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莟儿那孩子昨夜辛苦了一夜,怎地一大早就过来请安了。”宁凡之一副慈父地做派,吩咐着白氏身边的宋嬷嬷道,“快添副碗筷来,再让小厨房送一碗阿胶蜂王羹来。”
“给父亲母亲请安。”宁芷莟走上前来向着宁凡之与白氏福礼道,“母亲一夜未睡安稳,莟儿给母亲带来了公主赏赐的上好山参来。”
“莟儿真是孝顺,昨夜为着你五妹妹熬了一夜,今日还特地赶来静蕤轩请安。”白氏起身牵过了宁芷莟的手道,“一大早巴巴地赶来定还未用过早膳,不如在母亲这里用些再走。”
“多谢母亲关怀。”宁芷莟看着白氏假惺惺地笑颜,强忍住胃里翻腾地感觉坐了下来,“母亲做得一手的好汤羹,莟儿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宋嬷嬷吩咐小丫鬟将碗筷摆在了桌子上,又将那碗阿胶蜂王羹呈给了宁芷莟:“这是相爷特意吩咐小厨房为二小姐熬的阿胶蜂王羹,二小姐昨夜一宿没睡,喝这个最是补血补气了。”
“多谢父亲关怀。”宁芷莟万分感激地看向宁凡之道,“父亲一片慈爱之心,真真是我们众姐妹的福气。”
“你父亲一子五女,常说女儿嫁出去便要受婆家的拘束。”白氏接过宁芷莟的话茬锦上添花道,“平日里你父亲自然是要多疼着你们众姐妹的。”
宁芷莟眼瞧着宁凡之与白氏皆是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地做派,笑得更加柔婉:“父亲母亲自是疼着我们的,否则母亲也不会一夜不得安枕,记挂着五妹妹的病情。”
“今日一早秋分来报说是你五妹妹已是见好了。”宁凡之夹了一块蜜莲鸡块放在了宁芷莟的碗中,“你妹妹能脱险全靠着你照顾周全。”
“女儿惭愧,虽是稳住了五妹妹的病情,却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宁芷莟顿了顿又继续道,“女儿一早赶来就是为了来问过父亲的意思?”
左相府慈安居。
“天气这样冷,老夫人怎么不多睡会。”福嬷嬷捧着一件狐皮大氅走了进来,“看着外面的天色,怕是又要下雪了。”
“人老了,不中用了,醒了便睡不着了。”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道,“五丫头可挨得过这几日?眼下快近新岁了,跟着又是华儿嫁入王府的日子,若是赶上白事便是大大地不吉利。”
“奴婢正要向老夫人回禀此事。”福嬷嬷将狐皮大氅递给了身边的嬷嬷,而后来到老夫人身边,接过了小丫鬟手中的檀木梳子,“二小姐一早就去了静蕤轩给相爷和白氏请安,说是九公主说想让五小姐入宫养病,顺道也可陪着公主解闷。”
“不妥。”老夫人跟着又道,“五丫头感染的是寒疾,唯恐病气过人该避嫌才是,怎能冲撞了公主。”
“老夫人您觉得不妥。”福嬷嬷替老夫人挽好了发髻,“相爷也势必不会答允的。奴婢却唯恐五小姐留在府中,会将病气过给了其她小姐。”
老夫人想了想后转头向着福嬷嬷吩咐道:“派人去静蕤轩传话,就说我的意思送五丫头去静安寺养病。”
“奴婢这就派人去。”福嬷嬷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后立刻掀帘走了出去。
静蕤轩这边宁凡之正不知要如何将宁宛然那颗烫手的山芋扔出去,慈安居那边的老夫人跟着便派人来传了话。
“还是你祖母考虑的周全。”宁凡之为着将烫手山芋甩了出去而暗自欢喜,“然儿染了风寒,自是不能入宫的,留在府中又怕过了病气给众姐妹们,去往静安寺养病亦是再妥帖不过的。”
“女儿听从祖母与父亲的安排。”宁芷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早就乐开了花。
“为父去瞧过你五妹妹后再去上朝。”宁凡之边往外走边提醒着宁芷莟道,“等你五妹妹身子好些了,立刻就动身前往静安寺,越早去往静安寺越利于你妹妹将养身子。”
宁芷莟早已看透了宁凡之的凉薄无情,自也就不会失望,当下只是满口称是应了下来。
宁芷莟陪着宁凡之与白氏才走到云溪阁外,便瞧见了不远处被福嬷嬷搀扶而来的宁老夫人。
“儿子给母亲请安,儿媳给母亲请安,孙女给祖母请安。”众人一齐向着老夫人请安问礼。
“听说五丫头不大好,我特来瞧瞧她。”老夫人整个人被严严实实地裹在一件狐裘大氅里,怀中更是抱着放足了炭火的紫金手炉。
“母亲年纪大了一向畏寒,打发了福嬷嬷来瞧瞧便是了。”宁凡之忙走上前去扶住了老夫人,“要是着了风寒便是咱们这些小辈的罪过了。”
“相爷说得极是。”白氏也忙走上去从另一侧扶住了老夫人道,“母亲该留在屋中好生将养身子才是,府中诸事儿媳皆会照料着的。”
“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也是个能干的。”宁老夫人拍了拍白氏的手背道,“五丫头是个苦命的,姨娘才受了难,眼下她便又不好了,我自是要来看她一眼的。”
“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从屋里迎出来的宁馨予在给长辈们见过礼后又转向了宁芷莟道,“馨予见过二姐姐,照顾五妹妹让二姐姐受累了。”
“你倒是心疼你妹妹,一大早便来看她了。”宁凡之素来喜欢会拍马屁的宁馨予。
“华儿昨夜便想来瞧五丫头的。”白氏忙在宁凡之面前称赞宁挽华道,“是我怕她受了风寒,这才让秋雨给拦住了。”
宁凡之从前也是真心疼爱那个美貌的嫡长女的,可自从宁挽华接二连三的闯下大祸,宁凡之便是一次一次的对宁挽华失望下来。
白氏见着宁凡之迅速冷下来的脸色,心知扭转宁凡之对宁挽华的印象不能急在一时,当下便转了话题看向了宁馨予道:“你五妹妹现下如何了?人可是清醒的?”
“馨予方才进去看时五妹妹还昏睡着。”宁馨予回答道,“但李郎中方才给五妹妹把过脉,说五妹妹脉象平稳,只需静养些日子便能……”
“如何……”白氏着急地问道,“可是会留下什么病根?”
宁馨予红着脸低下了头,老夫人立刻反应过来,说道:“咱们还是进去问了郎中更清楚些。”
因着宁宛然还昏睡着,众人只是隔着门帘看了一眼,跟着便去往偏厅向李郎中询问宁宛然的病情。
“李郎中有什么不妨直说。”宁凡之装作一副着急的样子道,“只要能医好身上的病,相府必不会吝惜钱财。”
“回相爷,五小姐寒冬腊月跌入池塘,寒气已入骨髓。”李郎中顿了顿后终是说道,“日后怕是不能享承欢膝下之福了。”
宁凡之以为宁宛然不过落下病根,至多也不过是身子柔弱些,却没料到她经此之后竟是不能生育了。
白氏追问道:“可有法子医治?还请李郎中想想法子。”
“五小姐寒气侵体,伤了根本,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挽回了。”李郎中如实相告道。
“秋分,送李郎中出去。”白氏吩咐了身边的秋分道。
“莟儿,你可想得到什么法子医治你五妹妹?”宁凡之转向了宁芷莟问道,“又或者大内的御医能有什么好法子?”
宁芷莟一脸沉重地叹了气道:“五妹妹伤了根本,想来再名贵的药材,再高明的医术也是无能为力的。”
“五丫头是被皇上指给了毓亲王为侧妃的人。”老夫人一脸凝重地蹙起了眉头道,“皇家娶妻便是为了开枝散叶,如今五丫头这个样子若是入了王府乃是大罪,不入王府更是抗旨不遵。”
宁凡之何曾没想到这层利害关系,眼看着宁挽华就要嫁入恒亲王府,宁玉成又颇得启帝赏识,左相府眼看着就要走向巅峰,如今却是头上被冷不丁地悬上了一把钢刀。
“不如我进宫去求求皇贵妃娘娘。”白氏故意想出了个馊主意道,“又或者可以让二丫头入宫求一求公主殿下?”
宁凡之立刻瞪了白氏一眼道:“五丫头与毓亲王殿下是御赐的姻缘,并非是毓亲王想要悔婚便可以改变的,万一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反而会弄巧成拙。”
老夫人跟着叮嘱着身边的福嬷嬷道:“这件事情今日决不能出了这间屋子,谁敢说出去便是不想要全家老小的性命了。”
福嬷嬷连连称是后便下去一一封了下人们的口。
宁芷莟知道白氏这是不想做恶人,才会出了个馊主意将自己先摘出去了,宁挽华虽是个蠢笨的,但白氏却是个聪明的。
偏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众人的呼吸声亦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宁馨予就差要将头埋进膝盖了,她原本是来表演一番姐妹情深的,却没料到会遇上这样晦气又棘手之事。
宁芷莟则是双眸平视着地面,等待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故作一番挣扎后,掉入她设计的“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