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1)

虞老夫人再次见证了虞歆的恨和怨怼,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她后悔当初的决定,后悔自己的心软,因为虞歆根本就是本性难移。

那赖医女恩怨分明,从不曾存害人之心,会因祖父犯了罪过,而愧疚自责。但虞歆不同,虞歆说着求情的话,眼里却只有不甘和怨恨。

昔日虞歆几次三番陷害阿娇,企图毁坏阿娇名誉,甚至在太后寿宴之日,损毁阿娇寿礼,要置阿娇于死地。她原想着,虞歆年纪小,在祖宅关几年,静静心,或许还能扭正性子,待日后知道错了,她就在蕉城找户人家,将虞歆嫁出去。

可虞歆自重回虞家起,就屡屡针对阿娇,显而易见的,是仍旧心怀怨恨。今日出了周氏的事,以虞歆的品性,定会将事情都责怪到阿娇头上,愈发恨阿娇。

如此深的恨意,虞老夫人如何敢纵虎归山,放虞歆安然嫁人?

谁知虞歆得了自由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人总要有取舍。虞老夫人虽心慈,却并不是糊涂的人,阿娇已经被虞歆母女害得没了亲娘,她不能再让阿娇受到伤害。

虞老夫人看着满眼怨毒的虞歆,狠心命令道:“徐嬷嬷,将虞歆送回蕉城祖宅,无令不得放出。”

她前次说这样的话,还有个期限,这次未言明期限,便是要一直关着虞歆的意思了。

虞歆听闻此言,顿时挣扎起来,不让徐嬷嬷和丫鬟们制住自己,“凭什么!我不去!祖母,我也是虞家嫡女,您的孙女,您不能偏心至此!我正青春年少,不想被关在深山祖宅里!”

虞老夫人示意徐嬷嬷用力,随后看向虞歆,“你多次陷害阿娇,差点害她丢了性命。我让你在祖宅反省,半年过去,你毫无悔过之意,自归家起,至现在,从未好好同阿娇道过歉,反而每每见到阿娇,便心存怨怼。犯了大错,还怨恨苦主,死不悔改,这样的不肖女,我虞家不敢要。”

虞歆拼着被扯断胳膊的风险,竭力挣扎,边落泪,边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偏心!若不是你们偏心,我又怎么会嫉妒虞华绮!无论我母亲做过什么,我是无辜的啊,你们为何不肯一视同仁?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总是在想,若虞华绮死了,虞家只有我一个嫡女,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忽视我?”

她哭得很伤心,为自己,也为周氏,“我娘有什么错?她只是爱得太痴,爱得太深!当年,虞华绮的娘本就病重,即便没有那药,也未必能久活。我娘好歹也为虞家添过丁,你们为了一个死人,就要用私刑害死我娘,难道半点情分也不讲吗?”

虞老夫人见虞歆死不悔改,还满嘴歪理,气得心口疼,钟仪见状,赶紧帮她抚胸顺气。

虞翰远刚到家,便听说周氏害死自己生母的事,这厢一进门,又听到虞歆如此言论,温润面孔一肃,斥道:“讲什么情分?我竟不知,哪条律法写明,杀人无需偿命,只需看情分。”

“你母亲手上鲜血无数,害得阿娇自幼没有娘疼,我们偏疼阿娇几分,有何不可?从小到大,虞家是缺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皇城贵女有的,哪样你没有?因为嫉妒,就想害死阿娇,我看你与你母亲一样,都是没心肝的白眼狼!”

虞翰远素来谦和,肃起脸,却也气势凛然,“把你关在祖宅又如何?依你犯下的罪行,把你关进牢狱都不足为过。若陛下知情,只怕你连进牢狱的机会都无,更别提祖宅。祖母心善,倒叫你倒打一耙!”

虞歆被一通斥责,惶惶落泪,只觉得所有人都针对自己,所有人都不肯给自己和母亲活路。

浓郁到几乎化作实质的恨,随着泪自眼中滚滚而落。

她无错,她娘也无错!

都是虞华绮的错!

原本她和娘已经回家,往事如尘,再无人提起,都怪虞华绮,找来这些人,重提当年旧事。

虞华绮是存心想害死她们母女!

虞华绮才是最恶毒的!

虞歆死死盯着虞华绮,黑沉的眼底已然不存理智,趁着徐嬷嬷松懈的片刻,猛地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扑过去划向虞华绮的脸。

她倒要看看,没了这张蛇蝎美人面,虞华绮拿什么蛊惑皇帝,拿什么母仪天下!

虞歆的突然发难,吓坏了屋内一干人等。

好在虞华绮身手不错,旋身躲过虞歆的袭击,一脚踩在虞歆右手手背。

徐嬷嬷等吓了个半死,见状赶紧冲过去,七手八脚地制住虞歆。

虞老夫人见虞歆这般狠毒,黑沉着脸,命人将她打三十手板,即刻送往祖宅,无令永不得出。

虞歆待要反抗,却被徐嬷嬷堵住了嘴,呜咽着说不出话。

前厅这边已经处理完毕,可虞父那儿却毫无消息,周氏也不知是死是活。

按理说,周氏害死人,该交由官府处置,可虞父恨毒了她,定会动用私刑。虞老夫人让虞翰远去看看,能劝便劝,即便周氏该死,也应由官府执刑,虞父实在不必为这样的人,双手染血。

虞翰远领命而去。

他也不想周氏死在父亲手里,理由却与祖母不同。

他是见过生母,是被生母抱过哄过的,得知生母为周氏所害,心里的恨,比起虞父只重不轻。

周氏该死,但不该死在虞家,不该占着虞夫人的位置。

秋意渐深,猎猎寒风击落枝头枯叶,枯叶飘落在地,很快被遍地鲜血染红。

虞翰远步入澹明轩,见周氏被长鞭打得皮开肉绽,冷眼看了许久,直到周氏几乎断气,才上前阻止虞父。

“父亲,她若现在死了,就是以虞家妇的身份死的。”

“留她一口气,写了休书,送她去府衙吧。我想,母亲也不希望这样肮脏的人,死后牌位进虞家宗祠,与她并列。”

虞父眼底的恨并未褪去,他被周氏死在虞家的后事恶心到,命人给奄奄一息的周氏灌了参汤,将周氏与休书,通通扔到周家大门外。

随后,他就去报了官。

寒风凛冽,周氏衣衫破碎,鲜血和尘埃让她肮脏而狼狈,她看着虞父绝情远去的背影,气若游丝地喃喃:“虞斯,你就这么恨我,这般恨我……我只是爱你啊……”

“我爱错了吗?”

周家发现大门外的周氏和休书,霎时闹得沸沸扬扬,要去虞家讨个公道,正当此时,衙役找上了门。

话分两头。

虞父回到虞家,开了祠堂,取出族谱,划去周氏的姓名。他握笔的手微顿,随后厌恶地划去虞歆的名字。

他处理完一切,实在按捺不住心头哀痛,昏倒在祠堂。

虞华绮正在存谨堂安慰祖母,听闻此事,立刻派了褚鲛去看,未几,自己也前往祠堂。

静谧的祠堂内,褚鲛给虞父号完脉,只说虞父这是心病,非药石能医,故而只开了个安神方,命药童去煎。

此刻虞父昏迷着,钟仪在存谨堂陪虞老夫人,虞华绮和虞翰远两兄妹便站在祠堂外,慢慢说了些知心话。

谈话内容,多是有关程雁琳的。

虞华绮没见过生母,自幼便喜欢从哥哥口中,一遍遍听她的故事。

近日时常有雨。

两人说着说着,天色渐暗,风声大作,似有雨意。

巧杏自墙角迎着风跑过来,“姑娘,陛下来接您了,圣驾正往府里来。”

虞华绮闻言,微微蹙眉,旧事突然被揭开,家里人心情都不好,她想留在家里,照顾祖母和爹爹,过几日再回齐王府。

“知道了。”

虞翰远不知妹妹的打算,见风雨欲来,打算背父亲回澹明轩,“阿娇先回掌珠苑吧,陛下一时半刻不会到,别叫雨淋着了。”

虞华绮颔首,看着哥哥将父亲背上小轿,正准备离开,恰好遇到收拾着药箱,从祠堂内走出的褚鲛。

“褚大夫。”

褚鲛绑着药箱系带,忽然听到虞华绮的声音,赶紧弯腰行礼,“请虞姑娘安。”

此刻风正急,他一弯腰,没关严实的药箱中被刮出张红纸。

虞华绮站在下风口,微一抬手,便接住飞来的纸张。

她略扫了一眼,疑惑道:“这是什么?”

褚鲛见红纸落到虞华绮手上,立时心慌不已,却在虞华绮看向自己的瞬间,变脸笑道:“虞姑娘,这是关于换皮术的记载。”

虞华绮闻言,感兴趣道:“换皮?何人需要换皮?”

褚鲛不敢隐瞒,怕弄巧成拙,反而引起虞华绮的怀疑,“此术多为天生面部有胎记,丑陋难看,或是受了伤,疤痕难祛的人准备。”

虞华绮曾听说,有因胎记而终生难嫁的女子,故感叹道:“世间竟有此妙法。若真能帮人弥补天生残缺,也算是件好事。”

她将红纸还给褚鲛,转身准备回掌珠苑。

褚鲛见她并未起疑,松了口气,在萧瑟秋风中抹一把汗。

谁知虞华绮忽而回头,问道:“对了,换皮的过程是怎样的,很艰难吗?”

褚鲛哪敢细说,“是,换皮的难度极高,所需药材药引,皆十分罕见,老夫也只是正在研究。其中分离皮肉的过程,实在血腥,虞姑娘还是莫听为好。”

虞华绮仅是好奇,见褚鲛似乎不欲多言,便没有细问,趁着风雨未至,朝掌珠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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