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素心回左相府的日子了,她看着窗外的月色竟是半点睡意也没有,心中虽惦念着宁芷莟,却也是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了恒亲王府。
素心被自己忽然浮上心头的想法吓了一跳,因为有那么一瞬,她分明察觉到自己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恒亲王府的。
因着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素心重重地吁了口气后还是不能平复下起伏的心绪,从前她明明是只想站在离上官清峑足够远的地方,默默地恋慕着他便已是心满意足了,难道人心都是贪婪吗?靠近了一点便想要再靠近一点。
素心不敢再深思下去,她焦虑的在房间内来回的踱步,门却在这时被大力的撞开了。
惊了一跳的素心以为是刺客,忙要去探别在腰间针囊里的银针,却又在下一刻听到身后清朗的声音道:“是本王。”
待看清来人是上官清峑后,素心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在下一刻更加紧张起来,便是连双颊都涨得通红,只得自顾自地低下了头,竟是连行礼问安都抛在了脑后。
“你不是该向本王问礼请安的吗?”上官清峑记得素心每次见到他都是规规矩矩的请安,甚至连称呼都没有半步的行差踏错,他分明记得素心唤上官寒月用的是“王爷”的称谓,与他却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恒亲王殿下”。
素心被上官清峑提醒着,这才反应过来,朝着他跪地叩拜道:“奴婢见过恒亲王殿下。”
“你家小姐教的你礼数这般周全,怎么她竟次次都要与本王作对?”上官清峑说着踉踉跄跄的向素心走了过去,素心这才发现上官清峑的一身酒气,可在素心的记忆里上官清峑分明是千杯不醉的,如今却为什么喝的这样的醉。
或许是看着上官清峑醉得厉害,素心这才敢大着胆子看向了他,其实长久以来素心从未敢这般盯着上官清峑的面容看过,不从来过是匆匆一瞥,便被他身上骇人的气势吓得低下了头,或者是难得遇到上官清峑收敛了身上的骇人气势时,素心这才敢仰起头盯着上官清峑的面容看的。
“殿下,您不能睡在地上,会着凉的。”素心看着上官清峑因为支撑不住而顺势倒在了地上,忙伸手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因为素心与上官清峑二者之间的身量太过悬殊,素心想要用力将上官清峑扶起,却不过因着他的一个转身,整个人便跟着跌进了他的怀抱中。
因为各种的机缘巧合,素心已不是头一回伏在上官清峑的怀中,可这回当真是素心头一遭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上官清峑的眉眼,或许是因为上官清峑醉得厉害,又或许是因为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绣满了凤竹的翠绿衣衫,素心竟恍惚生出一种错觉来,错觉中上官清峑原本冷戾的眉眼竟变得柔和了起来。
“殿下……殿下……”素心试着唤了上官清峑几声,在他没有任何回应时竟是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上官清峑温柔的眉眼。
上官清峑本是半睁着眼睛,眉眼间尽是醉意朦胧的姿态,如今被素心的手一触摸时却是骤然睁大了眼睛。
素心被上官清峑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以为是他的酒醒了,一时间竟是被吓得愣在了那里。
“娘亲……娘亲……”上官清峑看了素心许久后,口中竟是含糊不清的喊着娘亲。
“殿下,我是素心,左相府的素心了。”素心自然是不想窥探上官清峑身上的秘密的,于是加重声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或许是醉的沉了,或许是真的疲乏了,上官清峑就这么阖上了眼眸睡了过去。
素心试着在上官清峑怀里挣扎了几下,却仍是纹丝不动地被他揽在了怀中,侧首时却正见到上官清峑睡得香甜的容颜,便是连那平日里紧皱的眉头今日都不禁松泛开了。
如今的上官清峑是因为醉了酒方才会收敛了一身戾气,温柔地怀抱着素心的,可素心却是心甘情愿沉沦在上官清峑的温暖怀抱中的,哪怕是下一刻便会和他一起堕入地狱都是甘之如饴,无怨无悔的。
心中深深地悸动之后便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了,素心知道上官清峑平日的心肠有多硬冷,此刻他醉酒那般脆弱的一面却落在了素心眼中,待到明日上官清峑醒来时会是怎样的盛怒,会不会一气之下而起了杀心?
其实如今素心只要起身向左相府递出消息出去,宁芷莟便一定会赶来救她的,可是那时上官清峑不想被人所看到的一面便要瞒不住了。
内心反复挣扎后,素心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躺在上官清峑的身边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待上官清峑酒醒时已是后半夜了,素心大概是觉得困倦已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清朗的月光透过窗扉洒在了素心清秀的面容之上时,上官清峑这才第一次这般仔细的看了素心的容貌,若论起容貌宁挽华自是帝都当之无愧的绝色,而宁芷莟比起她不过是中人之姿,却是胜在胸中有丘壑,腹中有诗书。
素心比起她们便是如沙粒一般的存在,如此渺小的存在却是可以让上官清峑一次一次破例的,先是在素心闯入密室时破例饶了她的性命,如今又在素心看到到他酒醉失态后破例放过了她。
良久之后,上官清峑看着素心睡梦中清丽的容颜,终是想到大概是爱屋及乌的原因吧,他终究不想为了一场宿醉,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而破坏了他与宁芷莟之间的盟约。
素心醒来时已是天光欲曙,她却不是睡在地上的,而是躺在了床榻上,便是连身上的锦被都是盖的好好的。
很久很久素心都未从怔愣了中醒过神来,她努力的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理智的认为那不过是一场梦,但是理智之外,上官清峑身上夹杂着冷药香气混合着的酒味,又好似还萦绕在她的鼻尖,提醒着她那并非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而已。
“素心姑娘,趁着天还未亮,姑娘赶紧起身吧。”虽说皇贵妃的眼线并未遍布亲王府的每一个角落,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等着天大亮了再走为妙。
素心应了声后,很快便有侍女鱼贯而入伺候着她梳洗换装。
一开始素心是不习惯如此的,但怎奈这里是亲王府,习不习惯的都容不得她做主,只得是客随主便了。
“素心姑娘,左相府的马车已经候在偏门外了。”有侍女在门外来报说是左相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素心随着侍女一路走出了南厢房的院落,穿过了曲折蜿蜒的回廊,来到了王府后院的偏门处。
“素心姑娘。”素心正要踏出院门,忽然发现冷情走后面走了过来,“这段时间多谢素心姑娘为云姑诊病,素心姑娘受累了。”
“医者仁心,这本就是素心分内之事。”素心又提醒着道,“以后只要照方服药,云姑姑昏睡的时间便会越来越少,不消半年便可以恢复如初了。”
冷情还想再说什么,便见到身后的仆从跪了一地,口中连声道:“参见王爷,奴才给王爷请安!”
“王爷。”冷情转过身,拱手向着上官清峑行礼道。
“奴婢见过恒亲王殿下,殿下安好!”素心以为恒亲王或许是来找她秋后算账的,进而又想到了昨日恒亲王酒醉的样子,已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转告你家主子,眼看着就快要到安国公的寿辰了。”上官清峑的目光都未触及跪伏在地的素心,便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走出了偏门。
想来只是路过这里而已,顺道看到素心这才出言让她给宁芷莟带话的。
待上官清峑走了良久后,素心却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侍女犹豫了片刻,方才试探着上前想要扶起她来,却是发现她浑身已是颤抖的厉害。
“素心姑娘是身子不适吗?”见到素心的举止如此反常,侍女们心下很是害怕,可是如今上官清峑刚出了府门,冷情也跟着去了,现下便是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我没事,许是身子还有些发虚,不打紧的。”素心见小丫鬟们都急得要哭出来了,这才忙出声宽慰着她们的。
“素心?”宁芷莟坐在车上一直没有等到素心出府门,便是上官清峑并着冷情出来了好一阵子,却还是没见到素心出来,她这才下了马车,亲自进府一探究竟的。
“小姐?”
众侍女见到是宁芷莟来了,忙不迭地行礼道:“见过二小姐。”
“起来吧。”宁芷莟示意众人起身后忙走到了素心身边,状似无意地想要搭上素心的脉息。
“小姐,我没事。”素心害怕宁芷莟探出她只是因为害怕而乱了心神,这才硬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小姐,天快亮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宁芷莟看出素心是在逞强,于是扶住了素心缓步走出了王府的偏门,待到了马车跟前时,便有侍女一左一右将素心扶上了马车。
看着绝尘而去的蓝顶马车,冷情忍不住问道:“王爷早就猜到二小姐会亲自来接素心姑娘了?”
“冷情,你相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忠诚吗?”上官清峑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冷情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属下,信。”
听完冷情的回答,上官清峑没有再说话,而是负手缓步向着亲王府的偏门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