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寒月离开良久后,素心仍是愣愣地坐在软塌之上回不了神,身旁小几上杯盏中盛着的是方才被烧成了灰烬的信笺,上面详细的写了宁芷莟此番反击的所有谋划,正是因为事关重大,上官寒月这才会冒险入了恒亲王府,亲手将信笺交到了素心手中的。
“素心姑娘,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着吧。”如今已是覆上了人皮所制面具的璧雪,走过来温言提醒着素心道,“让奴婢伺候着姑娘您就寝吧。”
“璧……”素心险些便要喊出“璧雪”的名字来,却又硬是将“雪”字咽了回去,转而说道,“连翘,我自己来便是了,你先出去歇着吧。”
连翘如何就变成了璧雪了,此事还要从一炷香之前说起,那时素心刚看完了宁芷莟的全盘计划,正将信笺丢入火中烧毁时,便听见门“咯吱”一声轻响,素心已是下意识地扣紧了手中的银针。
“且慢。”正当素心手中的银针要出手时,却是被上官寒月拦了下来道,“是许久不见的故人了。”
素心眼瞧着推门而入的“连翘”,心下正琢磨着上官寒月那句好久不见的故人是何意思时,便听到连翘用了璧雪的声音向着她道:“素心姑娘,一别大半年,璧雪听说二小姐身陷囹圄,便快马加鞭从北境赶来了帝都城。”
“璧……璧雪……”素心惊得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覆着人皮所制面具的人道,“璧雪,你怎么来帝都了?”
璧雪走过去牵住了素心的手道:“素心姑娘,是我毓王爷带了我来恒亲王府助素心姑娘一臂之力的。”
素心亦是欢喜地握住了璧雪地手道:“北境一别也有大半年了,如今见着你安好我便放心了,苏……”话说到一半时,素心便又改口道:“楚大将军可还安好?”
璧雪回握了素心的手道:“将军一切安好,此番正是将军不放心帝都这边,这才派了璧雪来帝都探一探情况的。”
“璧雪,如今小姐乃是兵行险着,你的身份亦是万万不能暴露在人前……”素心最是懂得宁芷莟的心思了,知道她此生亏欠最多的便是苏墨文了,哪怕是要宁芷莟粉身碎骨换得苏墨文一世平安,想来宁芷莟也是不会有丝毫犹疑的。
璧雪却是打断素心的话道:“素心姑娘与二小姐不想连累了公子与璧雪,公子与璧雪自然也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小姐与素心姑娘身陷囹圄而不闻不问的。”璧雪忽然抬起头郑重地看向素心道:“二小姐曾对璧雪说真心方能换得真心,二小姐与素心待璧雪一片真心,璧雪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如今无论素心姑娘如何劝说璧雪,璧雪也是不会丢下二小姐与素心姑娘独自回北境的。”
素心素来便知璧雪是个心地善良且又懂得知恩图报的好姑娘,否则也不会念着苏墨文待她的那一点好,从此便下定决心死心塌地地跟在苏墨文身边了。
上官寒月眼见着素心与璧雪良久未见,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于是轻咳了一声后道:“全盘计划如今已是尽在二位姑娘心中了,明日咱们按照计划行事便可,本王先走一步了。”
素心与璧雪一齐向着上官寒月屈膝行礼道:“王爷好走。”
璧雪眼看着上官寒月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这才转过身来问素心道:“二小姐与王爷可缔结了秦晋之好?”
“如今帝都形势复杂,又哪里容得下这些儿女私情。”素心自知三言两语是说不清上官寒月与宁芷莟之间爱而不得的复杂因果的,便故意岔开话题道,“楚将军可有什么话要素心代为转给小姐的?”
璧雪起初见到素心一语猜中了苏墨文的心思,心下当真是颇有些吃惊的,但转念想到素心与宁芷莟乃是焦不离孟地帕交,便也觉得不甚稀奇了,于是坦言道:“素心姑娘猜得极准,公子当真托了璧雪给二小姐带一句话的。”璧雪说话间已是覆上了素心的耳廓低声耳语起来。
素心与璧雪虽是在凉地逃亡北境的路上相识的,相处的日子也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但从凉地到北境一路之上皆是杀手追在众人身后的,若不是众人肝胆相照,若不是璧雪想到了偷天换日的好计谋,素心怕是早已经殒命在心狠手辣的宁挽华手中了。
正是因为宁芷莟,素心与璧雪乃是患难与共,同生共死的交情,上官寒月此番放才敢将如此重要的机密泄露给璧雪知道的。
素心与璧雪又闲聊了一阵,璧雪走到窗边眼看着窗外已是接近四更天的天色,已是转过身来对素心道:“为了明日不被任何人看出破绽,从这一刻开始,你是素心姑娘,而我则是帝都恒亲王府的侍女连翘。”
“素心姑娘,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下吧。”如今已是覆上了人皮所制面具的璧雪已是有模有样的道,“让奴婢伺候着姑娘您就寝吧。”
“如此便有劳了。”素心从来都是温婉和善的性子,哪怕是如今被上官清峑奉为座上宾,也是没有在一干小侍女面前耀武扬威的。
素心方才卸下了身上的一应钗环首饰,璧雪便已是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姑娘,让奴婢来为姑娘卸下面上的妆容吧。”
璧雪的易容术与宁芷莟相比亦是不遑多让的,故而她早在几日前便化妆成小丫鬟的模样潜入进了素心所居的听雨轩,躲在了暗中将连翘侍奉素心的一举一动瞧了个仔细,如今这才敢依样画葫芦的学着连翘的样子为素心卸妆的。
“我自己来吧。”素心在看到璧雪拧了帕子走过来时,下意识间已是从杌子上站起身来道,“我自己来便可以了。”
璧雪以为素心是不习惯将她当成下人使唤,正要劝着她尽快适应彼此的身份时,却是好像看到了素心面颊上的不妥之处。
这几日璧雪本是一直躲在听雨轩的暗处观察着素心与众人日常相处的琐碎之处的,却是在午间听说了上官清峑要来看望素心时,因为一时心中发憷而躲开了众人的视线,这才没有看到素心跌伤了脸的。
璧雪在来恒亲王府前自然是听上官寒月提起过恒亲王上官清峑的,知道上官清峑是个厉害的人物,这才会在白天里听说了上官清峑要来听雨轩时而下意识地躲了起来的。
“素心,你的脸……”璧雪似乎是看出了素心脸颊上的不妥之处,本能地便已是朝着她的伤处伸出了手。
素心被触碰到伤口,下意识地便直往后面躲,璧雪这才肯定自己没有看错,手上稍一用力便已是扯下了素心掩盖在伤口上的伪装。
“素心,你的脸受伤了。”璧雪惊呼出声道,“受了伤的地方是不能用羊皮捂着的,若是伤口化脓了是会留疤的。”
“不打紧的,我已经涂过药膏了,伤口自然是不会溃烂的。”素心本是想瞒着璧雪的,却不料她眼睛实在太毒,竟是一眼就看出她的脸受伤了。
“你的脸已经红肿了,若是再不注意,日后定然是要留疤的。”璧雪边说便从墙角的矮柜里翻出了各色的膏药,其中便有那一剂祛疤的良药如玉膏。
“璧雪。”素心从璧雪的手中直接夺过了盛在彩色珐琅瓶中的如玉膏,“明日乃是救小姐出狱的关键时刻,我实在是没有心思涂抹什么如玉膏了。”
“你害怕我们会看到你脸颊上的伤,你不想为着自己脸上的伤而影响了全盘计划。”璧雪最是善于揣度人心,又怎么会猜不透素心这一点小心思了。
素心看向了璧雪,语气中是几乎透着恳求的意味:“璧雪,无论你看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我都求你务必替我保守秘密。”
“你都不惜求我了,我自然是会替你守住秘密的。”璧雪本也不是多嘴饶舌之人,见着素心这般恳求自己,当下便应下道,“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自然也是不会乱说些什么的。”
璧雪虽是有些怀疑,却也是并未深思的,毕竟上官清峑与素心的身份乃是天上的云彩与地上落泥的距离,但如今璧雪眼见着素心这般郑重地恳求自己守口如瓶,心中便已是隐隐有些猜到了二人之间的牵扯了。
若是素心与上官清峑二人之间毫无牵扯,何故上官清峑前脚方才来到了听雨轩,后脚素心的脸便伤了。想来素心除了害怕脸上的伤会动摇宁芷莟的决心,心中定还顾忌着其他事,例如她脸上的伤有可能会牵连出她和恒亲王上官清峑不为人知的隐秘。
“早些歇着吧。”璧雪没有再继续劝说素心了,因为她知道人一旦为了一个“情”字下定了决心,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头的,苏墨文于宁芷莟如是,她于苏墨文亦如是,想来着凡尘俗世中凡是动了真情的男女,皆是会为情所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