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
鹿闵点点头:“还有一个……蒙面人,看他身形矫健,应该很年轻,在你们之后,独自冲往林中。”
吴客立即道:“是个白衣男子?”
“怎么,你们见过?”
“岂止见过,”钱迪激动道,“那位兄台是我们从林中逃奔出来时撞见的,正好要往林中去,我与吴客如何劝说他也依旧坚定。后来那怪物追上来,他不仅不慌不乱,反而能沉稳应对。”
吴客接道:“现在细细想来,他身手的确极好。我和钱迪那几招,或许根本就不能算上是帮忙,而是在妨碍别人。”
他肯定道:“剑式端正简单,虽无花样却很稳重,那些东西在他剑下就像是瞎蹦跳的活虾般,让他处理得游刃有余。”
钱迪抢着说:“听他声音挺年轻的,也就二十吧。怎么,我还和吴狗还以为是你们罗阡门的人才,好生赞叹了一番呢。”
鹿闵和吴客本人都忽略了那个称呼,少年肯定地摇头道:“绝不是罗阡门的人,他是个修士。”
“啧,衙门还雇得起修士呢,门都没钱修,京兆府外头的石头阶子从上旬到现在都还有块缺。”一人呲牙讽刺道。
“还不清楚是什么人,但那两个少年——”鹿闵将手向空中一伸,一个小物件在空中划过,稳稳落到他的掌心。
鹿闵摊开掌心,把那块木鱼符展示给刘横看。
刘横皱着眉发出疑问:“大理寺?”
鹿闵显然也不能相信这个答案。
“不可能,我和那个中年人交过手。从他的打法来看,必定是军中人。”
“那这可就说不清了。”鹿闵把那块木鱼符抛了回去,“只希望那两个人还剩口气,能告诉我们些什么。如果他们真是官府派来查案的人,此刻出现端倪,必定有人通知。很快——这里就会被官兵包围。”
刘横觉得此事依然蹊跷:“官府派人?他们早有察觉?这些似人非人的怪物背后究竟牵扯着什么,实在是太过令人匪夷所思。”
停顿了下,他再度开口道:“那两个人死了?”
“不一定,看她心情吧。”鹿闵之前并没有和许仙仙商量过,毕竟在他心里那女子的形象虽有改观,但依然逃不过“冰冷无情”四字,杀个把人而已,她下得了手。
就算没有下手……
鹿闵也不敢肯定青羡的多管闲事和不关己事一般在什么情况下切换,相处不多,谁知道她喜欢拔刀相助还是落井下石。
但无论是哪一种,鹿闵好像都不会意外。
他想了想,开口道:“除去不知名的小路,到邱家庄一共只有两条道。刘镖师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女子?”
刘横想也未想,肯定道:“没有。况且我背着莫叔,心中焦急,害怕被那些畜生追赶,时刻注意动向,我确定我走的那条路上没有人。”
鹿闵觉得不太可能,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不知道许仙仙的底细,但他可以肯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对方只会比他们走得更快更远。
除非,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想到这里,鹿闵又是眉头一皱。
他或许不该让青羡留在后面。
但那时她是怎么说的,马车?对了,马车!
她驾了马车。
刘横肯定道:“没有车辙的痕迹。”
“这倒是怪了……”众人猜测起她的去向,可除了落在后头和已经跑了之外,没有别的结论。
鹿闵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青羡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她在前面?”
刘横点点头:“既然你说她是个修士,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当下最重要的,只是抉择罢了。”
众人的脸上都有犹豫之色,毕竟他们已经见识过那怪物的可怕,风行镖局甚至还有两个年轻镖师丧命,就在身边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不会受到影响。
年轻一辈的少年们中,年纪最长的也未曾及冠,纵然有些骄傲,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不敢妄言妄动。
去邱家庄多半凶险,但也可能就此揪出背后之人。而若是不去……
先前因为躲避那些怪兽而一路逃至此,却是条通往邱家庄的独径,此刻离那里也不远了。
说到底两边都是被雇佣,一手拿钱一手办事。虽说按照原先的约定,镖局和罗阡门都没有过问过货物,若是没有那两架马车的事,此次运镖本该平安无事,罗阡门的人甚至就该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在暗里陪着走一遭,从头到尾说不定都不用出来。
实在是他们对风行镖局的人也有预估,实力毕竟在那里。
但徐林也没想到自己走了这么多遭“货”,却在最后一次出了差错,东窗事发。更没想到这些人看似是江湖儿女,却极有原则,任凭多少钱财也说不动,偏要把他这个财神捆起来,甚至还想报官。
当真是倒了血霉,徐林在心里啐了两口,丝毫没想起自己被镖师们从怪物和树蛙的围攻中救下时的窘迫。
他心里依旧打着算盘,想着何时能将他们诱去邱家庄。
大不了……
他心一横,大不了就带着这些行囊先随圣女大人而去,到了总部,总是有办法的。凭借圣女大人在教中的地位,再加上这两年他为教中做过的贡献,还有什么可愁的。
鹿闵还在思考。
他有私心,原本是不打算说出来的,可现在看来也没法子,毕竟两拨人的力量总比一拨人的力量大,刘横为人仗义勇敢,手下的人估计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猛然站起身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其镖局的人,纷纷向他投来警惕的目光。
刘横嫌他们大惊小怪,朝后面人挥了挥手,让他们放下武器。
他也站起来:“休息好了?还是想好了。”
显然是后者,鹿闵从袖中捏出一张折成三角的黄纸:“我们的人,她坚持要把那两架马车带走,她留了一张追踪符,说若是失去踪迹,可以此为联络。”
刘横目光新奇地盯着那张符纸看了看:“怎么用?”
鹿闵道:“这种追踪符分母子二张,贴在马车上的是子符,而我手中这张是母符。只要将母符点燃,燃烧的符纸就会去追寻子符。换言之,我们只要跟着母符,就可以找到那两架马车。”
“然后呢?”刘横问,“找到两架马车之后,你又打算做什么。”
鹿闵沉默几秒,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刘横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马车?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马车……因为契约上——”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用一种困惑的神情望着刘横,“既然已经知道马车上装的是什么,那为什么你们还要拉上马车,拼命朝着邱家庄跑了这么远?”
刘横也忽然愣住了,契约早在他们发现马车内的“货物”真相后便自动破灭,就算是出于人道,他们也只需要把那几个人带着而已,到底是为什么,在那样危急的时刻,竟然没有扔下马车,反而……像是把马车视作最重要的东西。
“难不成是被下了蛊?”小娅打着哈欠从马车那边走过来。
鹿闵下意识就皱眉:“你不在马车上好好待着,下来干什么?”
小娅反问:“我为什么要在马车上好好待着。”
追着她一起过来的余羊想也不想道:“因为马车上没人看着呀,要知道我们的责任可是……”
责任你奶奶个腿,当真是邪了门了,众人哑声。
该不是被什么邪门玩意儿上身了吧,这么一大帮子人,竟然都没反应过来这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是有人使了妖法?”刘横揣测道,“说实在话,我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在此之前,好像心里有个声音,在强调着契约上的内容——保护好马车、保护好徐林。”
钱迪犹豫了下,喃喃道:“我刚刚踹徐林那两脚,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老跳,难怪呢,咱们该不会是被集体下蛊了吧。”
鹿闵和刘横都没想清楚其中关窍,几个人都陷入沉默中,离得远些的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个个都像呆头鸟似的站在原地,时不时伸个脖子。
“那可不是,一群人都跟疯了似的往这条路上跑。我是真没想到咱们手上沾血的,比人家正经镖局还要守约。”小娅摆着一张臭脸。
“这不正常。”鹿闵对小娅道,“可你怎么不受影响?”
“你闻闻,有没有什么味道。”余羊会意,往小娅身边凑了凑。若是有人对他们下毒,再刻意引导,不是没可能。
“有。”小娅黑着一张脸。
余羊紧张起来:“什么味道?能闻出是什么药吗?”
“你特别臭。”小娅皱着脸把他推开,顺便瞪了少年一眼,“要是有人下药,我还能不知道。”
身上全是汗水的所有人:“……”
不仅满身汗水,还沾了些怪物的粘液的余羊:“……”
不仅满身汗水,还沾了怪物的血液和内脏的鹿闵:“……”
“你也很臭。”余羊也就尴尬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很快便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做出要呕吐的表情,“姑娘家家的,真不讲卫生。”
鹿闵和刘横的表情同时变得精彩起来,吴客和钱迪则一脸戏谑。
只见小娅的耳根红了起来,气呼呼地踩了余羊一脚,转身便走开了。
余羊刚被讽了一句,现下又猛地被踩一脚,气得火烧,越发觉得小娅莫名其妙,正打算追上去,却感觉自己被人拉住。
他没好气道:“谁啊,别拉着我。”
被这么多人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鹿闵也有些不自在,他拍了拍余羊的肩膀:“余羊,让着点小娅,她可是十七门到现在为止唯二晋升为白羽的姑娘,还是你师妹呢。”
“姑娘又怎么了,你看她对我什么样,哪里像个姑娘了。”余羊挥起拳头,“非得把这假小子揍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尊长。”
吴客和钱迪对视一眼,哈哈笑了几声。
刘横则是笑呵呵地看着余羊追着小娅离开的身影,别有意味道:“你们这些小孩可真有意思,还挺活泼。”
没一会儿钱迪就眼尖地发现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不少人都被吸引过去。
罗阡门的人倒像是见怪不怪了,还有人起哄道:“余羊,你可别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诶小娅你加油啊,我早觉得余羊说话不中听了,这回你柳哥支持你。”
一帮大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群小屁孩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鹿闵扶了扶额,显然很想让风行镖局的人闭上眼睛,要不就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
起初都是看看热闹,看看这两小屁孩怎么打闹,结果越看越发现这俩是真打,一招一式毫不含糊。
小娅毕竟是女孩,力气上就落了下风,很快便挨了一脚,被摔倒在地。
余羊还是留了手的,本来就只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也没打算真伤着她。
见小娅抱着腿在地上不动弹,他心里也有些慌张,忙凑上去:“怎么了,没事吧。”
只见一根雪亮的银针从他眼前穿过,余羊的嘴上立刻一痛。
小娅的手上拈着一根两寸长的银针,重重地哼了声:“我没用?你才没用呢。光会打架算什么,一点儿都不会说话。”
余羊忙往后退,捂着被扎的嘴叫喊道:“小娅你使诈,你你你——你简直就是那个恩将仇报、狗咬吕洞宾、积德行善命短、杀人放火长寿。”
余羊的嘴刺痛得厉害,越说嘴越疼。
“扎你几下算好的,你还踹我呢。”小娅揉了揉膝盖,低声道,“都青了。”
“我还紫了呢!”余羊气不过,把肩膀上的衣服扒开,让她看自己被揍得变色的光膀子。
小娅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又马上板起脸凶巴巴道:“活该,谁让你欺负女孩子。”
余羊举起手指着她,正想数落数落,肩膀一阵开裂般的疼痛,他龇牙咧嘴地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便坐到一边去了。
小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冷着脸朝着余羊的方向走过去。
“还打?”钱迪感觉不可思议。
“不是,”鹿闵假装镇定地喝了一口水,“给他看伤去了,毕竟这么多人里就她一个通药理的。”
“这管打还管医哪。”钱迪笑呵呵地挠了挠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