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家上菜,口味从轻往重走。冰镇小龙虾后上了梅子酒糟口味的,方少朴连连称赞:“第一次吃到这种口味的,绝对有创意。”等椒盐、蒜香口味也上了桌,一桌人已熟络了许多。
但凡在饭桌上,总有人自然而然成为引领话题带动气氛的人。方少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和左右的唐方赵士衡有说有笑,拿六点钟会议室的逸闻和林子君感叹律所行业种种八卦,更不忘和周道宁叙旧带着自嘲,连钟晓峰这样的特殊行业,他也能用公检法的一些大事搭上话,唯独不怎么理睬陈易生。
周道宁和方少朴叙旧之余,也偶尔解答众人对VC业的好奇心,不经意的几句话,无需任何暗示明示,连陈易生都得出了结论:“哇!你原来住在115号204啊,那你和唐方是青梅竹马喽!啧啧啧,唐方,你怎么身边都是这么好看的人——”至于后半句“太惨了”,在唐方凶残的目光下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赶紧转头拍了拍钟晓峰的肩膀:“喂,老钟,原来我的小黑是被你买去了,你太不够意思了,车行的人一句也没提。”
钟晓峰呵呵笑:“你惯会杀熟,要跟你说,你能那个价钱卖?怎么都会加个三五千吧?”
不在爹妈眼皮下的陈易生恢复了原形:“看你说的,凭我们俩这猫和老鼠的交情,怎么可能加三五千,至少也得一两万!我家小黑是Sachs好吗?全中国只有三辆——”
钟晓峰摇头打断他:“知道知道,三辆都是你的,不过现在三辆都不是你的了。”
林子君好奇地问:“为什么?”她的社交圈里不乏二十至六十的各色男性,却从未见过陈易生这一款。
陈易生哎了一声,也不避忌当场的生人熟人:“还不是因为老钟抓了我,虽然没留案底,但我得离开七年,不能回来。我开不上小黑了,这么好的车,如果在车库里放几年,会憋出病的。现在多好,有了喜欢它的主人,每天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飞奔,它肯定开心死了。我也开心的。”
方少朴是爱车之人,也买了不少豪车,但头一次听说摩托车一次买三辆一样的人,忍不住问:“为什么会买三辆呢?”
陈易生瞥了他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以为他看不出方少朴的敌意吗,他又不傻!方少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唐方虽然好奇陈易生究竟犯了什么事,但还是先替方少朴打圆场:“是啊,为什么要买三辆一样的摩托车?”
陈易生不情不愿地解释:“当初从意大利运回来,小黑被扣在海关了。因为国内没代理,也没这车的目录,不能入关。所以干脆又买了两辆,让老章去做小3C认证,再跟商务部申请商品目录。”
钟晓峰乐得很:“是,三辆车在海关放了一年多。”
为了表明自己不傻,陈易生澄清:“这车很便宜的,我买回来才一万多人民币一辆,卖出去的时候还都赚了呢。”
钟晓峰更乐了:“对!他卖给我连车带牌照一万五,现在我这牌照就三十五万了。”
唐方总结:“看来你还蛮旺人的。”
陈易生一拍桌子:“对!我真的很旺人,但牌照都是政府的不合理政策造成的。这我也没办法。”
钟晓峰笑得一口白牙闪闪亮:“对了,你出国前好像海关还扣了你从荷兰买的一副仿真恐龙骨架吧?快九年了,你怎么没想着再买两个也给那恐龙建一个目录?”
陈易生气得不行:“那是我拍卖来的,全球只有一个好吗!”他朝唐方兴致勃勃地比划:“特别好看!我告诉你,十七米高!绝对是海关的人自己看中了故意扣着。”
唐方默默看着这个旺人的二傻子,感受到了陈院士老夫妻的绝望。
这下连周道宁也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也见过不少爱玩的,但这么玩的还真不多,要向商务部申请目录,不但要动用人脉,一套流程走下来就得一两年,这种便宜的越野摩托车根本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周道宁看着陈易生还跟个孩子炫耀心爱玩具一样,不厌其烦地对着唐方她们讲解摩托车多么好玩,最后一丝疑虑也消除了。
陈易生不用剥虾,滔滔不绝,偏偏方少朴和林子君也是爱热闹的,三个人一唱二和,饭桌上热闹非凡。
“据说你们专业的赛车手,光听发动机发动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是什么品牌。”方少朴敬了陈易生一杯:“是真的吗?”
陈易生越发来了劲,想撸起袖子大秀一番,偏偏只有一只手,低头拿下巴把袖子蹭了上来:“基本没问题。但摩托车才更有意思,我给你们表演一下啊——”
旁边钟晓峰已经笑得呛咳不止:“你几岁了还来这一套?”
林子君鼓掌:“来来来,要看要看。”
“每个品牌的摩托车,发动时的声音完全符合品牌名称。这是我们设计师最喜欢的彩蛋。”陈易生一本正经地环视众人。
唐方把糟酒里的梅子挑出来含在嘴里,翻了个白眼。
“你们听好了,哈雷是Ha——LeileileileileileiHa——Leileileileileilei”。
林子君指着陈易生哈哈笑:“像的像的!我老板就有一台哈雷,前些时还去环游太湖,发的那个视频,几十台哈雷都这么叫唤。你们要不要看?”
“哈雷有什么好看,你老板五十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
“只有老头子才骑哈雷,用不着腰力,坐多久都不累。”陈易生得意地拍拍老钟:“不像我们老钟,四十五了,腰好使着呢,开Sachs!赞格!”
林子君笑倒在唐方身上,一双流光溢彩的杏眼在钟晓峰胸下不怀好意地转了转,手里的小龙虾笑掉在了桌面上。唐方嘴里的梅子换了一边,觉得需要重新判断陈易生在有色笑话上究竟有意还是无意。
“铃木Suzuki是Su——su-susususuzuzuzuzuzuzuzukikikikikiki”陈易生抑扬顿挫的又模仿起来。
这下连方少朴都快笑趴了。唐方差点被梅子呛到,笑得肩膀上的林子君跟着花枝乱颤。
“雅马哈Yamaha,听着,Ya————ma————ha—haha———。”陈易生坐直了身子:“这个你们听是哪家的车啊,Hong——hongdongdongdongdongdadadaHong——dongdongdongdongdadadada。”
“Honda!”林子君举起手:“但是我不行了,陈易生,告诉你光买单是不够的,我眼角细纹最少笑出了两根,你下次记得补偿我一瓶眼霜!”她又拉住唐方:“以后吃饭必须带上陈易生来,他是我们的搞笑担当。”
阿毛嫂一手十三香一手麻辣,上了楼就说:“啊呀大半夜的,外头摩托车就开始出来疯了,吵色了。”
一桌人笑得不行。方少朴提起一只椒盐里最大的,又烫得丢了下去。
陈易生眼明手快地一筷子捞了过去:“吃饭带我啊,眼霜涂多少肯定白费。其实呢,车子不是交通工具,是一种生活方式。你选择什么样的车,就代表你是什么样的人会怎么生活。摩托车和汽车不同,代表的是自由,你贴地飞翔,体会风、阳光,闻得到空气和青草的味道,无与伦比。你们尝试过就会爱上它。不信你们问问钟晓峰,他以前开帕萨特的,老钟,我说的对不对?”
钟晓峰只开酒瓶不喝酒,举了举手里的雪碧:“是男人都懂。”
林子君坐正了反驳:“请别犯直男癌,我们女人怎么就不懂了?切。我学自行车的时候就体会到了。”
陈易生帮理不帮亲:“老钟这么说是不对,我见过好几个开摩托车的女车手,比我开得好。唐方,你们可以试试,很好玩的。”
唐方呵呵笑:“算了,一个肉包铁,一个铁包肉。我怕死,还是汽车靠谱点。”
林子君倒是很向往:“是不是开摩托车就可以穿那种很酷的皮衣?高帮靴子能骑摩托车吗?”
陈易生来了劲:“对对对!太好看太酷了,你要不要试试?”
唐方觉得陈易生真正的职业可能是安利公司的直销员。
见林子君真的动心了,唐方敲响警钟:“君君你想啊,戴头盔头发会压扁,肯定还会出汗,妆会花掉。那种广告里什么脱下头盔一甩长发美得要死的,全是剪辑出来骗人的。真那么开一圈,下来绝对像逃难的。卖相勿要太难看哦。”
林子君幡然醒悟,连连摇头说算了。
陈易生急了:“你别听唐方的,我们那种全盔可好了,还有你们女生不是有防水的可以游泳的化妆品吗?女车手最酷的,怎么会卖相难看?我们骑摩托车的除了哈雷那帮大肚腩老头子,就没有卖相不好的,看看老钟,这身材,这腰——”
唐方打断他:“这牙口?你卖马哪?你这人,你喜欢什么都行,非要说服君君也喜欢,你吃饱了吗?”
“没吃饱呢,我吃得最少,一直都在说话。”陈易生连抓了三只椒盐的放到赵士衡面前:“赵士衡,你记得自己也吃,别光照顾我。”
林子君觉得自己像墙头草,想往东倒也想往西歪。
周道宁却随口问林子君:“这个糟卤的口味像唐方以前自己琢磨的那个?”
“就是糖糖送给阿毛家的方子啊,要不然阿毛怎么这么服气她,这里到了夏天,糟卤比小龙虾还卖得好,糟钵头、糟门腔、糟凤爪、糟毛豆,这个点来早卖完了。”林子君想起往事,多看了周道宁一眼:“你倒蛮念旧的。”
周道宁抬了抬眼:“被逼着吃了两个月的糟毛豆,终生难忘。”他转向陈易生笑问:“对了,下雨天,开摩托车的话,是撑伞还是穿雨披?”
陈易生眨巴眨巴眼,拿起盘子里的小龙虾往嘴里塞。钟晓峰笑嘻嘻地接口:“有防雨的车手服,不过摩托车雨天最好别开,滑,容易侧翻。上海第一代开摩托车的基本全死光了,都是事故,没几个能活到现在的。你们女孩子还是算了,不是我直男癌歧视女性啊。”他瞥了一眼陈易生:“你想借我的小黑去开呢,就直说,用不着怂恿女孩子吧,难道你还想教美女开车?这套路也太旧了吧。”
陈易生瞪眼:“当年多少美女抢着要坐我的小黑?从静安公园能排到外滩好伐?我一个也没带过。我要靠教开车勾搭美女?切!赵士衡,你说是不是?”
被迫增加了剥龙虾工序的赵士衡露出憨厚的笑容:“是,我坐过一回小黑,他擦了半天的车,怪我踩脏了排气管。”
“是你根本不应该踩那里好吗!”陈易生眉头直跳:“你可以踩我脚上,都不能踩排气管!”
周道宁一句话,林子君已经歇了学开摩托车的念头,但看陈易生,顺眼多了。
“喂,陈易生,你这么好玩的人有女朋友吗?”稳准狠哪里够,林子君一向还要加上“唯快不破”和“单刀直入”,说不定美好的误会能带来美好的结局呢,既能替糖糖解决保不准是来爱情报复的周道宁,也能排除潮汕富二代。
一箭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