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绛奴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用眼风淡淡地扫过那群熟悉的身影。
在庄园里生活了十几年，若说他对这里完全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
但这些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过客，并不会在他的内心里留下多么浓墨重彩的痕迹。
他看向楚八荒平静，依稀能看出毫无波澜的眼眸，最终还是向自己的内心妥协了。
“你在哪里，我都陪你。”
楚八荒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庄园里的其他地方都已经被焚烧了，楚八荒干脆做主，让所有人都挤在主楼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宝镜大人就醒来了。
虽然没有受重伤，但毕竟也失血过多而显得虚弱，他看着楚八荒的面庞，微微叹了口气。
“还好，我坚持没有离开，终于还是等到了我的小夜莺回来。”
楚八荒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自己为了做任务而随口编出来的谎言，竟会成为这个中年男人做抉择时的选择。
“您……为了等我？”
宝镜大人调整了一下坐姿，喘了口气笑道：“前几日我就接到了消息，血族人又再度崛起了，已经在许多地方开始屠杀百姓。”
“三百里外的繁空庄园请到了几位厉害的猎人，邀请我们这些庄园主共同投靠，一起抵御血族的袭击。”
“可我想着，你跑到外面去玩了，万一在外头看到了血族作乱的情景想要回家，家里却空无一人的话该有多害怕。”
“所以我还是决定不去投靠了，在这里等你回来。果然，你真的就回来了。”
看着宝镜大人慈爱的眼神，楚八荒忍不住鼻头一酸。
她低下头去，委屈兮兮地吸了吸鼻子：“父亲，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宝镜大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也沉了下去。
“素舒那个孩子，她……”
话音未落，却又叹了口气，“算了，不说她。听说你和绛奴都成为了猎人？在外面可吃了苦？”
楚八荒摇摇头，看向站在窗外凝望着自己的封绛奴，“父亲，纵使我和绛奴都是猎人，庄园里总归已经不安全了。”
“繁空庄园既然广发邀请，想必手中有些底牌。我既然已经回来了，就让女儿护送您一起前往吧！”
她和封绛奴毕竟都是血族人了，而他成为新王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若是继续留在落晖庄园里，日后想必多得是不得安宁的打搅。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打破这位父亲心中的希望。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女成为了血族人，这对他无疑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宝镜大人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也好。只是如今落晖的守卫军尽数战死，不知道繁空还愿不愿意收留我们了。”
楚八荒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来，“若他们真的招揽了血族猎人，那他们不敢不收。”
当日她被行刑的时候，总部虽然召回了大部分的猎人，但总有一小部分在外面没能赶回来的猎人，此时便成了百姓们对抗血族人的中坚力量。
这些人很可能还不知道楚八荒已经背叛了组织，被转化成了血族。
庄园的防御已经被攻破，此时再继续留在这里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说走就走，楚八荒当即去让麋安带领着大家把庄园里还没有被焚烧的物资收拾出来，随时准备上路。
封绛奴看着忙碌起来的众人，蹙起眉找到了楚八荒。
“你打算要去哪里？”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没有告知他。
楚八荒望向他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我和父亲要去投靠繁空庄园了。”
“你是血族的新王，带领的血族要屠尽人类，为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复仇。”
“而我是一个普通人，只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即便注定要死在血族手中，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弃生存的希望。”
“绛奴，我们注定将会是敌人。”
“所以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素舒已死，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两清。绛奴，我不怨你了。”
看着她眼眸中如同枯井一般不起波澜的瞳光，封绛奴只觉得心底生气莫名的恐慌。
她不怨他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热烈地喜欢他了。
此时他才真正的发现，好像从他放弃她，选择了素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她了。
封绛奴的喉头上下滑动着，过了许才涩声道；“你曾经说过，无论我贫贱还是富贵，是血族还是人类，你都会陪我。”
楚八荒却无谓地抿着唇笑了笑。
“是啊。可真心是用来珍惜，不是用来践踏的。”
她曾经那样拼了命地守护他，辗转于各个世界帮他完成那个连她都不知道的任务，纵使遍体鳞伤也无怨无悔。
她以为即便他失去了记忆，可自己于他而言，也是不一样的存在。
可是素舒却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让她明白不是的。
他贪恋的只是在黑暗岁月里没有享受过的温暖和关怀。
至于那个人是谁，好像都没有太大关系。
也正是因为素舒的出现，才让楚八荒想起了她一直刻意逃避的事实。
傅别尘是有爱人的。
他之所以冒这样大的危险，被一次次洗去记忆也未曾停下脚步，归根结底是为了回到他自己的世界。
那里还有他的爱人，在等待着他前往营救。
封绛奴看着她眼眸中流露出的一丝绝望，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又痛又无力。
“八荒，我对素舒……并没有男女之情——”
他没有说完的辩解被楚八荒快速打断，“没有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为各自的种族而战，是我们的宿命。”
封绛奴敛下鸦黑羽睫，过了许久才轻轻一笑。
“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好。”
“如你所愿。”
眼看着他就要转身离去，楚八荒却突然喊住了他。
“绛奴，能让我抱抱你吗？”
封绛奴的身形一滞，还没有回答，身后就贴上了一具柔软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