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曜走出马车,走正门,在无数藏在暗处的视线下走入靖夜司内。
拿着司首给予的令牌,在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面具人指引下,弯弯绕绕,来到个小黑屋前。
这小黑屋立在靖夜司大堂后,地下是档案库,封锁着各种机密,从凶神的资料记载到大周百姓的生辰八字等等。
顾曜此前也曾经好奇问过这黑屋是什么,但那时询问的官员只说这黑屋是长安靖夜司阵法的核心,如今才知道,居然还是通往司首抚月小榭的“电梯”。
引路的面具人站在黑屋门前,从顾曜手中接过令牌,按在门中间,同时运炁使力,竟然将令牌一点点按入了门内。
随着令牌被门吞掉,一点白色在门上亮起,在门上画出了个太极鱼。
这太极鱼立刻让顾曜想起了那黑白相间的人头鱼,不由有些反胃的后退了半步,看着太极鱼在门上游动,缓缓吃出了一扇彩色的小门。
面具人又伸手探入门中,捞出令牌,交还到顾曜手中,推门让路道:“顾大人,请。”
收好令牌,顾曜走进漆黑的门中,跨过门槛瞬间,一股凉意席卷全身,脚下一下踩空,不由打了个趔趄,站稳脚后,却发觉自己已经出现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里。
扫视了一圈,屋内只有一张桌子,还有让客人席地而坐的草席,正对面,是一个白纸糊的门,回身看背后,已经变成了一堵墙,一张绘着太极鱼的画挂在墙上。
“司首?”顾曜出声,一边喊一边向着对门摸去。
拉开门,是个过道,过道两侧,是白云朵朵,冷风习习。
“顾曜,这边。”
凝玉出现在过道的尽头,出声招呼道。
“你来的太早了吧,我都才刚来,司首老...师还没起床呢。”
顾曜走到凝玉身前,注意到她的衣衫上有些许露珠,好奇问道:“你是在树上还是哪里呆了一夜吗?为什么衣服上会有露珠啊?”
凝玉歪头看了下,随手抖了抖:“刚在顶层汲取星光才结束,最近老师为了磨炼我们的心智,在我们周围布置下了阵法,保证冷风不在我们身边转成热风就散不去。”
她有些咬牙切齿:“每次修炼,都冻的我们打哆嗦,还要修炼到一身露珠才能出来,老混蛋折磨人有一手的。”
顾曜扯了下嘴角:“司首还要休息?他的修为应该不用睡觉吧?而且不是说他日日夜夜都在巡视大周吗?”
凝玉带着顾曜来到一个螺旋向上的楼梯,停下脚步:“等会你去到抚月小榭就知道了,我就不上去了,得赶紧下去用早膳了,不然什么东西都没得吃。”
“这里不是抚月小榭?”
“不是,这里是云藏水阁,藏在云里,站在下面是看不到的,通常都是接待像你这样来觐见老混蛋的人的,真正的抚月小榭在上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贼这次要你上去。”
凝玉说着打了个哈欠:“过去只有我和碧玉去过,嗯...还有天师来过,其他人,包括应慕道在内都没上来过,行了,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
凝玉挥手向顾曜告辞,自己重新走上云中的过道,身影被白云吞没。
顾曜则顺着楼梯螺旋向上,最终来到一个平平无奇的三层小楼前。
这小楼看起来,像极了记忆中的现代宅子,甚至门口还有门铃,门上还有猫眼。
按响门铃,等了一小会,门后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司首穿着围裙,带着一股烧烤的味道打开了门。
“顾曜啊,你来的比我想的要早。”
司首笑眯眯的让顾曜进来,还拿出了一双人字拖让他换上。
“有些别扭。”顾曜感觉身穿古装的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估计你要来,我可是特意将这个地方弄出来欢迎你,感不感动?”司首带着顾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指着客厅的电视道:“虽然只是个装饰,什么都放不出来,但看着怀不怀念?”
顾曜摸了摸,摇摇头:“看起来那位前辈来的比较早,我那个时代,年轻人哪里还看电视?都是手机电脑。”
“是吗?”
司首略显诧异,带着顾曜来到天台,一个烧烤架搭在此处,周围放着大量肉菜,黄酒、白酒。
“边吃边说?我觉得我们会很有共同语言。”
司首拉开椅子,笑眯眯坐下道。
顾曜也不客气,坐在他对面,伸手道:“我师父的神魂碎片。”
司首打量了他一下:“你没带劫剑,给你你留不住,以后有机会拿剑来,或者成就你的金丹再说。”
“行吧。”司首这样子也不像是反悔,再说他即便反悔,自己也没资格讨价还价,顾曜也没废话,愉快的收回了手。
司首顺手烤了一把肉,也不知从哪弄出来的调料,直接往上一洒,孜然味混合着辣味,直直冲向顾曜鼻子里。
给自己和顾曜倒上两杯白酒,司首道:“记忆里,那家伙很喜欢找人这么吃喝,但我有些搞不明白有什么乐趣。”
他拿着酒杯,向顾曜碰了碰,一饮而尽。
顾曜也是端起咽下,但酒入喉头瞬间便是炼化排出:“你不是有他的记忆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
司首摇摇头:“记忆是破碎的,再说,有记忆,我也不知道他的感情变化。”
顾曜皱皱眉,看着司首又给自己倒满了酒:“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你的。”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你,过去你还有些忌惮我,但自从在伏羲塔里点明一切之后,你反而无所顾忌。”司首盯着顾曜,“怎么?不怕我抽了你的魂?”
顾曜摊手,摆烂道:“很简单啊,我最大的秘密你都知道,最重要的是,你要对我动手,谁动拦不住,除非我每天都抱着天师大腿。”
“再说,你把我的秘密告诉天师,天师未必还会站在我这边。”他自嘲的笑了一句。
司首啧啧两声:“想的倒是透彻,来,喝一杯,让我再感受下那家伙为什么快乐。”
又是一饮而尽。
顾曜看着司首身形有些晃荡,提醒道:“我有事要问你,你可别睡了。”
司首竖起两根手指:“有其他的我,办事,你放心问。”
脑袋又晃了两下,然后啪叽趴在了桌上,醉晕了过去。
顾曜:“...酒量查到这个地步。”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其他的你,什么意思?分身?在自己家还用分身?”
“是啊,这混蛋,分出了几百个星辰分身,各种干活,只有他自己负责玩乐。”一句抱怨的话语从头顶传来。
顾曜抬头一看,又一个司首从空中飞了下来,满脸怨色:“这混蛋每天吃吃喝喝,却要我每天十二个时辰巡视广陵府,这次还是因为你来了才给我放半天的假,用来接待你,其他时候007,真是混球。”
这个司首穿着漆黑袍子,就连发簪都是黑的,落在顾曜身前,突然狠狠一巴掌抽在醉倒的司首后脑勺上,发出了一声呻吟:“爽。”
顾曜:“...”
抽完之后,这个司首才笑呵呵道:“顾曜啊,我们见过一次,之前你从麻姑山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我。”
顾曜问好一声,看起来这些分身性格都有些不同。
黑衣司首伸手道:“这边来,进屋子里说吧,本来你的事,就全部都由我来处理。”
再次回到屋内,黑衣司首一下坐到沙发上:“都是修道之人,就别玩那些花里胡哨的,我们开门见山,你问我答,不能说的我就当没听见。”
这么干脆?
顾曜扬了下眉毛:“天师印?”
“第一个就是这个吗?”
黑衣司首面色微微严肃了些,沉思片刻后道:“这个有些复杂,你可以认为,它是张天师证道的凭证,由于初代天师占得先机,所以得到了最大的好处,便有了天师印的出现。”
“其中具体的事,是天师府的隐秘,我也不知晓,只能说,天师印有自己的灵,还和天道有关系,它会引导人间的发展,当然,是修行者的发展。”
“我也曾经得到过它的指引,但现在想想嘛,它选择的应该是你的老乡,只是那个老乡被我反杀了,天师印在引导我一段时间后离开了我,应该是发现了这个。”
“至于后面吗,我也在寻找它,可它用了很多法子避开我,这期间还引导了你的师父,最后来到了你的手里,还灵性散去。”
黑衣司首突然坐正,拍了下手:“说起来,我本来一直以为天师印在老王八手里,因为他搞出了无常死主,后面又搞出了阴冥太子,我一度以为天师印的目的是想要掌控鬼界。”
“可是老王八后面颓废了,这说明天师印又抛弃了他,最后还是因为你掌控了地煞术,才让我注意到你。”
顾曜十指交叉,双手放在腹部:“地煞术?”
司首好整以暇,在沙发上挪动了下:“是啊,地煞术,天罡法,这些法门可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偶尔有些天资清奇,根骨格外合适的,比如颜意远,也只能掌握些皮毛,如今能学会完整剑术,是因为从我得到了些宝贝。”
“再比如天师府的一个长老,他研究通幽之术走火入魔,拿自己双胞胎孙子做实验,也只摸到一点皮毛。”
“你当时修为弱的可怕,却能完整执掌地煞术,这就是显眼的标志。”
司首说着翘起了二郎腿:“不过你当时身上阴冥之气格外扎眼,更像是阴冥太子,所以我也不敢确定,只好弄一出麻姑山试试。”
顾曜手陡然握紧:“弄一出麻姑山试试?”
“是啊,天师印最恨的可就是魔了,麻姑山里刚好有,但天师印没有出手,我当时看着可失望了,还以为又找错了,还好你最后用了一出天罡法。”
顾曜低下头:“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突然弄出一个麻姑山,虽说是测试,但难度也太大了,后面我也打听过,其他人从未听过什么测试,居然是这个原因。”
司首打了个哈欠:“天师印就说到这里吧,反正它灵性已经消散,估计你是它最后的作品了。”
“你不想拿回去吗?”
司首歪头:“拿回来干嘛?这东西是个烫手的玩意,更何况最有价值的灵都没了。”
顾曜点点头,抬起头问道:“天师印引导我走的金丹,你不想试试?”
黑衣司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你还没走通呢,再说,如果走了你的路,或许你的因果就要到我头上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走上你的路,这分身之法就没了,到时那混蛋要自己处理这么多事,他可不会乐意。”
顾曜长呼一口气:“所以你的星辰布道之术,就是天师印指引的路?我就说,你的阳神分身太过神奇了。”
说着说着,他又低下头,飞快推理道:“天师修为与你相差不多,分出一个修为弱小的分身已经很吃力了,但你却...等等,天师秘传不会便是天师的道吧?”
他看向司首。
司首无所谓道:“谁知道呢?我不关心这些,反正,我人间无敌啊,即便是天师,我想要平手也能平手。”
想平手平手,那想赢呢?
顾曜深深望了一眼,改口问道:“长乐坊织女的事,你知道多少?”
“都知道,包括那些魂魄。”
“那你不管?”
黑衣司首叹口气,站起身子,走到窗户前打开,看着外面的朵朵白云:“如果后面的人不是应慕道,我就管了,可是没办法,他是我的亲弟弟啊。”
“你...”
“别说了,照理来说,我是该管管的,但是...唉,另外,他们制造织女的手段,确实是走出了大周律法,所以我都能想管,也要弄出新的律法。”
司首回过身:“但你也能看出来,大周皇室可是看靖夜司很不顺眼呢?立法他们不会同意的,尤其他们也很想参一手。”
顾曜也是站起身:“那如果我去管,你会救下应慕道吗?”
司首轻笑道:“只要他犯了大周律法,该如何就如何。”
顾曜颔首:“长乐郡主和长乐坊?”
“你猜的很对。”
“伴月湖?”
“李九和带你走的通道,就是最早应慕道用的路,你顺着封掉的路走到头,就是伴月湖。”
话已经说开,想问的也问了,顾曜告辞。
走到门口时,又被司首叫住,转身一看,一个个衣着服饰各不相同的司首出现在屋子里,站的满满当当,手里都是端着红酒:
“顾曜,祝你成功,走出正确的路。”
他们齐声念道,举杯示意,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后,又恍若玻璃般破碎。
屋子也如泡沫般消逝。
顾曜回过神,发觉自己正站在黑屋的门前,刚刚一切,好似南柯一梦。
唯有太极鱼不断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