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可是能得到很多线索，你确定不问问她?”叶星阑继续密语传音道。
“那也得看是哪种共情。”江砚文最后抛下一句，就兀自往前去了。
许仙仙觉得脸颊有些干涩，忽然明白了什么，问赵簟秋道：“我刚才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大吵大闹或者胡言乱语什么的……”
“没有，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你应该……”赵簟秋换了个问法，“你是不是以前也这样过啊?”
“经常。”自从灵视能力增强后，她就经常被莫名其妙拖入一些破碎的回忆或者幻境中，凌乱又杂糅着，有的不知道属于什么人，有的却是被强行拉入的陷阱。
很讨厌那种自己不受控制的状态，却因为非常鉴和天生神体的缘故，对任何气息灵流都格外敏感。就像小时候她经常对身边人的情绪察觉得很敏锐一样，讨厌那种感觉，她不想知道的事情却偏偏要知道。就像她不想听到的话却有一个人扯着耳朵逼她听到，这样很累。
按理说她应该长成个八面玲珑、讨人喜欢的孩子，可偏是反着的。
她在害怕。
小个子藏在一群大人里面，把好多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可越是清楚，她就越害怕。越害怕，她就越想做些什么来让自己镇定下来。
长老们都说她顽劣成性，其实她只是比寻常女孩胆大些闹腾些，真正的顽“劣”，是从瑛夫人——也就是她的母亲身陨北境开始的。
那时叛乱刚平，她父亲被赐了护国侯的名号。那瑛夫人是不是就该叫护国侯夫人?但世人往往称她为瑛夫人。
瑛夫人最开始叫王家大小姐，后来是碧云天百战峰的首座女弟子。青鸾剑出后，凭她两界山以一敌百魔人突出重围、将半觉醒的烛龙用十二支锁魂钉、三块镇龙碑制于地下，世人称她青鸾剑仙。当然，多数时候还加个“女”字——青鸾女剑仙。
再后来她离开碧云天散修，随手做了个将军，再然后她嫁给另一个大将军，做了夫人。
从出世剑修回入世剑，剑仙之名便渐渐少有人提及。一半是叫她将军，一半是叫她许夫人。
许夫人怎么会只做个夫人，她悖于世人眼光，依然做着她自己。她厌倦帝都那些衣饰华贵、娇弱矜贵的妇人，又终究和灵修界其他出世的女修不同。
琅琊王氏的女儿，能修至万剑归一境界的青鸾剑仙，怎么会甘于落人之下。
她不是依附丈夫的许夫人，而是与大将军并肩的瑛夫人。
瑛夫人不擅长应付孩子，那些看起来就很软弱没用、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家伙让她心烦。可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生出来的人。
头一个是男孩，打小气就不爱笑，也不爱哭。既聪明又沉稳，不像许白雁，也不像她。倒是很像她那个不苟言笑的胞兄。
若说头一个从来让她没操过心，那后一个便是连着她哥哥要操的心一块儿叫瑛夫人操碎了。
她从来不会哄孩子，更厌恶撒娇哭闹的把戏。巧了，那个小家伙样样精通。
把她生在皇宫那日，瑛夫人梦见鸾凤入怀。
彼时皇帝和徐将军刚从猎苑赶回，天机楼的老头子不知道占卜卜了个什么出来，她尚未缓过力气就得赐了一纸婚书。
皱巴巴的小家伙要当未来的太子妃?
皇后带着五岁的太子来看过她，拉着她的手说起婚约之事，大抵就是说什么命格相合、天赐姻缘云云，那个据说已经入道一年的天才小太子趴在摇篮上看了小家伙很久最后苦着脸道：“她好丑啊。”
她也觉得小家伙生出来时很丑，可这种话不是别人能说的。
瑛夫人大概是第一个头天被赐了婚约，二天就烧了诏书的人。
她的女儿，凭什么要别人来说，叫别人来做主?
这可是沙杀头的大罪，皇帝竟然也没说什么。反而把小太子教训一顿，逼得后者上门对着襁褓里的小家伙违心夸了几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刚从太傅那里讨来的好词。
可惜后来无论帝后多番挽留，他们一家也是归了蜀。从此将军不做将军，做了个万叶山的山大王。而瑛夫人手中的青鸾剑，也变成了教导那个沉稳少年用的木剑。
少年平日脸上没有什么喜怒，只会闷着头修炼。但有了个爱闹腾的小家伙后，脸上倒是多出许多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本来瑛夫人是希望小家伙能和她哥哥一样安顺文静，别叫她操心。所以还别有兴致地起了个名叫“仙仙”，不是出落得貌若天仙，而是和她哥一样专心灵修，小小年纪就能冷静应对在龙城地界作乱的妖魔，被人称一声小仙君。
小家伙天资绝然，三岁启灵，倒真是应了那斯文国师楚怀沙说过的“天选之女”。只可惜不知是不是天生神体里多带了先天灵气，也多给她生了胆子。
小家伙贪玩又怕痛，刚学会走路就要莽莽撞撞开始跑，放在别处怕她闹腾，就把她抱到校场去，结果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要从演练剑法的弟子们中间屁颠屁颠穿过，剑刃都敢去摸。
摸了手上划起口子，就哭天抢地几番折腾。瑛夫人和小家伙讲不了理，只能动手。
有时是罚站罚跪，有时是不准吃饭，还有时，会拿两个低级符兵来吓唬她。
她是真不知道小家伙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和好奇，什么都敢碰又什么都不怕，就像个没长心的。要不是她哥时常忧心忡忡地去寻，怕是哪天被吞妖兽肚子里都不稀奇。
那时她本就因为王徽南和皇帝的荒唐事情而心烦不已，心中郁郁就像个火药桶，和许白雁争吵得不少。小家伙就像块随时能让她爆发的打火石。
她是快意自在的青鸾剑仙，哪里做得好一个顽皮孩子的母亲，又哪里会因为在她看来鸡毛蒜皮的琐事而绊住脚。
她对小家伙没有耐心，最不耐烦最暴躁的样子都刻在小家伙心里。
小家伙又不是真的没长心，第一粘的是她哥哥，第二是她姨王徽南，后面还排了谁不知道，但最怕的肯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