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大明皇宫,御书房。朱无视坐在宝座之上不停地批示奏折,这件事他在护龙山庄做了二十年,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很熟练。
不过他还是对各府、各部的奏折做出了统一要求:小事两百字,大事必须五百字以内,否则罚俸禄。
不然看不完,根本看不完。而这监国的一年时间内,他也并没有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大规模培育土豆、番薯、玉米等外夷交易过来的高产作物。
这些东西其实明成祖下西洋的时候,就已经被带到大明,但因为带的不多,只能慢慢培育,选种。
之后成祖驾崩,人亡政息,便不了了之。但朱无视遍观古今典籍,早已经对这些作物的去处、习性了解于心。
当年,郑和率领三万余人、四十余只大船组成的船队,先后七次远航西洋,拜访了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航程百万里之遥。
之后还留下一部重要的官方卷宗,叫《郑和出使水程》。这部卷宗包括了关于郑和下西洋的大量原始资料,如:郑和宝船的技术资料、还有船队所用的海图,各国的习俗习性。
明宪宗成化年间,当时皇上命兵部尚书项忠查郑和的旧档桉,结果查了三天,愣是没查到。
项忠就问:档桉呢?时任车驾郎中的刘大夏回答:三保下西洋,费钱几十万,军民死者万计,就算取得珍宝有什么益处?
旧档桉虽在,也当销毁,怎么还来追问?总之就是两个字:没了。最后这事当然不了了之。
但朱无视清楚地知道,如今南海一带海运走私最大的几家中就有刘家。
他们这些家里虽然名声不显,但财富惊人,而且几乎掌控沿海一带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
甚至连当地的父母官都要仰他们鼻息。在他们眼里,换一个父母官做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若不是中途冒出个万三千横插一脚,他甚至不知道海运这回事。至于这些高产作物,那些家族知道吗?
当然知道,他们甚至清楚明白这些作物若是推广出去,能福泽万民,养活万万人。
岁大饥,人相食,这种事更是再也不会发生。可以说是功德万代。但他们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作物种在自家的花园里:偶尔带着一些好友炫耀欣赏一番:此乃西洋奇草,亩产甚丰,口味奇特。
至于放出去,让那些苦哈哈的下民百姓们种植,让他们吃饱?不可能!
若是人人都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住的地方,那他们哪里能有现在的地位,权利?
他们家里那么多的田又给谁种?还怎么压迫那些苦哈哈的平民百姓穷尽一生的辛苦来为他们卖命?
只有让那些人越穷,越苦,日子过得越难,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才会过得越快活。
之前朱无视可以不管,但现在不同,他是监国亲王,四海八方,天下万民都是他的。
若是能推广这些作物,十年内,大明人口至少能翻倍,到时候史笔如铁,他难道不是明君?
第二件事:铲奸除恶!这种事其实很简单,箭射出头鸟,有护龙山庄的情报关系,哪一家牛逼,就打一家。
按照那小黄猫的说法,大明不允许有比他还牛逼的存在!当然做这件事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杀鸡儆猴,彰显权威,排除异己。
他当监国,自然有很多人不服。阳奉阴违还好,有的干脆直接作对,这种人还留着干吗?
这就是在阻挡大明前进的脚步,直接抓起来送去种地。只有百官听命,和他行动一致,如此一来,才能让他继续顺利执行自己的计划。
另外一个最重要的还是搞钱!大明承平数百年,那些大户人家一个个可以说富得滴油,仅仅一年时间,他也就抄了五个大户,十个中户,还有三个走私大家,就抄到价值数千万两白银的田地、商铺、珍宝。
大明的财政顿时一轻。有钱,才能办事,不然谁会为你卖命?他如此作为,整个官场自然是怨声载道,每天送到北疆的奏折和信件都能当柴火烧,不过他们要么找不到正德,要么辛辛苦苦找到了,都被一句话打回。
“是皇叔监国还是你监国?你闲得很啊,要不要来跟我打仗?走,咱们一起去草原打草谷!”至于某些大户干脆揭竿而起,想要造反?
问题不大。这一年以来,正德也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前半年横扫北疆,一个人带着曹正淳和一千黑骑,不眠不休,一路不停,横扫九边,哪个部落不服就打谁。
第二件事:后半年,他带着一千黑骑巡视全国边防,将百万大军裁撤到五十万,不服的就打。
当然,其中有不少本来就领的空饷。根据大学士王阳明计算下来,这裁撤一半大军,大明的战力不降反增。
真是离谱至极。
“王爷,文渊阁大学士,王阳明求见。”孙公公进来汇报。
“请。”王阳明不紧不慢进门:“拜见王爷。”
“免礼,王大学士,我交给你的任务办得如何了?”朱无视澹澹问道。不久前他才明白那正德将这王阳明火速提拔的原因,相识许久,他才知道此人武功、才学,竟然不在他之下。
王阳明作揖:“禀监国,三千名熟练使用新式记账法,以及新式数字的账房已经培养完毕,短时间内已经查清内库、国库、六部相关财物、银两等短缺。这是相关的缺损奏折。”让孙公公接过奏折,朱无视随便翻几页,长叹口气:“触目惊心。”可以说这六部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就没有不捞的。
是啊,辛辛苦苦考上科举,不捞一把,对得起自己昼夜苦读的辛苦吗?
“监国,你准备怎么解决?”王阳明好奇问道。朱无视沉吟一会,也觉得无奈,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可能整个大明就瘫痪。
“微臣觉得此事不宜牵扯太广,只诛首恶为宜。另外大明的俸禄根本不够那些官员们日常体面的生活,俸禄也应当提一提了……”王阳明直接给出意见。
龙场一行,他悟出真正的道理,夫心之学,主致良知。而以知行合一、必有事焉。
即万事万物,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追究其根本。朱无视点点头:“理当如此。”王阳明继续拿出一份奏折:“在整理收拾大明近二十余年财政卷宗,以及对比历代王朝的史事资料。微臣还发现了可能导致我大明国运受损,同样脱不开历朝历代国祚不到三百年的问题。”
“哦?王大学士,您说。”朱无视来了兴趣。不得不承认,这个王阳明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真的让他大吃一惊。
“第一,最重要的,也是历朝历代都会碰到的问题:土地兼并。王爷,你想想,大明承平数百年,只要不打仗,没有大灾大害,那人口只会越来越多。但土地田地就那么些,而那些大家大户还一直在用各种办法吞并土地,以后会发生什么?”王阳明问道。
朱无视想了想:“自汉以来,民得以自买卖田土,自秦开阡陌之后,田地即为庶人平民所开扩。但是,最后这些田地基本都被富者、贵者得到。富者有资金可以买田,贵者有力可以占田,耕田之夫,只能为富贵人家,权势之家出力,百姓和耕田的牛马没什么区别。最后,越来越多的百姓成为奴隶、仆人,只能成为那些大户人家的附庸,失去一切。”王阳明点点头:“的确,我称这大明所有土地的产出为总生产力,而大明的土地虽大,但终归是有限的,那么这生产力也是有限,能养活的人口也是有限。若大户拿去大部分的生产力,让那些千万黎民只能靠最基本地活着,那只要遇到大灾大害,万民倾覆只在旦夕之间。只是一次大灾还好,要是某些年大明一直遇到各种灾害,那只有一个结果,整个大明都会崩溃。”朱无视诧异:“怎么会这么巧合?”
“会!”王阳明坚定说道:“我总结了历朝历代的史事资料,大部分王朝的落寞其实并不是外患,很多都是内忧。那些人总说王朝末年,大灾大害不断是天人感应,皇帝无德。但有没有可能,我们生活所在的土地,就是每隔两三百年就天灾不断呢?而那时候,大户、朝廷本就将百姓万民压在一个极限,不断灾害下来,只有一个结果:官逼民反!也不得不反!因为他们都想活着。”朱无视陷入沉思:“你的意思是我大明过些年也会遇到连续不断的大灾大害,所以必须要提前做好各种准备?”王阳明颔首:“必须要做,未雨绸缪是必要的。这就是我今天汇报的第一件事:抑制土地兼并,各州囤积粮草粮食,最好能供应当地三到五年所用。”
“王大学士,这土地交易本就纯属自愿,那些大户高价买田,难道我还不让他们买?”朱无视无奈。
历代王朝不知道这个危害吗?华夏千年,不知道出过多少聪明人,但是他们没办法。
“王爷,我有一个妙计!我们可以在各地建立很多个皇家商会,他们的作用就是控制百姓生活基本所需的商品:粮食、盐、银两。不管是大灾还是大害,只要一直让粮食、盐保持在一个价格,谁还会去高价买田?”王阳明笑道。
朱无视若有所思。以前这皇商龌龊自然有许多,但只要王阳明那些账房培养出来,每隔一段时间清查账单,那这计划还真有实现的可能。
而且让朝廷控制粮食价格的基本前提,是朝廷有足够的粮食。以前自然不行,但只要土豆、番薯普及下去,推广种植,那还真有可能。
“兹事体大,我会上奏皇上,请他裁决。”朱无视缓缓道。稳了!王阳明点头,皇上那家伙现在沉迷打仗,只要是他们俩一起上的奏折,从来没反对过。
还记得他第一次和皇上见面的时候,他就递交了一份长长的三万字的治国方略。
当时皇上打开奏折的时候,他从正德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清澈见底的愚蠢。
等一会,皇上奏折随手往桌上一扔,就说了一句:“就按你的办。”自那以后,他就知道,这正德正是他所求的治世明君。
垂拱而治,千古一帝!
“王大学士,还有第二件事呢?”朱无视好奇问道。王阳明继续拿出一份奏折递过去。
“禀报监国,相比于历朝历代,我大明其实还有另一大害:藩王宗室。根据洪武二十八年诏,减‘诸王’岁给:亲王岁,禄万石;郡王岁禄二千石,承袭郡王照初封郡王,减半;镇国将军岁禄千石,而朝廷正一品俸禄才一千零四十四石;辅国将军岁禄八百石……但,洪武年间当时宗室也只有区区四十九人,如今正德年间,据微臣统计,总计有十万人之多,再过几年,甚至能达到二十万,三十万。而按照洪武年间的诏令,去岁我朝总收入一千八百五十万两,其中就有五百五十万两用于宗室俸禄的支出,整整占了三成之多。但这些宗室于我大明朝廷无半点益处,反而有不少人和当地官员沆瀣一气,迫害万民,扰乱法纪,损害我大明皇室威严。”朱无视眉头紧锁。
减少宗师俸禄这件事,其他皇帝肯定也考虑过,但他们怕的就是一件事:明成祖靖难。
当年明成祖起事的时候,三万对百万,谁也不认为他能赢,但他恰恰就赢了。
若是再出一个明成祖呢?沉思一会,朱无视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自己就是一个绝世高手啊。
若是那些藩王来京城找事,他打不过曹正淳还打不过那些废物?最关键的是,反正皇帝也不是他,靖难难道还靖到他身上不成?
问题不大!
“王大学士,你有何良策?”王阳明望着兴致勃勃的监国,陷入沉思。这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