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仙的脸色难看起来，她紧紧咬着牙关，苍白的脸上渗满密密的汗珠。
她努力用意念和灵力将通灵的的范围缩小，努力压制着那种横冲直撞的灵流，只希望识海中能把她逼疯的嘈杂声音推开、再推开。
姜许的声音冰冷极了，却如同救赎般传入她的脑海中：“你还记得那曲子吗？”
许仙仙无暇回答，这次的通灵太奇怪，太不受控制，她已经来不及想太多，捂着脑袋痛苦地点了点头。
“复原它，那是魔族的曲子，清心定神，对你有益无害。”
许仙仙感觉到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不用想也是姜许。错乱的、旋转着的、重叠的画面在她面前凌乱，啸叫声、打闹声、说笑声、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她已经完全失去方向，神色讷讷地捂着自己的脑袋。
不，她要思考，她要思考。
她要好好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努力集中精神，想要把残存的意识都唤醒，专心地，去对付那些让她乱神的声音和画面。
不知怎的，她突然又想到她哥说过的那些话。
只有能为你所掌控的力量那才叫力量，如果你所拥有的力量不能为你所掌控，那就叫祸患。
她脑中浮现起好久之前，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中，那柄气势霸道的玄铁重剑。
许祁敬的话好像还在耳边：“你要真想每天背着把和你一样高宽的黑剑，那是给你准备的，还是给要杀你的人准备的。”
好笑，好笑。
她曾经无比憧憬过的“玩具”，曾经想要拥有的武器，就那样出现过在她面前。
就像男孩们争过的竹马，女孩们争过的漂亮发扣。
不过，不是她的，而是要来杀她的。
她感觉自己的额头烧起来了，明明没有人在和她说话，她却觉得所有人的嘴脸都变得扭曲起来，就好像每个人都在耳朵里嘶吼尖叫，而她又无法阻止。
那种无力的感觉……让她疲倦又愤怒。
“凝神，修炼之道贵在坚持，任何一步出了瑕疵，都会留下隐患。你这样，太容易产生心魔。”还是姜许的声音，许仙仙却感觉自己头脑发蒙，有些听不进去。
她睁开双眼，左眼已经赤红得不像话，她听见自己恶狠狠地问：“你是谁，你是谁呀？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不知道眼前那个人是谁，因为她的眼中是千人万人，没有那一个和她长相完全相同的姜许。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分成两半了，就像是西瓜开瓢。一半在告诉她冷静，在尽力地压制通灵的强度。而另一半就像完全失控的疯子，不停地叫嚣着挑衅着，既脆弱又痛苦。
灵力迅速地消耗着，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将之收回，她只希望，只希望自己不要在这样狼狈，不要像个疯子，也不要被人同情。
她会习惯的，会习惯的。
姜许看着她脸上挣扎的神色，有些动容，但既不是怜惜也不是同情，而是眼底藏着的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兴奋。
一股温和的灵流从许仙仙的眉心传入，她皱了皱眉，像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姜许提醒道：“将许氏的内功心法，运转一个小周天，不要压迫识海，而是想办法……平息。”
消耗近半的灵识让通灵的强度降低不少，许仙仙能听到姜许的声音，微微点头，顺着姜许说的办法去运功。
这其中花的时间不断，但许仙仙有的是耐心。在神识不清的状况下运转周天，实际上不是什么好事情。至少，对于那些要求严格的心法，不是什么好事情。
运转周天的步骤、穴位、顺序、方向都极为复杂繁琐，有些时候甚至还有重复，极易混淆，只要一步不慎，便极有可能造成经脉逆行、身体反噬，对身体伤害极大。
但这时候，那股从眉心飘到识海中的灵流就像是她的启明星，在一片大雾中无比渺小，也无比明亮。
就像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所以她会拼命去抓住。
大不了，总不至于死。
许仙仙狼狈地笑了笑，要知道，这是她从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傻问题。
论道讲经者用千千万万的道理来论生死，然后说给天下人听；粗鄙野蛮的泼皮无赖把这个字挂在嘴上，把它当成诅咒的话语；风雅多情者把它写成天人相别的苦痛；屠夫和刽子手们手起刀落，麻木地结束一个个生命……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最怕黑，那死了，应该就是永夜吧。
但其实，在嗅着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醒来时，她的脑子里，就和烧红半边天的流丹阁一样，热得滚烫。
那是她永远的噩梦，不会再有可怕的东西了。
总不至于死。
在那个温度高到空气都灼热无比的熔岩湖中，在她被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那时她就自暴自弃地想过，总不至于死。
只要没死，被威胁，被恐吓，至少她还能思考，还能活蹦乱跳。
她不喜欢冰冷的东西，那些失去温度的尸体，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些人了。
死了，就不是了。
所以，只要没死，怎样都好。
那股温和的灵流如同和风般，将她识海中掀起的波涛一遍遍安抚。渐渐的，许仙仙感觉脑中一阵嗡鸣，却没有那种很强烈的眩晕感。
那种将她逼得要窒息的、仿佛脑子快要爆炸的压迫感，终于解除。
许氏的心法，对识海要求极高，淬炼经脉反倒在其次。
心法为基，重在阴阳五行平衡。
经过缓慢而正确的运转周天，她的状况好了太多，脸色也缓和起来。
终于有时间去思考。
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突然被救上岸，在能够呼吸的一瞬间，她所有的疲倦都被一扫而空，集中精神到那首清心引上。
许仙仙不懂音律，曾经还被俞声嘲笑过，说给她弹琴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评价乐曲的词用来用去就那么几个：“好听、不好听、难听、还可以。”
而清心引，恰恰是那个她没有评价过的，却每次都将她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拉回来的那首。
想到这里，许仙仙突然泛起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