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罗兰说过:“只要有一双真诚的眼睛陪我哭泣,就值得我为生命受苦。”
我为了,来自血肉深处的羁绊;同样的,甘心情愿地承受良心上,也许是日久年深,无法停止的凌迟之刑。
这世上,谁没痛过,谁没伤过?痛过,死过,才算活过。
萧靖,穿上了一身高定的西装,走在我的身侧;步履匆忙之间,带着不同以往的气场。
我,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用眼光,溜着他被正装包裹着的迷人,潇洒的躯体。平时看上去玩世不恭,吊儿啷当的青年;此刻,古雕刻画般的淡定优雅。一丝不苟的神态,配上西装革履;周身,一股子禁欲派的文艺气质。
与那个我,相熟的萧靖;判若两人。
春山带笑,静默如画。赏心悦目之余,我不由得笑弯了眉睫。
“呵呵……我,已经帅到了这种程度了吗?!”耳朵里,飘进来一声笑语。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地望着他,忘记了应对。
“你,一直在偷看我啊……”萧靖,理所当然地展露他深度自恋的笑容:“我也知道自己很帅,把你帅得晕了头,也是正常现象!你可以大大方方地看,我不介意。”
这话,差点儿没让我把隔夜吃进去的食物,都吐出来。真是服了他了,总以为自己人见人爱,“水仙花”转世呢!
“你不介意,我还没兴趣呢……”我,翻了个白眼儿,把话题引到正路上来:“你说老实话,扬扬给了你多少钱?”
萧靖,听了,眼里闪烁的小星星,亮亮堂党的,恨不得照亮整个夜空:“怎么,你还想见面分一半吗?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别刮我们这点儿油水啦……”
我,无语,真是鸡同鸭讲,浪费唇舌。
萧靖,嘿嘿一笑,像极了旧时小说里“地主老财”的嘴脸。他,伸出一只手掌,在我眼前,志得意满是摇了摇;笑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大老板呢!大手笔,这个数!”
五百万……
暗道:采扬,对萧靖出手,还真是够大方。随便一个谢酬,就给了萧靖五百万。难怪,萧靖会为这笔巨款折腰事权贵了。
救命之恩,给再多钱,也不为过。
我,对他浅漾一笑:“你应得的,只是别挥霍无度就行了。”
萧靖,翘着嘴角,也没说什么;倒是洋洋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可见,心情是非常愉快的。
春风得意马蹄疾;我若是身有巨款的少年郎,怕也想大肆恣意挥洒,看尽世间繁华吧。
几个人走出了电梯,重新回到了宴会大厅。
参加宴会的全体人员,已经齐齐地向着舞台中央围拢;大家,端着酒杯,聚精会神地听着大伯在上面,致欢迎词。
晏晏,走出人群,迎面接了上来。她,走上前,很自然地挽住采扬的胳膊,一双笑眼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看起来,神采飞扬。
今天,他们也是主角;一会儿,自是要上台致谢的。
我们几个,努力维持着正常的举止,仪态。不管内心是怎样的风急浪高,表面上的波澜不惊,是必备的掩护。大伯,二伯与四叔,都是见多识广,老谋深算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看出破绽来。
晏晏,好奇我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说,大伯刚才找不到人,老爷子有点儿冒火。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惹火了他老人家。
采扬,只得借口说,去接我的过程中;遇到了数年未见的朋友,说了很久的话,忘了时间才来得迟了。当然了,他指的“老友”,是萧靖;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合理出现的身份。好在,晏晏,对于采扬的朋友圈子并不清楚,所以,很容易就唬弄了过去。
晏晏,没有揪住这件事,说个没完没了。宴会上,要应付的事情太多,要应酬的人太多;她分不出心来注意这点小事儿。而是,拉着采扬的手,回到了舞台的内侧,立在了四叔以及其他长辈们的身边。
我,远远望着,站在那里,显得趾高气扬的四叔:想着,此时正被送往不知何地“实验室”,接受一系列不可知实验的采修;忽而,对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四叔,竟是在心底升起了一丝丝的悲凉,与怜悯之情。
采修,是他寄予了极大厚望的孩子,是他一生唯一的儿子,是他的继承人;是他所有的希望和寄托啊!就这样,不声不响,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四叔若是接到了这个消息,大概会急疯了吧?也许,会痛不欲生,伤心欲绝。
我,越想越心有不忍;眼神,不自觉地躲开了,不敢再看他。
我,收回目光,耳里飘进来的,尽是大伯客气,友好的感谢之言;还有那些细细琐琐的,笑语闲声。这一番流于形式的,客套开场白,总是必不可少的;可喜的是,它总会结束。
忽然,我感到有一道阴寒,冷厉的视线,从我的身后刺了过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扫遍我的身体——那道视线,如影随形地跟随着我,带着深不可测的危险意味,顽固地粘滞在我的身上。让我,说不出原因的害怕。
是谁?那,是谁?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我,由心底到脚尖,猛打了个激灵!像是有一根飞来的箭矢,一举射穿了我的心脏!
扭过头,四下张望——一张张陌生的,喜笑盈盈荡开的脸孔上,遍寻不到那道冒着寒光的眼波。
是我的错觉?扪心自问:那,绝不是错觉。
不对!只要我,转过头:那道光,带着入骨的极寒,又回缠上来,窥视着我,追逐着我……
我,又一次扭过脸,重新搜寻着……一个,又一个,如揭开一张张画着油彩的假面——赫然,在芸芸众生之中,我看到了她。
那个女孩子,那个长发飘飘,曾在我眼前被耳机线勒死的女孩儿;再一次,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谱,绽露出诡异,噬血的冷笑;与我对视着。
刺向我的,那道冰冷的光,是他的眼光。
我感觉,全身的血管,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雪山冰水;寒气四窜。整个人,像是被浸入了北极的冰川之下,冻得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呼吸,好似停止了。
四周,鸦雀无声;世界,沉入死寂。只有我和她,冷漠争持——
她来,肯定不是道喜的。
“你怎么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是萧靖,推了推我,察颜观色地问。
“嗯?”我走了神儿,一时半会儿回不到常态,不自然地笑笑:“哦,没什么啊……”
“脸色,怎么那么差啊?你不舒服吗?”萧靖,郑重地看了看我,语气之中夹着系念:“要不要喝点水?”
我,忙出言掩饰:“没有,真没事儿。可能是有点累了。这里人太多,感觉空气都稀薄得很呢。”
“你要是不舒服,得痛快地告诉我知道。我,现在可是你的保镖呢。要是出了丁点儿差错,你弟弟非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我好不容易有钱了,别到时候找不到地方花!我,可全指望着你全须全尾的,才能留下一条小命……”他,像是开玩笑似的,半真半假地吐槽采扬对他的要胁。
“你安心吧,我弟弟的为人,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笑笑,说:“他,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要人家的命呢。”
“哼!最怕是随便起来不是人。”他,撇着嘴,不相信地咕哝着怪话。
我只能付之一笑。萧靖,对采扬的成见太深,采扬对他也没啥好印象;要想他们两个相互达成互敬,互谅;绝非三朝两日能办到的。还是,慢慢来吧。
应付完了萧靖,我发自本能地扭回头,再去找那个人。结果,她不见了。再一次,找不到了。
她,原本就是一颗幽灵,我肉体凡胎找不到,并不足奇。反是,每次看到她,准没好事儿。想到这一层,心情,又沉重得不行。
采修说,今日是“虎日”,大伯生肖为羊。死去的女孩,又出现在了这里;前后呼应来看,似乎是山雨欲来的预示。
生死炽然,苦恼无量。
当我,再一次让思想意识飞回到舞台中央——是大伯在向台下的宾客,介绍我的弟弟的杜采扬。
采扬,挽着晏晏,在万众瞩目之下,登上了光芒四射的舞台;场中,震耳欲聋地掌声四起。
他们二人,男才女貌,才子佳人;微微浅笑着向众位嘉宾施礼。
我在台下,暗暗发出赞叹:这大概是人生当中,最幸福,耀眼的一刻吧!
大厅的射灯,在投向晏晏的刹那,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张荡漾着百媚千娇,燕语莺声的笑脸上,竟然换了另外一副面孔!不是晏晏,那是她啊,那个幽灵!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乜着晶亮的眼儿,挑衅似的望着我——嘴边,噙着含义幽深的轻笑;明目张胆地带着示威之意。
台下,有人起哄要采扬,亲吻杜家的新妇。
见惯了这种场合的采扬,自然不会推却;微笑地顺应着大家的要求。
她,对着人群中,已然失魂落魄,如犹惊弓之鸟的我;递过一个飞眼儿——随后,张开了娇艳的檀口,眼中闪过一抹狠绝的阴厉——
她,想杀了采扬吗?她,附身于晏晏的身上,是想在这大喜之宴上,杀了我自己的弟弟吗?
因为,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我看到两颗尖利如刀的利牙!那是,杀人,剔骨的凶器。
“你,给我滚开!”我,怒极地狂喊着,疯狂地往台上跑。
身后,感受得到萧靖,试图拉住我时;指尖刮蹭皮肤,带来了一阵刺痛。
大厅之内,因我这一句声嘶力竭的叫喊;立时,陷入一片死静——大家的目光,齐唰唰地扫向我,面面相觑——他们眼中的惊讶,震悚、慨叹、综合起来只有一个意思:没人会相信,有人敢不知死活地大闹杜家的喜宴?他们像是,看到了跑出精神病院的一个疯子。
我无心理会他人怎么想我,我只想要快点把我的弟弟,从那个幽灵的嘴下解救出来。
她,在冲我笑,不怀好意地笑。
采扬,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扬扬,你闪开啊——快走啊——”我,崩溃得大喊大叫,满眼的哀恸与恐惧。
就在我,离着舞台只有一步之距的时候;大厅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灭掉了——
我们,落入了一团黑暗之中……
仅仅,几秒钟后,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哭喊,响彻整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