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没问题,就是普通山泉带了些灵气。”许仙仙已经感应过一番,纵然凝气二层太弱,也不至于犯错。
“依你看,这水是不是灵泉?”江砚文先没有说太多。
许仙仙并不介意他这样的态度,毕竟她总是要给出让人信服的理由。
许仙仙思索一番,然后向元中伦要过了验灵石,最后道:“是灵泉,可不是东南的灵泉。东南的泉眼里涌的灵泉,灵气要比这清池里的浓郁许多。”
“你的意思是,有两种灵泉?”江砚文拿出那张蓝蓝绿绿的地图,先是指了地图一角的空白,然后指尖从哪些覆盖着蓝色的房屋掠过,“这是哪种?”
许仙仙毫不犹豫道:“东南的灵泉。”
“那这灵泉又是怎么来的?”赵簟秋不解道,“人造出来的?还是新发育的?养灵泉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许仙仙不知道江砚文知道多少,她本不该胡乱猜测,但江砚文似乎是想让她说下去。
叶星阑和元中伦也看着她,眼神中藏着一丝好奇。既然说了有发现,他们大概也知道些什么。可偏偏还要听听她的看法,就好像是赛跑时,前面的人停下来看着你,问你还能不能跑。
单纯的眼神让许仙仙感受到一丝挑衅。
大概在场最单纯最不知真相的只有赵簟秋。
“我知道的不多,只是说说。”许仙仙用水瓢盛起一瓢“灵泉水”,然后一步步从阳光下走到被树荫占领的院中央。
那是被木桩拦着土的一座土方,外面围着木块,土方最上头的边缘一圈也贴了光滑的木料,刚好容人在树下坐着乘凉。
“第一,灵泉水只有一处发育,就是灵泉村东南的泉眼。”
“第二,之所以先前感应不到灵息,是因为维系‘灵泉’人不在,所以当时‘灵泉’只是普通泉水。”
“第三,你们没从我的第二点里听出什么吗?”许仙仙一瓢水浇在粗壮的树干上,往后退的同时喝道,“退后——”
不能叫这只鬼得了先手。
当时是普通泉水,现在却成了灵泉。
只能说明……幕后之人出现了。
江砚文却并不慌张,不仅没有退,反而往前一步。
拔出背后长剑,剑指槐树道:“汝名为何?”
“名为载河。”
许仙仙惊讶回头,看见槐树上附着一个浅浅的影子,像是位年轻姑娘。
“此地何地?”
“是我家中。”
“死因为何?”
“不曾……离世。”女子答完最后一句,眼神一片迷茫,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叶星阑瞪大眼睛,重复她的话道:“不曾离世?”
赵簟秋忽然指着那个透明影子头上道:“星阑,你看那头巾像不像……”像不像那个给他们喝灵泉水端凉糕的老婆婆头上戴的。
“不会吧……说不定这就是村里流行的装束?”元中伦给自己壮胆,“大白天还见鬼了?”
“你看哪个往头上绑黑头巾。”
“这么一说好像是没有。”
过一会儿元中伦终于又想出一个理由:“人家喜欢,你管呢。”
这是修士问灵最基本的三首问,何人何地何因,新死魂魄往往记忆依然,能给问灵者提供不少帮助。旧死者却总是魂魄不全、记忆混乱,甚至常常难以召来。
这三问问出个生魂,倒是在场几人都没想到的。
“汝在何方?”江砚文再问。
“诸位眼前。”女子回答。
“原来是那个鬼婆婆。”许仙仙目中凶光大减,却依然警惕道,“你们小心些。”
最该小心的不是你吗?三人几乎同时在心里叹了一声,凝气二层还敢冲在前面。
几人都把目光投向江砚文,他手里那把剑看不出品阶,却知道是不凡的法器。用来问灵是绰绰有余的。
什么是鬼,离体之灵。
此女俨然。
“这至少年轻了六七十,肯定不是那个婆婆。”元中伦嘟囔道。
“这倒说不准。”叶星阑摇头道,“你也知人有三魂七魄,离体之灵多为游魂,三魂彼此不通,意识不全又交替出现。这怎么就不可能是给你递水的老婆婆。”
“我上课可比你听得认真,”元中伦道,“我只是有点想不通。”
趁着江砚文问灵的功夫,许仙仙就直接开口了:“你们刚刚发现什么?”
“蛇蜕。”叶星阑道。
“烧焦的蛇蜕。”元中伦补上。
“烧焦?蛇蜕?”赵簟秋不明白。
“不觉得有点热吗?”许仙仙指着地上的树影,她的脸渐渐被阳光照亮,清晰到可以看见两颊上细细的绒毛。
什么斑驳树影,空中的枝叶未动,地上的影子却像害怕什么似的往院中央的土方缩,这举动如同吐蕊**后将花瓣羞涩收回一般诡异。
这下的灵息不用水修也能轻易察觉到了。
“行远,行远……”游魂突然喃喃道。
“载河……载河行远……”游魂的眼角滑下两行和她自身一样透明的眼泪。
“行远是谁?”江砚文怕她激动,刻意把声音放缓放柔。
“行远……是……是神仙哥哥,”游魂激动得有些说不清话,“不对,不对,他是……他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她语言混乱,让人听着蒙头转向。
江砚文凝气于剑尖,严肃问道:“行远是谁?”
眼角湿润发红的女子终于神情恍惚道:“槐木,行远……槐木。”
“就这棵?”撇开蛇蜕的事情三人窃窃私语,“行远?妖?什么来头?”
女子突然放声,婉转歌唱:“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然后应该有另一个声音唱道: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载不动——许多愁——
最后两句浅吟却如雷声般灌入许仙仙的耳朵,让她嗅见淡淡花香,让她被拉入前人往昔回忆。
“神仙哥哥,愁是什么?”许仙仙好像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体内,她软软的手抓着一片黑色的衣角。
那人太高,看不见脸,声音倒是清晰可闻:“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