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万籁寂静,整个神京都在沉睡中。
突的宁国府二门上传出云板,连叩四下,正是丧音,打破了夜的沉寂,紧跟着,荣国府的云板也当当响起。
“爷~大爷~快起来!东府有人殁了!”茜雪忙起身,推了推仍在酣睡的贾瑞。
“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说不起来就不起来……”
贾瑞呢喃着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茜雪:“东府有人殁了和我有什么干系……”
话未说完,贾瑞像被电击一般坐了起来:“东府有人殁了?!”
正屋里贾代儒显然也听到了丧音,已经亮起了灯。
又有东府小厮来报:贾敬断气了!
代儒忙穿戴好了,在贾瑞的搀扶下往宁国府去了。
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大开,两边灯火,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贾瑞跟着刚到的宝玉,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贾瑞往贾敬脸上看去,只见头面肿胀,面皮青紫,正是脑出血的症候,跟着哭了一回见过贾珍尤氏。
彼时贾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贾珩、贾琛、贾琼、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蓝、贾菌、贾芝等都来了。
贾珍哭的泪人一般,和代儒等哀嚎着说道:
“我这做儿子的不孝,老爷养育我这般大,谁不知道老爷是个慈父?
如今我这不肖子还为在膝下尽孝半日,哪成想老爷就这么蹬腿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我打今日起便成了没爹的人了!苍天呐……”
一些不知内情之人见贾珍如此纯孝无不落泪,已经苏醒了的贾蓉也由人搀扶着在一旁恸哭。
只有贾瑞撇撇嘴:老扒灰是被你这个小爬灰给间接害死的,如今装什么孝顺?
凤姐在一旁宽慰道:“大哥不必太过悲伤,阖府上下哪个不知道大老爷是修炼成了的?
这回回家来,想是早已知道自己即将飞升,故而回来见你们最后一面的。
如今俗事已了,尘缘已断,便上天做神仙去了。”
众人都跟着附和。
贾政也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
贾珍哭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这是贾珍失手害死了贾敬,心中不安,想将丧事大操大办,一则安抚自己的良心,一则做个孝子姿态给外人看。
凤姐又问尤氏道:“怎么不见蓉哥儿媳妇?”
尤氏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前几天亲家公身子不大好,那孩子孝顺,听了后便回去省亲了。如今出了大事,已经派人去接了。”
贾瑞听了心叫不好,自己都筹划的差不多了,本想着明天就去偷偷将可卿接了远走高飞,哪想到贾敬居然这时候挂了!
如果可卿在娘家,自己偷偷接走了,一时半会儿宁府这边也不会察觉。
可贾敬死了,可卿作为长孙妇,被接回来自然少不了守灵尽孝,到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再脱身了就难了,只怕偷偷逃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发现孙媳妇不见了。
不说贾瑞烦恼,宁府这边众人都分派了差事,各管一摊事。
又烦贾琏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
有下人走遍神京寿材铺子,抬了几幅杉木板,贾珍因要面子好看,都觉不中意。
可巧薛蟠也闻讯来吊唁,听了这话便说道:
“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说是铁网山上出的,作了棺材,万年不坏的。
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的,原系忠义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用。
现在还封在店里,也没有人买得起。大哥若要,就抬来看看。”
贾珍听说甚喜,即命抬来。
大家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声如玉石。
大家称奇。贾珍便问薛蟠道:“价值几何?”
薛蟠笑道:“拿着一千两银子只怕没处买;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银子作工钱就是了。”贾珍听说,连忙道谢不尽,即命解锯造成。
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殓以上等杉木也罢了。”
贾珍如何肯听。
安排好了寿材之事,薛蟠便悄悄找到贾瑞,哭丧着脸道:“天祥,瑞哥儿!你可得帮我!”
贾瑞装作懵圈状:“是怎么了?文龙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薛蟠顿足道:“都怪我猪油蒙了心,偏偏信了什么修国府的人要典卖家产!
果然你说得没做,竟然是一群骗子做局坑我!
如今坑了我一万多两银子,人就没了!我妈也被我气得倒下了……”
贾瑞装出吃惊的模样道:
“我早就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你先别急,将事情详细说给我听听!”
薛蟠便将许多细节又讲了一遍给贾瑞,贾瑞思忖了一会儿问道:
“你上回找我借银子的时候说,你一开始从他们手上典的房契是真的?”
薛蟠道:“可不是呢!我还拿着房契特意往那边去看过,断定了是真的才又四处筹措银子。
到了这份上我也不瞒你,这一万多两银子多半是我和亲友借来的!
也有从外头高息借的印子钱,还偷偷将几处铺面给抵押了……
天祥,若是找不回来我就完了!你可得帮帮我!”
贾瑞也没想到薛蟠这个败家玩意居然会借高利贷,还把店铺给抵押出去了,果然是败家不等天亮啊!
“报官了没有?”
“报了!顺天府那边已经报过了,还一早就去了我舅舅那里说了这事儿,要不怎么来迟了呢!
我舅舅说让我找你帮忙,说你一定有办法!”
薛蟠说道。
贾瑞心里骂了一句,王子腾又给自己挖坑了!
估计王子腾也不傻,自然能将凤姐被骗的事和这次薛蟠被骗的事联系在一起,这还是在怀疑自己么?
“我知道了,我让倪二他们去四处打探打探,若是能得了什么消息我定然告诉你。”
贾瑞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说下去,便话锋一转:
“文龙,你将你们店里的这一副板拿来给珍大哥,是不是也想换点银子填补窟窿?”
薛蟠尴尬一笑:“都瞒不过你。我确实有这个意思。
这确实是副好板,怎么也能值个千八百两银子,已经在店里丢了多少年了,扔着也是扔着,到不去让珍大哥拿去用了。”
贾瑞蹙眉道:“这板哪里是平常人能消受得起的?
敬老爷可是白身,连个爵位都没有,这样可是僭越了,若追究起来,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是难逃的。”
薛蟠吐了吐舌头道:“我哪里想到这许多?也是一时情急了才想到这里。只在家里用,想也没事吧?”
贾瑞叹了口气道:“没事最好吧。你也别闲着,多往街上去转转,万一能撞上那群骗子呢?
我这就让人会知倪二他们,让他们多加留意。”
薛蟠感动道:“还是文龙够朋友!如此我便带人在街上去转转。”
贾瑞心中好笑:你的那点银子如今都在我手里呢,而骗你的人却近在眼前,只是你不得知道。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