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铁匠铺。
宿刀铁匠铺。
面积不大,但在长安颇有名气,生意也一直很不错。
老头为何形神俱疲,流泪满面?
他稍微挪了挪身体,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老头长叹一声道:“干不下去,要关门了。”
“生意不是很不错吗?”
“那又如何?”
老头连抹了几把眼泪道:“我赚的还没有我那败家儿子挥霍的多!而且他不愿继承祖上传下来的炼钢之法,只喜舞刀弄枪,到处惹是生非。”
“昨天夜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冲进我这铁匠铺就是一通砸!可怜我都不敢报官,这一看又是那逆子招来的祸事啊!”
“我现在都不想活了,还要这铁匠铺干什么?”
这很过分呐!
不过郑文修不太会安慰人。
他索性帮忙转移注意力:“您刚才说祖传下来的炼钢之法,请问您的祖上是?”
老头顿时来了些精神,满脸骄傲道:“綦毋(qíwú)怀文!”
郑文修很诧异:“你是他的后代?他可是南北朝时期,襄国宿铁刀的发明者,对‘灌钢法’进行了重大改进和完善。”
“现在河北道很多铁匠铺都在使用他的灌钢之法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取代炒钢和百炼钢,成为当世主要的炼钢之法!”
老头既激动,又很无奈:“我也是一直以此为己任的,怎知摊上了这么一个不肖子!”
“我已经老了,锤子都快抡不动了,是可以将炼钢之法传授给徒弟,但我也希望綦毋氏能有人继续传承呀,不然我到阴曹地府又有何颜面去见祖宗?”
郑文修道:“勿要悲观,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譬如,我这就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他是真没想到这宿刀铁匠铺乃是綦毋怀文的后代所开。
綦毋怀文在华夏冶金史上,那可是响当当的存在。
他所改进的灌钢法能够让液态生铁中的碳分及硅、锰等,在高温下与熟铁中的氧化物夹杂发生剧烈氧化反应,进而去除杂质,纯化金属组织,提高金属质量。
此法不仅可以减少反复折叠、锻打的次数,提高劳动生产率,而且操作简便,易于掌握,便于推广。
华夏的冶金术能够长期领先世界,这灌钢法居功甚伟。
若是因为一个败家子,就让这最有来头,同时也以推广灌钢法为使命的铁匠铺关门,那太可惜了。
老头见郑文修懂行,也就多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法?”
郑文修指了指李世民道:“咱们三人共同推广灌钢法,我们出钱,你负责培养铁匠,你看如何?”
老头笑得很苦涩:“若是我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我兴许会答应你,现在……呵呵,就我那儿子,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那这个呢?”
郑文修捡了块石子蹲在地上,飞快地画了个图案。
“这是……”
老头明显是这方面的行家,只是看了一眼,便激动得双手乱抖,像是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它给打造出来。
李世民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道:“文修小友,这是你琢磨出来的犁?”
郑文修笑道:“相对于直辕犁,此犁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故名‘曲辕犁’。”
“这只是我的一个大概的想法,尚未完全定型,这位老人家一看就是这方面的行家,后续可以让他来改进。”
他前世的时候在乡下体验过这种犁,也在小说中看过有关它的介绍,记得个大概。
他画的的轮廓应该大差不差,这么说一方面是为求精确,另外一方面是想调动老头的积极性。
老头可能意识到这种犁的价值了,立马抹干了眼泪,走回铁匠铺亲自打造了起来。
郑文修趁机对李世民道:“你既然没反对,那咱们就一起再干一票?”
李世民颇为玩味地看着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麾下有铁匠铺吧?”
“实不相瞒,那主要是用来打造铁锅的。”
郑文修开诚布公道:“现在遇到这么一个老行家,我想深耕这个行业!但我目前手头的资金还不足以支持我的野心,需要你的加入。”
别看他现在日进斗金,如意酒楼、豆坊、豆记等都在扩张,资金消耗也大。
而且他喜欢和拥有差不多背景,又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合作。
此人一看就是能干大事的人。
既然已经成功让韩氏布行变成对联布行了,再在打铁这块联手,有何不可?
李世民没想到他这么敞亮,大笑道:“只要有钱赚,我求之不得!”
郑文修耸了耸肩:“如果你还没有看到钱,那我想我是看错人了。”
“看到了……”
李世民望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老头道:“不过我想看得更真切些。”
“那就进去边喝茶边等吧。”
“请!”
走进铁匠铺后,当看到里面一片狼藉,李世民向曹公公使了个脸色,曹公公硬着头皮开始收拾。
郑文修见长孙无忌跟个木桩一样憷在那里,指了指屋内道:“这也太乱了!他一个人收拾,得收拾到驴年马月去,你也搭把手啊!”
“我……”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
李世民连忙帮忙解围:“我这管家近来身体不适……”
“一看就是闲的!”
郑文修直接打断道:“老李啊,看得出来,你对他很好!但养尊处优久了,也容易养出毛病。自打我们认识以来,我发现他压根就不像个管家,也没有当管家的觉悟,这样是不行的。”
“……”
长孙无忌听得头顶冒烟。
我堂堂当朝司空,你让我给人收拾屋子?
郑文修啊郑文修!
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李世民哪里舍得让自己最为倚重的心腹做这种事,还要帮他解围,一个小年轻突然带着几个地痞闯了起来。
那小年轻大马金刀地坐在他们的对面,然后指着长孙无忌道:“愣啥呢?赶紧收拾啊!”
长孙无忌低头看了眼自己,又无比郁闷地看向小年轻。
他可是穿着一身锦衣呢,怎么在他们这一个个眼里都成活该被使唤的了?
而且这又是谁啊?
嘴里叼根草,脸上抹得一道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锅底灰,看着太有碍观瞻了!
郑文修只是瞄了一眼便判断出个大概:“你就是老先生膝下的败家子吧?”
小年轻火气很大。
他一怒而起,猛然从身后拿出两个飞镖,往郑文修面前一甩道:“你才是败家子!”
郑文修看了眼插在他两脚前不到半指的飞镖,笑了笑:“没错,我就是败家子,这有什么好避讳的?敢作敢当,方才是男儿本色!”
“我呸!”
小年轻健步走到郑文修面前,又“嗖”得一下从身后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往郑文修的脖子前一抵道:“你是来买铁匠铺的,还是想当我爹的?如果是后者,那很抱歉,我只有一个爹!”
“呦吼!”
郑文修不屑一笑:“小伙子,够野的啊!只是你能不能先把脸洗干净呀?就是想玩杀马特造型,那也不是你这样的!”
“杀马特?”
小年轻眉头微皱道:“那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