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袭白衣正经八百的看着季妩,全不似往日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倒也当得起公子如玉这几个字。
看看,他们都是这派头,无论到哪都不能失了身份。
他才进来,矮几,蒲团很快便就位,一旁还焚着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游玩的呢!
姬行一撩衣袍坐于蒲团之上,他抬头看着季妩说道:“妩妩过来坐,我给你带了饭菜。”
季妩缓缓坐在姬行对面。
矮几上摆放着烛火。
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季妩的脸。
姬行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放在矮几上,晚间适宜喝粥,他给季妩带的是清淡的百合粥,百合有安神的功效,他倒是极为用心,还有几盘小炒,一个黄瓜虾仁,一个竹笋炒肉,再来就是一盘开胃的腌萝卜。
他还给季妩带了一碟桂花糕。
季妩深深的看着姬行,她缓缓说道:“公子就不怕真的是我害了公主吗?”
姬行正在给季妩盛粥,他抬头白了季妩一眼:“你为何要害她?难道因为她比你长得美吗?”
季妩扬眉一笑。
姬行把粥放在她面前说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季妩从来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在姬行的注视下,她从容的吃了起来。
姬行单手支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若换做旁人只怕早已吃不下去了。
可季妩丝毫不受姬行的影响。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胃口,可未洗刷冤屈前她不能倒下去。
一碗粥很快便见底了。
姬行递给季妩一方锦怕,季妩接过擦了擦嘴。
姬行看着她说道:“要不要我再给你盛一碗。”
季妩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做的?我都可以帮你。”姬行换了一个坐姿,他定睛看着季妩。
季妩看了姬行一眼,她伸手从里面的衣摆扯下一块白色的棉布。
姬行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季妩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低头用力咬了一下,指尖很快溢出血来,而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着实让姬行刮目相看,要知道连他都是很怕疼的,平日里但凡哪里伤了一点,都要鬼哭狼嚎上许久。
诚然这么说是有那么一些夸张,但要让他把自己咬流血,这件事是绝无可能的。
季妩写下一份血书。
姬行看着她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何意?”
季妩细细的将血书折叠好,她抬头看着姬行说道:“我受了天大的冤屈,总要诉一诉冤屈,不然旁人怎知我有冤!”
“这有用吗?”姬行呈怀疑的态度看着她。
齐王都不命人彻查便下了定论,显然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有冤屈,他只想用最小的代价尽快了解此事。
“劳烦公子明日早朝之上呈给大王。”季妩双手将血书递给姬行。
姬行接过血书放入袖兜之中,他凝神看着季妩说道:“便是我交给齐王只怕也没有用处。”
季妩眼波流转,她双眸华光四溢竟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姬行看着她微微一怔。
季妩看着他言之凿凿的说道:“你放心吧!有用的。”
“我不宜久留,你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做的?你可以放心大胆的信任于我。”姬行说着朝季妩抛了一个媚眼。
“有。”季妩看着他说道。
“妩妩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姬行笑盈盈的将脸凑到季妩跟前。
“以后不许对我抛媚眼,更不许在缠着我。”季妩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个恕我不能从命。”姬行的脸骤然一垮,他眼睛塌塌的看着季妩,一副极为受伤的模样。
“那命人给我备一些笔墨纸砚吧!闲来无事我也好练练字,打发一下天牢冗长的岁月。”季妩坐直身子看着姬行说道。
“这个好说。”姬行点头说道。
季妩将矮几上的菜与糕点收进食盒之中,她伸手递给姬行说道:“劳烦公子一会把这些吃的给麻姑她们。”
“妩妩,这可都是我的心意,你这么轻易的便送人,你可曾想过我会难过?”姬行眉头紧锁的看着季妩,饶是如此他还是接过季妩递来的食盒。
季妩看着盈盈一福:“公子这份恩情,季妩定然会牢记于心。”
“算你还有些良心。”姬行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两个人对视一眼。
姬行沉声说道:“妩妩,我该走了,你还有别的什么事要交代吗?”
在他的目光中,季妩缓缓摇了摇头。
姬行凝神看着了她一眼,他转身离开。
季妩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背影。
姬行才走了几步,季妩突然开口唤住了他:“公子。”
“妩妩可是舍不得我离开?”姬行脚下一顿,他扭头笑盈盈的看着季妩。
季妩几步走到他身旁,她四下扫了一眼,看着姬行压低声音说道:“请公子告诉高家郎君,我欠他的恩情良多,已是此生都偿还不清,请他万莫插手此事,更无需再为我做什么,我心中唯有一愿便是还清欠他的恩情。”
语罢,季妩对着姬行盈盈一福。
姬行一瞬不瞬的看着季妩,天牢烛火昏黄,她又低低的垂着头,他根本看不清季妩脸上的表情。
“你说要偿清欠他的恩情,可你却从未想过他想要什么。”姬行定睛看了季妩一眼,他声音恁的低沉。
季妩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他就已经转身离开。
许是他吩咐了,矮几与烛火留在季妩牢房中。
很快天牢的侍卫便给季妩送来笔墨纸砚。
季妩抬手给赵元写了一份信。
她在姜策面前提及赵元,自然是有深意的。
她把信妥帖的收好,只等着兄长回来把信送给赵元。
夜色冗长……
天上连一颗星子都没有,阴云密布仿佛快下雨了。
马车就在天牢外候着。
车夫意味深长的看了姬行。
姬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抬腿上了马车,这才发现马车里面竟坐着一个人。
他眉峰一挑,大大咧咧的坐在那人对面。
车轮转动马车缓慢的行驶了起来。
矮几上煮着茶。
姬行也不开口,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的品着。
片刻,他极为舒适的舒展了一下手臂,由衷的叹了一声:“方才说的话有些多,我这口着实渴的厉害。”
他语罢,漫不经心的瞟了高寅一眼。
高寅也不说话,他抬手给姬行添了一杯茶。
姬行拿起便喝了起来。
高寅云淡风轻的看着他。
姬行一饮而尽,他饶有兴味的看着高寅问道:“你便不好奇她都说些什么吗?”
高寅仿若未闻一般,他根本不接姬行的话茬儿,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她方才特意提及了你。”姬行兀的将头凑到高寅面前,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高寅说道:“你便不想知道她说你什么吗?”
“她说了什么?”高寅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姬行的脸。
“你求我就告诉你如何?”姬行看着高寅抛了一个媚眼。
“我考虑一下。”高寅稍稍沉吟。
姬行坐直了身子。
片刻,他看着高寅问道:“你考虑的如何了?”
“若想叫我求见,我看下辈子可行。”高寅说的一本正经。
“哎……”姬行一连叹了数声,他一副挫败的模样,看着高寅双手一摊说道:“罢了,罢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
他说着看着高寅揶揄道:“你若真不想知道,此刻在我马车上做什么,你那四个貌美的婢女不好看吗?还是酒不好喝?”
高寅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姬行看着他啧啧叹道:“依我看你这情路坎坷的很呐!”
高寅不以为意。
姬行再度凑到高寅面前,他神秘兮兮的说道:“你可知她说了些什么?”
高寅定睛看着姬行。
姬行压低声音说道:“她说已欠你恩情良多,已是此行都偿还不清,让你莫要在插手她的事,也不要再为她做什么,她只想把欠你的恩情还清。”
“情路漫漫,前途一片黑暗啊!”姬行说着又叹了一声。
高寅缓缓垂下眸子:“她就说了这些吗?”
姬行伸手把血书递给高寅:“她还给了我这个,让我明日早朝呈给齐王。”
高寅接过季妩的血书看了一眼,他伸手还给姬行:“她让你给,你给就是了。”
“你觉得这用吗?”姬行单手支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高寅。
“我觉得你有些小看于她了。”高寅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姬行刚准备开口。
高寅看着他说道:“精明如你还不是一直在她面前吃瘪。”
“阿寅……”姬行嘴角一抽。
“我该走了。”高寅凝神看了姬行一眼。
语罢,他纵身跳下马车。
他才跳下马车,一辆马车便停在他面前,他提步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极为寻常,根本不是他往日所乘的马车。
“郎君。”江风看着高寅拱手一礼。
高寅缓缓坐了下去,他抬眸看了江风一眼说道:“可甩掉那些人了?”
江风看着他点头说道:“郎君,车夫载着江陵在城中转悠了一圈,此刻已经出了城在回别院的路上,那些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高寅微微颔首。
“郎君现在去哪里?”江风看着高寅问道。
高寅撩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他看着一旁的一个巷子说道:“在那里停下吧。”
“是郎君。”江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马车停在一旁的巷子里。
高寅抬手撩开车帘一角,他抬眸朝外看去。
他一言不发,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
江风面带疑惑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天牢一角跃入他眼中。
原来从这个方向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天牢。
高寅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双眸与漆黑的夜空如出一辙,眼波流转间溢出丝丝寒意。
江风越发看不懂他了。
若说他无心季妩为何数次对她出以援手。
若说他待季妩有心,为何今日如此轻易的便应下成婚一事。
天牢之中唯有季妩所在的牢房亮着一盏灯。
季家其他人累到极点皆已经睡去。
季妩坐的笔直,她还在等陆离回来。
齐王已经让惠夫人与姜钰回去了。
姜钰并未离宫。
启云宫中,唯有惠夫人与姜钰两个人在殿内。
姜钰凝神看着惠夫人问道:“母妃如何看待今日的事?”
惠夫人双眼一眯,她看着姜钰缓缓说道:“原本你与姬月联姻之事已是十拿九稳,如今不仅联姻之事化作乌有,你我母子二人还惹的大王不悦,季妩所说湖底有人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即便她与燕公主落水,可那么侍卫随即便跳下去救人,为何燕公主还是溺毙了?”
在姜钰的注视下,惠夫人一顿接着又道:“这怕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那明日早朝我该力荐父王命人查清此事才是!”姜钰也是这样想的,至于策划这一切的人是谁,他与母妃都心中有数。
“不可!”惠夫人骤然站了起来,她略带紧张的看着姜钰。
“母妃这是为何?只要查出湖底的真凶火自然会烧到姜策身上,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不得多得的机会。”姜钰看着惠夫人问出心中的疑惑。
惠夫人四下扫了一眼,她定睛看着姜钰压低声音说道:“燕公主与季妩落水一事只怕与阿禾脱不了干系。”
她声音一落,姜钰骤然站了起来:“母妃你说的可当真?”
“我问她,她没有同我说实话,我怕隔墙有耳就没有再问,只怕阿禾也被人利用了,为的便是牵制你我。”惠夫人缓缓说道。
“这个阿禾还真是能给我们添乱。”姜钰面色一沉,显然他已经动了怒。
“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不能把阿禾扯进来。”惠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母妃还要纵容阿禾到何时?非要她闯出弥天大祸不可吗?”姜钰冷眼质问着惠夫人。
“阿禾还小,可以慢慢教养,这个时候把她牵扯出来就是要她的命,你我只当做不知此事,且让姜策先得意几日。”惠夫人字里行间尽是不容置疑。
“母妃,这可是一个绝技的机会,若能把谋害燕公主的罪名扣在姜策头上,我们便是胜利在望。”姜钰一脸不甘心。
“你以为这么容易便能抓住姜策的把柄吗?我们与他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你可曾抓到过姜策的一丝把柄?他出手自然干净利落,即便把阿禾扯进来,你便能找到他谋害燕公主的证据吗?”惠夫人看着姜钰厉声说道。
“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不等姜钰开口,惠夫人便看着姜钰接着说道。
“是母妃。”姜钰拱手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惠夫人单手扶着额头缓缓闭上了眼。
她总觉得姜策的目的绝没有这么简单。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全然不是他们这般忧愁,姜禾公主的心情格外舒畅,惠夫人与姜钰在宣德殿外跪着的时候,她去了一趟宣德殿被大王拒而不见之后,便回了流云殿,在她看来父王等父王气消了之后惠夫人与姜钰也就无事了。
今日累了一天,她用过晚饭之后便早早上榻歇息了。
夜深人静。
天空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来。
姜禾公主早已陷入睡梦之中,她睡的格外香甜,即便睡着了她嘴角依旧上扬着,可见她心情有多好。
她许久未见舅母了,临睡前她还准备着明日一早去一趟高家见一见苣氏。
忽的,她床榻四周的帷帐动了一下。
也不知怎的姜禾公主一下子睁开了眼。
“来人啊!”她面色煞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公主怎么了?”她房中的灯瞬间亮了起来,今晚是阿桃守夜,阿桃一脸担忧的看着姜禾公主。
姜禾公主神情有些呆滞,她缓缓抬起头仔仔细细将寝殿看了一遍。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公主可是梦魇了?”见她没有开口,阿桃轻声问道。
姜禾公主缓缓摇了摇头,她满目惊恐看着阿桃说道:“阿桃,房中好像还有人,我总觉得有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我看。”
阿桃环视一圈,她看着姜禾公主轻声说道:“公主,奴一直守在这里,除了公主与奴房中在没其他人,若是有奴怎会不曾察觉呢?”
姜禾公主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阿桃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而后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她:“公主时候还早,奴就守在这里,您再睡一会吧!”
姜禾公主轻轻的点了头。
阿桃扶着她躺了下去。
她面上带着惊恐,一把拉住阿桃的手沉声说道:“你就在这守着我,哪里也不准去。”
“好,奴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公主。”阿桃点头说道。
姜禾公主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
阿桃就在旁边守着她。
姜禾公主慢慢的睡着了。
阿桃哈欠连天,她也闭上了眼。
姜禾公主才睡着,那种感觉便再度袭上她的心头,她面朝床榻里面,背对着后面,她总觉得有一双阴冷阴冷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她,那种感觉令得人毛骨悚人。
“啊……”她尖叫了一声,骤然睁开了眼。
“公主怎么了?”她一醒,阿桃也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