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儿,自来是,你不提便不显,只要嘴上那么一提,那紧迫感立马就来了。
韩林因挂心着庄子里的活计,午饭都没吃安生,便匆匆丢下饭碗,叫上李冬生等人,到姜薇那里开工去了。
姜薇做为给人添麻烦的一方,添这些不得已的麻烦,那是没法子。但凡有法子,她也不想去讨人嫌。是以,韩林家的一请她先到韩二郎家的偏房里歇息,她也就很顺溜地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反正她们随身带的现银也没多少,也都放在身上,屋里也没值钱的东西。
而且她自到了这个时空,事儿就一件接一件的,即累身又累心的,身上也早乏了。到了韩二郎家这边,她也不要人陪,一头扎到韩二郎媳妇准备的客房里,不多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大半下午,日头西斜的光景。却是被丁香叫醒的,说是那头已收拾好了,韩林家的叫她过去瞧瞧。
有了自己的住处,她当然不乐意在旁人家多呆。
姜薇赶忙穿戴整齐,带着两个丫头匆匆回去,一脚踏进院子,就发现这院子明显比她初来的时候,整洁多了。
院子里的杂草枯枝,清理出去了;堂屋西屋被风雨吹破的窗纸,都换上了白生生的白绵纸;两边的门帘子挂上了;厨房门口供人暂时歇脚的桌子凳子也摆上了。
后院里,隐隐传来鸡鸭的叫声,并伴着小猪娃的哼哼声,倒给这间过份宽大的院子添了几分热闹和生活气息。
堂屋原先宽宽大大空空荡荡的当门,靠后墙挂了一副花开富贵的中堂,这是韩大郎细心,现买来的。
中堂下头是一个半新不旧的条案,条案上摆着一些铜壶茶壶之类的用具。
条案之前,是一张宽大的八仙桌,桌边两个圈椅。
八仙桌再往前,便是一张稍矮一些方桌,边上围了一圈子条凳。这算是饭桌,也是供主仆三个,或是家里来人,吃茶说话的地方。
整间屋子,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摆设,这让有些怀念儿时时光的姜薇很是满意,她欢喜看过,抬脚进了东间。
因屋子宽大,她们人手也少,主仆三个便安置在一个屋子里。
姜薇的床靠着东墙,绿翘和丁香的床便头顶头的靠着西墙。
虽床不太好,俱都是矮脚竹塌子,但它足够宽,而且韩林家的也极舍得下本钱。
姜薇那床上铺的都是韩二郎媳妇嫁来时,娘家陪嫁的新被褥。丁香和绿翘那里,虽稍次些,但看样子,也是韩林自家还没用过的。
三人的床头,各有矮桌矮凳,床尾亦是各有衣箱、衣架。色色周全。
看过堂屋,韩林家的又领她去了西屋。
因这边不住人,只当个家里有人来,不好往堂屋领时,暂坐的地方。
除了窗子和门帘子,只把屋子从里到外,清扫了一遍子,然后在当门摆了一套桌椅,并茶壶茶碗什么的。
姜薇还是个满意。
粗粗看过之后,又跟着韩林家的去了厨房。
因这厨房原先的底子还好,不需要大动,收拾起来倒也快。
现在新买的大铁锅粘上了,崭新的案板也架上了。那些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样样都齐备,分别存放在韩林家的发动长工媳妇们,从各家找来的缸、盆、罐子里,或者靠后墙放在新架起的架板上,或是放在宽大的案板一侧。
就连新买来的大水缸里,也打满了水。
姜薇自然还是个满意。
韩林家的又邀她去后院儿看,姜薇便笑:“不去了,大娘忙了这一整天,赶紧的回家歇着吧。”
才刚路上,丁香已和她说了,韩林和几个长工,给这边做完活,已急着往后头放农具的院子里,查看农具,明儿准备下田开锄了。
韩林家的这一大天,也着实累了。
见姜薇不想多麻烦她,便道:“那成,姑娘也先歇着,等歇过神再瞧瞧,缺什么少什么了,到时候再和我说。”
待要走时,又想到一事,忙站定:“大郎买来的鸡鸭还有猪娃子都先放在后头的两间空屋子里养着,因是今儿晚了,来不及弄鸡舍猪圈的,等缓两天,庄子里的活计稍闲些,再使人来给姑娘办。再有就是,眼下母鸡成鸡却是不好买,大郎跑了几个地方,只买到十只,姑娘要是还嫌少呢,等赶明儿再遇着镇集,再去镇上买。”
说着,她又笑:“要说这母鸡肯卖的人家是少,姑娘若是想多喂一些,不如等天暖了,买些小鸡娃子养着,却是比买母鸡合算多了。”
姜薇一开始想到买鸡这茬子事,只是想过一过地道的农家日子。后来因那河滩,这里头就又加了一层意思,那就是先试试手,积累一些经验。
眼下嘛,成鸡有了,再喂些小鸡练练手也成。毕竟真要指着喂鸡赚钱,肯定是要从鸡娃子喂起才合算。
就笑着点头:“成,就按大娘说的。就是我不懂这个,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买,到时候大娘记得提醒我。”
韩林家的笑应了一声,待要走时,又站定。指着那水井上架着的井轱辘,叮咛了三人一番,小心点莫靠近小心一头栽进去等语,又说等到缸里没水了,记得和她说一声,她叫韩大郎来帮着打水,锅是新粘上的,不能立时做饭,叫三人别急慌,等到晚上,她还送饭来云云,说罢,借着这股子轻松愉快的劲儿,也不看主仆三人的脸色,一副作惯了的模样,当着三人的面把那院门合儿上,咔嚓一声上了锁,然后揣着钥匙就一溜小跑的走了。
丁香冲着紧闭的院门皱了皱鼻子:“姑娘……”
姜薇不在意地朝她摆手:“叫什么叫,有老太太的话,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不过,你也甭慌,这院门儿她也锁不了多久!”
丁香眼睛一亮:“姑娘,你有办法?”
姜薇当然有,也约摸着,这事儿百分百能办成,但也没细说,只催她:“不是早盼着有自己的厨房呢,现在有了,还不赶紧的去看看里头都有什么,缺什么少什么,从明儿起,我和绿翘,可都指着你吃饭呢。”
丁香一听也顾不得郁闷了,连忙欢欢喜喜地往厨房走去。
绿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见姑娘在院子里四处转悠,便抬脚去了堂屋,准备把几人来时,带来的衣裳包袱整理一下。
韩林家的强撑着脸面,把让她挂心了一天的锁头落上,回到家等了半天,竟然没有听到后头有什么动静,不放心地使了大孙子过来在外头听了听,大孙子也说,院子里没人嚷,只有一个馋嘴丫头在那里说吃榆钱呢。
韩林家的这就长舒了一口气,和韩林笑道:“成了,我这一关算是过了。”
想起这一大天,在五姑娘身上,受的惊,挂的心,累的脚,忍不住又叹:“我呀,往后也没啥旁的盼想,只求她能和这会儿一样,安安生生乖乖巧巧的,也就成了!”
说得韩林忍不住笑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说寿哥儿。”
寿哥儿就是韩林的大孙子,今年六岁。
说罢,他又抬脚出去了。
这婆娘的差事是算办利索了,他的还正头疼着呢。虽他中午的时候和那两个讨工钱的妇人说得信心满满的,可心里也明白,去年的工钱没及时付,今春再想要招人,怕是没从前顺畅了。
钱一时下他是弄不来的,那也只能从人上下下功夫了。
韩林家的晓得他愁。可庄子里的活就这样,愁着愁着,也就做完了。也没理会他,脚步轻快地往厨房做晚饭去了。
可是她也没有想到,她这轻快就只持续一夜,第二天早饭还没做好呢,绿翘的哥哥就赶着车匆匆赶到了。
韩林家的不认得他,在厨房里听见有人叫门,出来一瞧,却是个中等个子,浓眉大眼,相貌英挺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洁净的蓝色短打夹衣,谦逊有礼的站在院门口。
韩林家的疑惑点头:“是我们家,你找谁?”
何文庆就赶忙笑说了来意:“前儿我往府里去找我妹子,才知道她跟着五姑娘到庄子里来住了。我这是不放心,过来瞧瞧,给她送几件衣裳。”
韩林家的:“……”
她不由得想到昨儿吃晚饭的时候,因为给五姑娘送晚饭,她一句也没提那院门的事儿,她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下午和丈夫感慨过的话。
韩林正愁得不行呢,听一次就得了,这要再听第二次,就有点不忿,当时就说了一句:“你也甭高兴得太早了,指不定她啥时候缓过神来,到时候还是有你受的。”
结果,这一转眼的……
当然了,你要说这是五姑娘找事儿吧,那也算不上。总归这是因她而起的呗!
而且,现在她也瞧见清楚了,这绿翘的哥哥说是来看妹子,但那车箱里却足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
除了两个三个包袱之外,还有两个红漆木箱子,另有几大包子黄纸包的点心匣子、茶叶包,几匹子布,拿小包袱包的丝线、绢布之类的小玩艺,并三个崭新的妆奁。这能只是不放心绿翘一个人?
再者说,绿翘和丁香是如何叫五姑娘收买的,花婆子和她说得真真的。她会不知道绿翘兄弟妹俩受过五姑娘的大恩?
这做妹妹的是五姑娘的人,做哥哥的是谁的人,那还用猜么?
韩林家的心里头百转千回,最后汇成了一句话:怪不得五姑娘来时,一点不怕;她锁院门,五姑娘也没一点反应,原来是留有后手啊!
与此同时,气愤又起,那她昨儿不白为着那破院门儿纠结了一整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