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仙的脑子转得快,齐炀倒也没太吃惊,但若是他知道了许仙仙的真实年龄只有十二三岁,怕就是要惊得眼珠子都掉了。
“不错,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齐炀点了点头,用二指按住茶盖往嘴里倒凉茶,一杯茶立刻见底。
“既然那三叶寒桑草珍贵,有竞而买者也不奇怪,就算手段强硬了些依然不奇怪。但你连偷的尝试都没有做过,也未刻意遮挡面容,而是直接明抢。那我想到两种可能。”
许仙仙闻了那么久的馄饨香却没吃着,腹中本来空空,越是闻着越饿,这下干脆由着性子来,从桌上的纸包里拿出一个月牙形状的果子,轻轻将月牙尖给咬了一口。
芝麻和油面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外酥脆而内绵软,口感极佳。
许仙仙的心情一下好起来,语速也不自觉地变快:“一是你嫌麻烦,两件事一块干,既得了人命又取了仙草,顺便的事。二是那天的人里除你外没有人完整地知道这两件事,稀里糊涂便跟你来送了死。你虽意外,却不可惜。”
齐炀啧了一声:“自作聪明。”
但鹿闵的脸色却完全变了,神色有些紧张。
许仙仙瞥了一眼,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若是这灯再暗些,亦或坐离她远些,她也不至于这么轻易便能看出鹿闵心里想的什么。
果子的外壳炸成漂亮的金黄色,酥脆而不油腻,嚼起来的声音也脆脆的。
这时候又有客人落座,被堂小二热情地招呼着往里走。大概是客人有些多,好几个孩子叽叽喳喳乱跑乱跳,一时半会儿就卡在门口。
对话中止,许仙仙低头咬着乞巧果子,耳朵却放在了另一桌人的身上。
穿越嬉笑的嘈杂人声,一丝不易察觉的金石碰撞之音收入她的耳朵。
许仙仙忽然笑了,就像幼年时某一天终于解开费力许久的九连环一般,露出她的年纪该有的那种纯真笑容。她朝对面不小地喊了一声:“齐门主,你喜欢吃桃子吗?”
“什么?”齐炀眉一皱,不知道她想做什么。鹿闵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你有病吧你,打听我们门主的喜好做什么。”
许仙仙置若罔闻,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青年,同时绷紧了神经,大喊一声道:“桃!”
周围不少人听见这声,略显奇怪地看着他们。只看见一个女子便吃乞巧果子便气鼓鼓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吃桃,现在就要桃!”
许仙仙耳尖地捕捉到一声混在嘈杂人声中的“糟了”,向人群扩散的灵识更加敏锐。
穿着灰色短打的大叔咧嘴一笑:“我当是什么,姑娘家生闷气,当个火药冲天似的。”
也有大婶和事道:“姑娘家大气些,可不和那些不会疼人的计较。”说罢还向齐炀使了个眼色。
“我——”齐炀正欲拍桌而起,忽然听得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
“来了。”许仙仙瞥见远处一个粉色的小点,如同小花般在她眼里瑟瑟颤动着,和远处那些或明或暗的光点融为一体。一股寒意从那个方向猛然袭来,同时,在更近的地方,许仙仙明显察觉到了异动。
一种微妙的网络仿佛琴弦般在她识海中轻挠了两下,许仙仙猛然转头,蛛丝般稳固的连接骤然崩塌,一人满脸惊恐地看向许仙仙,耳朵中流出温热的血液。
“肖老大,你怎么回事?”另外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肖老大的牙齿打着颤,右手伸向腰间的短剑。不,不可能,他不信,只是巧合罢了,巧合。计划还要进行,就是现在,不能错——
他的目光骤然阴狠,按住那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反折,骨头的碰撞声清晰入耳。
鹿闵腾地站起来:“肖大哥,王二哥,你们怎么——”
三枚细针如同雨丝,在亮如白昼的一盏盏灯下隐匿了形状,破空飞来。
一声丝绸划破的美妙声音响起,许仙仙微怔,手里只有一个被咬了尖的月牙状果子。她大概也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以至于连拔刀或者找个武器的时间都没有。
三滴雨丝凭空出现,落向青年的眉心。齐炀背脊一凉,发黑的针尖在他眼球中放大,他却只将头偏了三分。鹿闵不知道那边的人怎么就打了起来,正到人群中去拉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雨丝透着凉意,冰冷无情地刺入。许仙仙的整个心都吊了起来,分明眼前只有空气,耳朵中却仿佛穿过三柄杀人的利刃。
一滴冷汗从她的额角滑下。
“肖老大你疯了!”王二哥眼看着共事多年的好友将短剑从另一个好友的身上拔出来,怒意和质问立刻窜到了头顶,他忍住左手钻心的痛,一把带鞘的长刀横住肖老大的后脖,逼他靠近的同时用膝盖向上重重一顶,对方立刻面露痛苦之色。
可肖老大毕竟是他们中身手最好的那个,资历也最老。那些个小辈的功夫甚至都是他教的。尽管腹部被狠狠击中,他却立刻拽住王老二被他反折的红肿手腕,往地面带去的同时用肘从上至下对他肩膀使劲一击。
本来人就不少的馄饨摊变得更热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看打架斗殴便立刻有许多人围上去。但一看这动手动得如此凶残,招招都是往死里打,这些小老百姓里哪儿还有人敢去劝。
鹿闵的眼眶都红了,眼看又有两个相熟的前辈卷入打斗,他却只能跪到那被刺了一剑而倒地的赵哥身旁,叫着他的名字。
“医馆,这里……这里最近的医馆在哪里?”他试图用手去堵住那往外不断淌血的血洞,却徒劳地染了自己满手。
“鹿闵,门主,去看门主——”苍白的嘴唇嚅嗫着,虚弱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音,鹿闵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眼眶便一酸。
腹上的刀伤一处,却是无比惊心的一处,伤口和衣料黏在一处,狼藉而模糊,但鹿闵永远忘不掉,他信赖依靠的肖大哥,是如何将一把有倒钩的短刀捅入对方的身体,又是如何像对待畜牲似的,在伤口的基础上翻搅一周,让本就不轻的痛苦达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