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折回杨家村的路上,方脑壳问,要不要准备武器,或者找帮手。反正现在咱们身上有钱,要购买简单的家伙用不着找黑洁明伸手要。若是人手不够的话,倒是可以打电话让黑玫儿协助。灰先生听了,不知是信不过黑玫儿,还是不希望被人看扁,所以一口回绝了方脑壳的建议。
“对付那样的人,五发子弹,已经足够了。”灰先生冷冷说。
鬼蚂蚱问:“先生,我听说六四手枪能装七发子弹,为啥你每次都说五发,你这个枪,是不是仿造的?”鬼蚂蚱这么一说,把大伙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说实在的,长这么大,像手枪这么高级的东西,一般的人怎么有机会玩。
灰先生把枪从腰间摸出来,放在手上用毛巾仔细地擦了又擦,还朝着枪筒子里面吹了口气。
“这后面两发,一发留给我自己,另外一发,留给背叛我的人!”他说。
大伙听了,自觉得发毛。像灰先生这样的老江湖,的确惹不起躲得起。
想到这儿,我忽然伸手往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
原来,卢医生给我的那瓶药丸还在。药当然是好药,不过我倒是希望一辈子都用不着。
在车上眯了一会儿,杨家村就到了。
大伙一下车,灰先生立即布置人手。这次留下来蹲守的,不是鬼蚂蚱和二流子,而是老铁头跟柱子。那三兄弟,方脑壳,还有我和二流子等人,则跟着灰先生径自朝小老头住的地方跑去。我们还没赶到,小老头居然主动迎出来了,依旧笑呵呵的。
“我就晓得几位爷会回来的嘛!杨家村的风光,很是迷人,用书里的形容词,叫啥……噢!想起来了,流连忘返!流连忘返!没错!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灰先生拔出抢,顶在小老头的脑门上:“你……给我进去!”
“好说好说!”小老头两只手高高举起。
灰先生将小老头逼进屋子,小老头指了指几根木凳:“几位爷,坐下喝杯茶?”
方脑壳笑问:“茶就不喝了,你说想跟我交个朋友,而我又大难不死。这天大的喜事,自然要先让你晓得噻!我们也不为难你,都是朋友,没得啥子说不通的。你只要告诉咱们,阴狗到底是啷个回事,还有山洞里为啥会突然塌方,还有你在这里的真正目的,就好!”
灰先生将子弹推上膛,让小老头蹲在地上。
“就是这个意思,你要是不说,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我姓谢的活到现在,好事坏事都干过。救过人也杀过人,救过的都是听话的人,杀过的都是不识抬举的家伙。”
小老头呵呵笑了几声:“我相信,好人不在世,祸害遗千年!我在这里,专门就是为了等待你这种人。这一等就是三年。还好你来了,不然……”
“不然咋样?”方脑壳问。
小老头揉了揉脑袋:“不然我会憋死,像几位这么有趣的人,实在少得很!”
灰先生的枪筒子顶在了小老头花白的头发上:“废话少说,刚才方脑壳问你的话,你都听到了没?听到了,就跟我认认真真,把这事儿说个清楚!”
“实在遗憾得很,隔行如隔山,对牛弹琴,对马吹箫,都是蠢人干的事!”
“你认为你很聪明?”灰先生压住怒火。
小老头看了看我,朝我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微笑在我看来,特别纯净,也特别令我不安。因为上次在山洞里,明显就是这小老头放了我一马。
这实在想不通,小老头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一个人救了一个不应该救的坏人,这种事情虽然让人觉得遗憾,但还可以理解。如果一个人救了他的敌人而且还坐以待毙,那就是相当让人觉得奇怪了。
这小老头就是如此!他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你为啥不跑?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会出来?”灰先生打量着小老头问。
小老头看了看那三兄弟,又看了看方脑壳:“你们明知故问。我为啥不跑?因为我生是杨家村的人,死是杨家村的鬼。少壮离家老大回,落叶总要归根。我这把年纪的人了,心态不好,腿脚也不好,活着每一天都觉得累,你说我去哪里?”
方脑壳笑:“上次过来,你不是说,你在这里搞研究,有滋有味的嘛!”
“呵呵,那都是骗人的鬼话。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你们应该会懂。那会儿,你们在我眼中,就相当于一个死人了。我当然说的就是鬼话。现在,你们又活过来了,我就只好跟你们说人话了。我在这里很无味,非常非常地无味,满意了吧?”
灰先生知道一时半刻问不出所以然,就对我说:“文宽,你去把这家伙的东西都收了,一麻袋扛到车上去。别的事情你都不要管,有些血腥的场面,小孩子最好别看!”
方脑壳知道灰先生要来狠的,就轻脚轻手帮我去收拾东西。
我们在小老头的屋子里找了个蛇皮袋,将小老头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将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装进口袋,我和二流子就回来了。方脑壳和鬼蚂蚱,还有那三兄弟,就留在小老头那儿陪他周旋。一路上我心急如焚,巴不得立马将小老头的私人物品打开仔细研究。无奈二流子就在我身边,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只好变得规规矩矩。
到了巴士里面,老铁头迫不及待问:“找到人了没得?”
二流子说:“找到了,那小老头嬉皮笑脸的,不晓得说些啥子,听不懂!”
将蛇皮袋扔上车,我们继续坐着等灰先生他们。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眼看着吃午饭的时间都过了,老铁头让我给方脑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我坐在老铁头的身边,拨通方脑壳的电话,还没听见方脑壳的声音,就听到有人在痛苦呻吟。呻吟声极其沉闷,就像将一个人的嘴巴封住然后再用开水泼他时发出的那种闷哼一样。
“文宽,你们还在车里吧?都差不多了,把车开到岔路口!”方脑壳在电话里说。
大家听了,柱子于是将车开到杨家村进村的路口上停着。
没多久,就见那边的农田里面,那三兄弟抬了个巨大的蛇皮袋过来。
三兄弟一人拉着蛇皮袋的一角,灰先生还时不时用脚踢一下。
到了巴士面前,灰先生说:“这厮守口如瓶,死活不说。我看这儿不是久留之地,就把人绑了带来。铁兄弟,你看白川河这地方,那儿适合杀人?”
老铁头有点惊慌,问:“先生,真要把这人做掉吗?”
灰先生回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掘他祖坟!这事儿没完!”
老铁头看了看方脑壳,方脑壳摊手,表示无法干预。
大伙只好跟着灰先生走。老铁头告诉他,在白川河有一个废弃的水电厂,就在白川河的河边。水电厂报废很多年了,啥都没了,就一栋吊脚楼在水面上。
灰先生听了,表示满意。便说:“你们觉得害怕,怕惹上麻烦的,这时候可以走了。钱也给你们了。要走就不要回头,要回头就不要走!你们自己决定!”
柱子开着车问:“先生,我……我可不可以……”
“人人平等,你把想去的人送到,你就可以走了。咱们在白川河就待这么一晚,明天就去梁文宽他老家白化自治州。到了那儿,黑玫儿自有安排!”
方脑壳突然站起来,往车门走。
“柱子,把车停了。这杀人越货的事,我方脑壳做不来……”
一车人都感到意外。我原本以为鬼蚂蚱会走,不料最先提出撤退的,居然是方脑壳。
“老方,你是来真滴,还是开玩笑?”鬼蚂蚱问。
柱子将车停下。
方脑壳背对着大家,大伙一时根本看不出他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灰先生问:“你真的要走?”
“是的,非走不可!”
“那好!”
车门打开,气氛变得很紧张。方脑壳的脚步极其沉稳,下了车后,头也不回,直往前走,大伙全都目送着他。就在他走出去二十米的时候,二流子突然喊:“我也走!”
鬼蚂蚱一把将二流子的肩膀按住,将其按在座位上。
“你给老子坐好!”鬼蚂蚱大喊。
方脑壳继续往前走,就在走出去五十米的时候,他突然站住。大约两分钟后,方脑壳才转身,大步流星走了回来。一上车就说:“开个玩笑!”
我不知道方脑壳为什么要开这个玩笑。
但我发现鬼蚂蚱的脑门上全都是汗。除了鬼蚂蚱,老铁头也是一头大汗。
方脑壳叫柱子:“柱子,没得事,继续开你的车。”
车子继续往前缓缓行驶,刚才发生的一幕,就像没有发生一样。
方脑壳扭过头,看着我微微笑了笑。
那个笑容,我突然觉得熟悉。原来,就在我跟着灰先生去找小老头的时候,小老头也露出过类似的微笑。突然之间,我觉得这群人有点儿复杂。
尤其是当我想到一个问题的时候,我更是怕得要命。
方脑壳走出去五十米,突然折返。在电视台做节目的时候,我曾看到过关于警匪大战的新闻,新闻上有警察这样描述:“那歹徒用的是一把六四手枪,这种手枪的有效射程是五十米。”
五十米!我顿时知道刚才那个玩笑背后的含义。
我的冷汗就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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