已。没有人能一年之内就树立起如此庞大的党羽组织，你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此时的苏九犹同一只遍体鳞伤的雏鸟，“也不想知道，我只关心我的柿子。”
东方挪开她的手掌，柔声道：“别想了，去看花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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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看花灯，就是在人山人海中雾里寻灯，寻不着不说还可能被勇猛的大家推到河里去。再说外头天寒地冻的，还不如躲在屋子里吃汤圆来的实在。这一点上，苏九出奇的跟东方达成一致的观点。
热腾腾的香气，滑溜溜的汤圆，让人食欲大增。因着大家都去人挤人去了，所以饭馆很空荡。他们二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二楼靠窗的位子，视线正好，可以清晰的看到下面人山人海的壮丽之景。
东方正竖着一本古书，靠在窗边阅览。只见黄黄的封面皮上写着四个隶书大字：天工开物。东方爻除了为人不正经之外，还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杂书。
苏九吞完了一大碗热汤圆，转了转眼睛，盯着东方爻那纹丝未动的瓷碗，心中暗叹可惜，凉了就没有原来那份甜美滋味了。东方心有察觉，抬眸和气一笑，“拿去罢。”苏九很感激，端过碗啃了几口，闪烁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东方爻，道：“下次我要是在田里抓到蟑螂蛐蛐，第一个拿给你。”
东方爻啪的放下书，一脸鄙夷之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爱吃这物的？”苏九一副你上次不是吃的很开心的表情。东方瞅了她一眼，不正经的笑开：“我没吃。耍了个把戏而已。”
就这样被骗了一张卖身契？
苏九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饭馆老板也因着无生意可打理，端着一碗汤圆笑嘻嘻的站到他们旁边，问道：“能不能凑一桌，大伙一起吃，热闹，哈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点头，“无妨。”苏九观他面相，一张耗子脸，八字须。典型的话痨相。老板神秘兮兮的拿出一本积满灰尘的册子，幽声道：“这乃是今年新撰写的江湖风云录！囊括各类江湖小道密文！！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老板仰天狂笑。
“孔夫子曰：各司其职，各谋其位。老板你不好好做汤圆研究这个作甚？”东方揶揄道。老板却是义正言辞，“这是老夫毕生理想，司马公著书成说，老夫也要永垂不朽，哈哈哈哈哈哈。”
“佩服的紧，佩服的紧，不知老板这里有何高见？”苏九赞叹说。
“哦哦，那可多了去！”老本舔了舔手指，信手一番，道：“当年武林第一美男楚不复，贯彻江湖，一骑绝尘。狂傲不羁，武功盖世。到处与人比武，后来他死在塞外刀魔独孤觉手中，你猜他为什么会死？”
东方想也不想接口道，“因为这独孤觉对他的刀有个习惯，每天必擦刀，擦的光亮如镜。”
“所以，楚不复同他比武的时候猛然间看见刀身上的倒影，被自己的美貌惊到了，就被独孤觉一刀捅死了。”苏九托腮接下去。
“呀！原来你们都知道啊？！看来我这本江湖风云录委实有名！哈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沉默，继续喝茶。
“老板，这书能不能赠与我？”苏九问道。
老板大喜，“你也崇拜于我？”
“不是。”苏九左顾右盼，双手扶着桌脚，摇头解释道：“这桌子有点晃，我想拿来垫桌脚。”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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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围满了人。是时十一月初九，小镇一年一度的莲花节日。青鸾湖中满湖馨芳，一望无际的碧叶中镶嵌着绝好的红莲。晚风习习，湖水晃动，寒莲摇曳。天空一轮满月倾洒于荷叶，卷卷的叶边华光肆意。
莲种是耐寒的寒睡莲，故在寒冷的北方也可大放华彩，着实给肃杀的冬日增添了一抹亮丽风景。
传说，这寒莲属阴。修炼邪功或者阴功的人可以从中炼出大量阴魂来提高功力。然，这种邪功少有人修炼。于女子，心法太邪，不出三年便会衰竭而死。于男子，修炼此功者会渐渐模糊性别，无论多阳刚者皆会变的阴阳怪气。
湖上，有两座白玉精致廊桥。一左一右，石墩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瑞兽。石桥中央各有一座六角石亭。石亭轻纱垂落，隐约可窥见当中身影。石桥本是观景的最佳去处，但却被人包下，遂唯有桥上是空落落的。
江边秦淮楼，两层楼船漂在湖中。一名白衣倾身的琴娘在大厅弹奏竖琴，那把竖琴通体火红，如炽热的阳光。琴体刻着浓烈的炽云图案。琴娘风姿绝代，蛾眉螓首，玉指轻轻弹奏。琴音袅袅，飘如青烟，醉如醇酒。
愣是让听琴的贵人与雅士们皆醉了。
琴娘眸光流转，露出娇媚万千的笑容。风情毕露的凤眸微微上掀，轻轻的扫了扫湖面，原本娇媚的眼神竟变得有些阴冷。
今日寒莲盛开，那个人一定会来！琴娘的粉颊又展露一个稍显愉悦的笑容。她的手指一顿，只听得砰咚，杯盏狼藉，在座的宾客齐声倒地。琴娘起身离开，这笔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冬风夜送青鸾湖，湖面上的莲子花灯随着碎了的冰块漂浮。夜色浓浓，湖面却是一片火光潋滟。苏九还记得五年前她同柿子在碧漾湖也放了花灯，还许了愿望。她不晓得柿子当时许了什么，可她当时许了一个心愿：希望跟惠果大师，梁七还有柿子平平安安活下去。
东方看出端倪，拉住她。苏九从湖边缩回了身子，东方半开玩笑道：“小九，签了卖身契后就不能想别的男人了哦，我要生气了。”说罢脸上露出无所事事的懒笑。
“东方先生，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你未娶我未嫁，我的思想是自由的！”苏九少有的严肃道。东方爻偏头一笑，侧头去望湖水，挺秀的鼻梁上火光跳跃，“我随便说说，你权当随便听听了。”
苏九与他并排站着，肩膀差了好大一截，气势却丝毫不拉下，“感情不能随便。”
东方似笑非笑，“我觉得可以，譬如你。”东方握住她的下巴，抬高，仔细端详着。双眸倏尔弯如勾月，带着轻佻颜色，漫声说：“美人颠覆国家，危害社稷，姿色平庸些，更安全，不是么？”
苏九不服气，“丑女也是有尊严的！！”
东方握住的手添了一分力道，三分调侃，“你的尊严早就被我捏碎了，从你求我的那刻起。”说罢手忽然松开，苏九踉跄几步差点摔到湖里去，娇小的身躯晃荡几下才堪堪站住。心中暗叹这个人真是一点不好惹。
正当苏九暗自痛恨他的时候，湖面却传来一声狰狞的琴音，如划过天际的惊弓之音。只是一声，苏九已觉得耳膜震痛。东方望着湖面，已收起了平日里那悠闲自得，清俊的脸庞倏尔转沉，“音功？！”当即嘱咐苏九，“快捂上耳朵！”
苏九照做。但随着琴音频率愈来愈快，愈来愈激荡，穿透过手掌侵害耳朵。用手捂着已然是起不了多少效果。东方爻因练过内功心法，没她这般严重，但也是行动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