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仙没听清小胖子嘴里念叨的什么，只听到了一地滚走的“铜钱”，正欲发怒，就听见“铛”的一声脆响。
青年把一锭白银敲到她案上道：“小爷的侄子看上你了，你跟小爷走一趟。”
朱秉煜眉头一皱，正欲起身。青年却把头转向他道：“哟，这是你弟弟啊，长得倒是挺合小爷我的口味。可惜小爷我今天急着没心情。你要是担心你弟弟，就一块儿带上。”
许仙仙受了白银的镇定，想起问来人的名讳。
“小爷我你都不知道？怕是个睁眼瞎吧！”青年“啧啧”两声，得意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遗憾，“你们这小破招牌每天支在我家对面都不知道我？小爷秦纵，在益州城横着走的那个秦纵。”
许仙仙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么顺顺当当正大光明地走进了秦府，还搬上了全部身家和脸板得像石头的朱秉煜。
路人一阵唏嘘感慨，口里俱是“倒霉”“造孽”这类的词。
“嘁，一帮蠢东西。小爷我向来有操守，从来不去招惹清白人家。这一个个命薄的，有哪个不是我买回来的？”跨了条街的功夫，身后安安静静的没声音。秦纵以为这小丫头大概得吓得哭鼻子，得意洋洋打算转头去看她。
小丫头波澜不惊。
在转过去看小崽子——小崽子板着一块臭脸。
“咳——听我话就行，少不了赏银！”秦纵不耐烦道，“死不了死不了，看着高兴点儿。”
许仙仙假笑。
朱秉煜不动。
“走走走——”秦纵看着心里一窝火，他一混世魔王，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忽视。
“三爷，这是……”
“起开，起开——”一人赏两脚，许仙仙二人就像跟着秦纵手下的豪仆恶奴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了秦府的门槛。
秦府的院子大是大，却没有蜀王府那样扑面而来的奢靡气质。将门之后，倒有种书香门第的清雅之风。
“弈鸣——弈鸣——”秦府里的丫鬟小厮一听到这动静就都低着头退到一边，生怕这位爷哪根筋搭错了要杀人。
“小叔，我在。”一个六七岁的蓝衣男孩缓步走出，看见许仙仙和朱秉煜的时候微微惊诧了一下，但也十分有礼道，“这两位不是……”
“去去去，都去……杵这儿干什么？”今日也算他高兴，竟然没用上他的软鞭抽人，要搁在以往，能动手脚的绝不多说话。秦纵一面横眉驱走丫鬟仆役，一面换上笑脸，献宝似的指着许仙仙和朱秉煜道：“带给你玩儿的，高兴吗？”
“弈鸣谢过——”
“谢什么谢，我是你小叔，你爹就是我大哥。你说我这哥嫂狠心把你憋在屋里读书，我就看着都快愁死了。”秦纵一副好像跟着夫子摇头晃脑念书的人是他的样子，刚把苦大仇深的表情卸下去，就眉飞色舞道，“这两个人就是折纸的，你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要多大的就能折多大的。小纸人还能跳舞呢！你看了肯定开心，别小小年纪就学得跟那些穷酸书生一样迂腐。”
“弈鸣……”男孩抬眼看了一眼许仙仙肩膀上几个还在傻呵呵跳舞的花花绿绿的小纸人，眼睛亮了一霎，旋即收回目光道，“弈鸣不喜欢玩，让小叔费心了。”
嘿哟，口是心非的臭小子。
秦纵拉着秦弈鸣的手走过来，把他肩膀拍了两下，故意揭穿道：“刘家那傻蛋上次塞给你的纸蜻蜓我可都看见了啊，不许否认，想玩可没人拦着你。”
“我……弈鸣错了。”秦弈鸣面色含羞，低头道，“凡事应以课业为重，弈鸣不该耽于嬉玩。”
“什么老古板教出来的小古板，今天就是你阿爹我大兄回来的日子，你可得让他看着你高高兴兴的。”
“阿爹回来就会考我文章的。”
“那你读熟了没啊？”
“背会了。”
“背会了不就成了吗？”
“还有别的书和文章呀。”
“什么脑子你！”秦纵两手穿过小男孩肋下，强行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一屁股坐在微湿的草地上，对许仙仙大叫道，“我逮住了，你们快！”
许仙仙第一次见有大人逼着小孩子玩的，更可怕的是这小孩子好像还不乐意。
秦弈鸣挣扎了几下，最后无奈地接受了现实，缩在他小叔腿上看幼稚滑稽的折纸跳舞耍剑。花花绿绿的小纸人拉着手转圈圈，惹得他小叔一阵和那群小萝卜头一样狂笑。
秦弈鸣看得很认真，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但还是维持着自己谦谦小君子的风度。
秦纵倒是不顾什么形象，欢欢喜喜在自己腿上打着鼓点，更像个孩子。
朱秉煜没眼看，把脸别到一边。许仙仙就是看不见，也能脑补出情景。
“弈鸣，小纵？”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表演结束后响起，秦纵猛一起身，差点把腿上的秦弈鸣给抖落摔着。秦弈鸣往前晃了一下，很快站稳。倒是秦纵本来想去抓一把他，结果脚下一滑溜往前折了腰，和正在鞠躬谢幕的折纸们几乎同步。
“弈鸣，看看你，坐在小叔的身上像个什么样子？”女子靠近的时候，许仙仙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香，闻着却让人很安心。
低声斥责几句，秦弈鸣马上背叛组织，站到女子身后，小声认错。
“罢了罢了，我也不是专门要来训斥你的。只是听人说你阿爹已经到了城门口，想叫你准备准备。”女子语调柔和，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冷冽干脆。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嫂嫂，大哥要回来啦？”屁股上一片泥的秦纵毫无自觉，兴奋道，“我去迎迎他，给他开路，叫那些不长眼的都清开。”
“得了，这份心好是好的。”许仙仙听那女子有意无意顿了下道，“只是小纵你要是还这般鲁莽冲撞无干的人，等你及冠之后可就没哪家的姑娘愿意嫁。”
“嫂嫂……”秦纵那撒娇的劲儿哪里像个好杀斗狠的活阎王，说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还差不多。“等我啊，就等我一下。我要让大哥第一个看见我!”
女子细细叮嘱他几句，带着秦羿鸣走开。
听脚步声，却只有一个人。
许仙仙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那个女子从出现开始到现在，一点气息都没有，虽然有声音，在她听来却格外不真切。
就像是海螺里传来的浪涛声，空灵缥缈得让人怀疑。
是她吗？那只拥有红叶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