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身为左相府的嫡女,二小姐宁芷莟每每都是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是拿不出银子来打赏身边伺候着的下人们的,久而久之那些个伺候在宁芷莟身边的人因为心存着怨念,自然是会故意躲懒,玩忽懈怠着的。
不过是白氏耍得一点小手段罢了,却是让年幼的宁芷莟吃尽了苦头,若不是有素心与素蕊两个丫头伴在身侧,那时的宁芷莟怕是要亲自浆洗自己的衣裳,以及打扫自己的房间了。
白氏为了自己贤良的继母名声,自是不会在吃穿用度上为难了宁芷莟的,虽是将月例银子以及宁芷莟该得的东西尽数都发放了下去,却是因为底下的人故意躲懒而落实不到实处的。
左相府中只有宁挽华与宁芷莟两位嫡出的小姐,其余皆是庶出的小姐与公子,又因为宁芷莟是原配发妻所出,身份理应是要比续弦所出的宁挽华更为尊贵一些的。
故而每个月宁芷莟的云溪阁不论是月例银子,还是所分得的东西皆是头一份的,三小姐宁馨予便曾因为宁芷莟高贵的出身而嫉妒过她。
若不是有一回,宁馨予曾碰巧跟着宁挽华装模作样的去云溪阁探过一回病,当真是不会想到看似锦衣玉食的宁芷莟,实际上却是过得比翠微阁的五姨娘母子三人还要惨上几分的。
翠微阁的五姨娘,五小姐以及六公子,下人们至少还会顾忌着时不时去看上六公子一眼的宁凡之的,可自从叶澜霜过世后,宁凡之就再也没有踏入过云溪阁一步了,慈安居的老夫人本就是不同意宁凡之娶世代清流之家的叶澜霜的,自然是连带着也不待见宁芷莟这个孙女了。
那是很多年前,那时的宁芷莟还没有经历转世重生的奇遇,那时的宁芷莟不过是如母亲一般善良柔顺的小姑娘。
那日宁馨予正在宁挽华的琼华阁中吃着冰碗,那年的夏天格外的闷热,忽然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宁芷莟着了风,半夜竟是发起高热来。
那一日白氏正巧去了右相府与右相夫人喝茶去了,福嬷嬷则是推脱说是老夫人身子不适,让下人们去找了琼华阁的大小姐做主。
宁挽华眼见着府中的当家人皆是不得空,一向以长姐自居的宁挽华便带上了宁馨予前往云溪阁探望了宁芷莟。
宁馨予虽是时常巴结着白氏母女,白氏眼见着宁馨予孤苦无依,也是愿意抬举她几分的,但宁挽华却是忌惮着宁馨予的美貌不愿与她过多的亲近的,那时左相府中人人皆知大小姐宁挽华格外看重四小姐宁墨茹,无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要遣了人给宁墨茹的繁英阁也送去一份的。
不知内情的人自是以为宁墨茹更合大小姐的眼缘一些了,但身在其中的宁馨予却知道宁挽华不过是忌惮着自己的美貌,这才会故意选择与容貌平庸的宁墨茹亲近的。
那时的宁挽华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宁馨予也不过刚满十岁而已,心中自然是没有如今这么多弯弯绕绕的,那时的宁馨予当真以为天生怪疾的宁芷莟,亦是能凭着尊贵的身份在云溪阁中安享富贵的,直至她随着宁挽华入了云溪阁,亲眼瞧见了云溪阁中虽是衣食不缺,但侍奉在宁芷莟身边的下人却都是些个偷奸耍滑之辈,扔下一夜高热不退的宁芷莟不管,竟是扎推般的聚在院子里摇着骰子,眼见着宁挽华进了院子,这才纷纷弃了骰子,讨好着向着宁挽华请安的。
宁挽华眼见着院中众人聚在一起赌牌的情景却也并不动怒,而是向着身旁地宋嬷嬷使了个眼色,宋嬷嬷会意后立刻便从怀中取了一袋银子交给了管事嬷嬷。
那管事嬷嬷得了银子后,一番点头哈腰的奉承巴结后,这才领着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宁馨予眼见着伺候在云溪阁的嬷嬷如此懒怠,心中便知宁芷莟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的,接下来所看到的一切似乎是一一证实了宁馨予内心中的猜想。
宁馨予在随着宁挽华进了宁芷莟的卧房时便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走进其中方才瞧清了屋子正中央的彩釉大瓷盆中正盛着满满一盆冰块。
那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府中各房之中除却不得左相欢心的翠微阁,其余的房中皆是用到了冰块的,虽说是都分到了冰块,但是所分的数量却是大不相同的,像是琼华阁与云溪阁所分得的冰块自然是最多的,其次便是与大小姐宁挽华交好的四小姐的繁英阁,最后才是宁馨予的紫萱阁。
分得多的院子中自然是不用节省着用冰的,例如宁挽华的琼华阁中便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用冰的,分得最少的宁馨予的紫萱阁则是只有中午小憩和晚上入眠时方才能用冰的,其余的时辰哪怕是在溽热难受,也是要忍耐着的。
炎炎夏日却仍是要穿五层衣裳的,特别是在用膳时,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有时一顿午膳下来里衣便已是全部湿透了,只得是吩咐了小丫鬟准备了温水倒入木桶中,沐浴更衣后身上方才会清爽一些的。
宁馨予还清楚地记得从前她因为天气炎热湿了衣衫时,伺候在身边的雨薇每每总是用艳羡的目光看着琼华阁与云溪阁的方向,说是投胎投的好就是不一样,哪怕是二小姐因为天生怪疾被相爷禁足在了云溪阁中,云溪阁中分月分得的份例在众小姐中也是头一份的,甚至还远胜于续弦嫡出的宁挽华。
若说从前的宁馨予的确是有几分羡慕嫡出身份的宁芷莟,但自从亲眼见到过云溪阁中宁芷莟生活的窘境后,宁馨予却是再无半分艳羡之意的,相反从那一刻开始宁馨予对白氏亦是深深含了畏惧之心的,哪怕是有着嫡女身份的宁芷莟亦是在白氏手下过得举步维艰,更何况是她这样空有一副美貌,却没有生母在旁护持着地孤女了。
“小姐,夜深了,该歇着了。”雨薇眼瞧着站在窗边看着一轮孤月,丝毫没有睡意的宁馨予,这才上前为她披了件衣裳,“小姐,如今已是秋日里了,夜间水汽重,还是将窗户关上吧。”
“雨薇,你说我选择死心塌地依附着大姐姐是不是错了?”宁馨予想起白天与老夫人陈氏的一番对话,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大小姐身后依靠着白氏一族,如今又多了皇贵妃那样的婆母为她撑腰。”雨薇走上前关好了窗扉,“小姐选择大小姐做靠山自然是没有错的。”
“雨薇,我自幼丧母,若不是我处处谨慎,讨得了大夫人的欢心,怕是要落得和四妹妹一样的下场了。”宁馨予乃是心机深沉之辈,从不肯在人前显露软弱一面的,如今语气中却是明显含了几分荏苒之意,“其实有时候也是十分羡慕大姐姐与四妹妹的。”
雨薇自是可以理解宁馨予羡慕宁挽华的,出身相府的嫡女,又有一个有权有势的舅家,与宫中的皇贵妃亦是沾亲带故的,不光是宁馨予,怕是天下女子都会羡慕左相府大小姐的出身吧,但宁馨予说羡慕四小姐宁墨茹,雨薇便不知道是何因由了,四小姐宁墨茹虽说有个得宠的姨娘,但自身却是容貌平平,资质平平并不得夫家的欢心的,便连与安国公府的亲事都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得来的,更何况如今四姨娘一去,宁墨茹便等同失去了所有,将来的日子怕是要比尚还未出阁的五小姐艰难得多了。
“我从前的确是羡慕大姐姐的出身,羡慕她托生在了大夫人的肚子里。”宁馨予似乎是看出了雨薇眸中的不解之意,于是跟着解释道,“但自从那年我亲眼看到同为嫡女出身的二姐姐竟是过得那般的艰难,我便知道哪怕是出身高贵,但若是没有生母护持着,一切也都是枉然的,从前的二姐姐便是最好的例子,身为左相府的嫡女,日子过得却是不如姨娘受宠的四妹妹的。”
那年的宁芷莟明明是受了凉,眼看着已是高热了一夜,可下人们却仍是十二个时辰都在她的房中放着大量的冰块,白氏虽也是遣了李郎中为宁芷莟开了药方,下人们也的确是按照李郎中的方子照方抓药了,可云溪阁的那些奴才却因为懒怠迟迟不肯为宁芷莟煎药。
眼见着宁芷莟的病已是愈发重了,伺候在她身边的素心只得是亲自去了小厨房,想要为宁芷莟煎药,却怎奈小厨房的柴火都是湿的,素心无奈之下只得是烧了好几件衣裳做引子方才点燃了灶台的。
待到煎好药后素心已是被浓烟呛得泪流不止了,不过是寻常的熬药罢了,素心却是想尽了办法方才将药煎好的。
煎药尚且都这般的千难万难,更遑论是平日里的饮食起居了,虽说白氏给云溪阁派发的东西乃是众小姐中最为丰厚的,却是因着下面人的玩忽懈怠而白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