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新征程,又是漫长的一年,戒除一切业余爱好的打拼。
成绩如何,依旧忐忑。
再不努力就老了啊!
《大树》里面的有些遗憾,将在新书中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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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上天有好生之德
“就酱,他在那头就瞧见额了?”
那老者须发皆白,左臂上横着拂尘,右手捋着长髯,头顶上挽了个髻儿,脑袋偏向左边看,貌似是在询问别人。
于乐浑身僵硬,举着石头就忘了放下。
艾玛,这才是大半夜的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山里有好些怪诞的传说,比如胡三公子,比如黄大仙,比如谁家老太太活了一百二十岁,终于死了,却从炕洞子里掏出一个大刺猬来。
多大的刺猬?装了一柴筐。
多大的柴筐?装满草的话,三头牛一夜吃不完……
可真没听说谁没见过活的啊!
于乐的脑袋里轰隆隆地响,世界观都华丽丽地崩塌了。
那老者貌似是得到了什么答案,点点头转过脸来,拂尘一扬,顿时就是仙风道骨,宝相庄严,语气中满是不容辩驳的严肃,“你且听真!你乃是九世恶人,须得杂役操劳,行善积德,以为救赎是也!”
“啊?!”于乐脸皮抽筋,口眼歪斜。
那老者却是凝神静观,迟了一会儿,脑袋又转向了左边,“不对泥,都木有反应。”
于乐冷汗淋漓,躺在那儿一个劲地哆嗦。
老者中间那一句话,类似于普通话吧,还是字正腔圆的播音范儿。前后两句就不太对头,好像是陕甘那边的方言?
于乐有个同学是老陕,刚入学时就是这么个调调,后来改了。但他给老家打电话时,还是这么个调调,来回切换得很溜。
那老者切换得也很溜……
漆黑的房间内,那老者全身都是由光点凝成的,似真似幻,夺人心魄,周边则背景全无。
他就那么正大光明地孤悬半空!
全息投影?
那老者再次转回脸时,却是两眼猛然一睁,继而眉头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于乐向来心大,再加上宿醉未醒,逐渐地也恢复了一些胆气。
感觉就像是视频聊天?
好吧,两眼猛睁,说明他突然看见了聊天对象。眉头皱起来,表示他对聊天对象不满意。很快地舒展开来,说明他不想让聊天对象知道他不满意。
嗯,这是一位有素质的聊天者,至少不会因为失望而开口骂人。
嗯,按照视频聊天第一定律,这次聊天将会在两三分钟后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结束。彼此很有礼貌地说再见,然而再不相见。
不要问哥为什么知道这些……
其实哥浓眉大眼的,只是暂时形象欠佳罢了,哥毕竟没被吓尿吧……
“你乃是九世恶人,每一世都是恶贯满盈,人神共愤!第十世你若继续作恶,必将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总是要给你一个机会!”老者继续字正腔圆,情绪饱满,虽然手里没拿着稿子。
人家这么华丽丽地降临,表情还如此丰富,可能不是什么坏……东西吧?
人家还给个机会,总好过一棒子打死。
“感谢……上天!”于乐很努力地坐了起来,调动面部肌肉,想给出一个诚恳的笑容,也不知道做到了没有。
那老者却是晃了两晃,全身横在了半空中!
咱还能好好地聊天吗?
于乐坐在炕头上,脑袋下意识地跟着那老者偏转。
哥这是给你笑了一个啊,你说你至于……
呃,摄像头歪了?
也不对,摄像头歪了话,应该是他看见我横过来才对。
呃,投影仪歪了……
于乐巨聪明地发现了问题之所在,把那块石头重新举了起来,感觉有些烫手。
那老者果然恢复了肃然端坐,还是渊渟岳峙,飘然出尘。
貌似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曾经倾倒过?
“还没请教……”于乐小心翼翼地左手压右手,拱手为礼。
石头移动时,那老者果然在半空中移近拉远,还有小幅度的抖动,只是时间上有不小的延迟……
如果这是视频聊天的话,卡顿就比较严重,一问一答间拖得太久。
“呵呵!我乃西方太白金星是也!”老者居高临下地微笑着,可能是觉得孺子可教——尔等跪拜吧!
太白金星?于乐嘴角微抽,那不是宣孙悟空上天庭当弼马温的神仙吗?
嗯嗯,是老神仙,不是黄大仙!
好吧,老神仙还给误会了。其实于乐想请教的是,上天给了个什么机会?
也好,这样显得哥比较有礼貌。
老神仙就比较没礼貌,也不知道反过来请教一下。
“神令已经送达,自即日起,你就是人世间唯一的神了,你且好自为之!”太白金星再次手捋长髯,眼皮下垂如老道入定。
好吧,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或者也是怕污了眼。
于乐惶急问道,“太白金星老神仙,我是神?我是什么神啊?还有神令?神令在哪儿?”
太白金星的身形却是晃了晃,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也不是凭空消失吧,就像是水中倒影,涟漪荡来,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影,扭曲着扩散,终于消失不见。
房间内再次陷入漆黑。
唯独于乐手里的石头上还有些光亮,也在逐渐变淡,终于彻底消失。
这石头沉甸甸的,已经很烫手了,堪堪可以忍受。
难道这就是神令?
神仙毕竟是神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扔我被窝里来的。
于乐摸索着开了灯。
隔壁间传来了老娘的声音,也是迷迷糊糊的,“乐乐,要喝水吗?”
“不喝,娘你快睡吧。”于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还带着惯常的慵懒。
老娘果然又睡了。
刚才太白金星那么大嗓门,好吧,其声震撼有如黄钟大吕,老娘好像没听见?
惶急中于乐也说了好几句,声音也是不小吧。
神令有门道。
于乐端详着手里的石头。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但给机会,还给了东西。
呃,石头上沾了些黑乎乎的淤泥,貌似被汗水浸透,又烘干了,摸上去扑簌簌地掉粉。
手感好像有点熟悉呢。
呃,这不是我从阴沟里抠出来的石头吗?
打狗没用上,顺手揣兜里了?
衣兜里果然还有淤泥,这个没烘干,还黏糊糊臭哄哄的。
于乐很小心地抠着石头上的干泥巴,吹吹打打的,就像吃烤红薯。
这不是石头。
整体上比拳头略大,上端是类三角形,下端是把手,看上去就像一个粗笨的箭头,无棱无角的。
手感倒是温润细腻,此时已经不再烫手。
颜色纯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完全不反光,就像是……黑洞?
于乐当然没见过黑洞,他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嗯嗯,这不是粗苯,这叫古拙,手工打造的感觉。
至少也得是出土文物的级别吧?
没准儿还真是上天赐予的……
太白金星吗?
记得太白金星宣美猴王时,说的是“奉了玉帝旨意,请你上天拜受仙箓”云云。
这回他老人家好像有点敷衍了事啊!
再说了,这要是被二蛋捡了,这要是被小芳捡了……
嗯嗯,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特意摔一趟阴沟,也不见得就有狗上前趁热闹。
嗯嗯,村里人不会摔,外来人也不会摔,还就是我这个外来的村里人喝醉了才会摔……
嗯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人世间唯一的神,到底是个什么神呢。
我咋不上天呢?
哪怕封个不入流的弼马温也好啊,有天马骑,隔壁还是蟠桃园。
话说一群仙子进了蟠桃园,须得用定身法将其一溜儿定住,任谁也不许打扰了俺老孙吃桃……
这一夜,于乐再没睡着,次日就有些萎靡不振,害得二蛋又被老娘诅咒了一回。
第3章人世间唯一的神
此山名叫藏马山,山前一条白马河。
相传,秦始皇三登琅琊台,术士徐福将不死神药献上。一交一接之际,忽有白马掠至,夺了神药便走。一众侍卫纵马急追,那白马却奔至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白马神药不靠谱,藏马山倒是在琅琊台的西北方向,三十余公里。
两千多年来,树多了又少,人少了又多。
这个村子叫皂户屯,这个小伙子叫于乐,他是十里八乡的第一个大学生,他是人世间唯一的神,他坐在炕头上敲核桃,他浓眉大眼很迷惘。
“邦!邦!邦!”
力道把握得不太好,一下子没砸开,再一下又砸碎了。
于乐砸了核桃也不吃,皮一堆,肉一堆。
经过夜以继日地不懈努力,于乐终于找到了神令的正确打开方式——砸核桃……
我砸,我砸,我砸砸砸!
堂屋的门被推开了,老娘探进脸来,“乐乐,找二蛋他们玩去啊,怎么老憋在家里。”
“哦,娘。”于乐答应一声下了炕。
老娘却注意到了砸核桃的工具,“咦,这是什么?”
“外面捡的,嘿嘿,还挺顺手。”于乐傻笑着,顺手把那工具塞进了口袋,老娘也没在意。
堂屋隔壁是灶间,大锅里正煮着什么,水蒸气弥漫到屋梁上。
从灶间进入院子,空气就冷了。
于乐出门后,却没去找二蛋,而是顺着小路往山上爬去。
小路往东拐,山谷下面有一个十余亩的池塘。
水面上结了厚厚的冰,中间偏北的两三亩倒是碧波荡漾的,隐然有白汽蒸腾。
几百只鸭子摇摇摆摆地从冰面上走过,扑啦啦跳进水里。
即使抓不到鱼,鸭子们也很欢乐。
这是于乐家的鸭子,确切地说,是于乐这些年来的学费。
于乐考上大学那年,老爹承包了这片池塘。
池塘的北岸,靠近山体处,搭了三间窝棚。饲料和工具都在窝棚里,捡了鸭蛋也暂存其中。
窝棚有门,没有锁。
山村虽穷,偷东西的倒也少见。
池塘四周满是乱蓬蓬的芦苇和水草,窝棚左近倒是清理过的,铺了些碎石砂砾。
阳光很好,没有风。
于乐坐在窝棚前的马扎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了神令,目光还是无法聚焦。
说来也怪,在家里也好,在外面也好,除了视频聊天时有点烫手之外,神令似乎保持了恒温,感觉暖暖的。
仔细端详时,神令上端类三角形的部位,中间隐约写着一个“令”字,是凸出的阳文。周边还画了一个方框,就跟印章一样。
字也好,框也好,都是手写的,不太规整,时断时续的。
“令”字上面的两趣÷阁还分开了,不是“人”,而是“八”。
于乐认出这个字来,也主要是靠了揣度。
总之,很糊弄事儿啊!就像是小娃娃的手工作品,整体上很卡通……
“囧”?
这几天,于乐过得很不踏实,眉毛都有点耷拉了。
爹娘看过来时,他倒是憨笑如故。
成神这种事儿,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哥一向就是个低调的人。
好吧,爹娘不经吓。
我当了九世的恶人,眼下是第十世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又给了我一个机会。
这逻辑也是神逻辑——九世作恶,十世为神,说好的果报呢,说好的导人向善呢。
人世间唯一的神。
这是玉皇大帝封的吗,太白金星好像没提过这茬。
我到底是个什么神呢?
好吧,管他什么神,毛神也是神。
然后呢?
第二夜,于乐睡觉时,特意把神令贴身放着。
第三夜,于乐穿着衣服睡的觉,把神令放口袋里。
第四夜,这回就更狠了,于乐又摸到阴沟那儿,给神令抹了一层臭烘烘的淤泥……
难道是因为没有得到犬吠之加持?
好吧,无论于乐怎么努力,怎么逼真地再现当夜的情境,太白金星也没再上线,完全符合视频聊天第一定律。
于乐甚至咬破……好吧,咬破毕竟太难,他偷偷地拿小刀割破手指,涂了些鲜血上去。
不提也罢,想想都疼。
然并卵。
作为人世间唯一的神,哥还是蛮拼的啊,每晚都拼……
于乐正怅茫间,眼前突然光华大放!
“哗啦!”
马扎子散架了。
“太白金星大神!”于乐顾不得屁股疼,甚至顾不得爬起来,第一时间就满脸堆笑,稳稳地托住了神令。
青天白日之下,光华毕竟没那么耀眼,却也点点滴滴地汇聚成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神仙。
不过,老神仙头上没扎发髻儿,而是系了一根红头绳?
穿的也不是白袍,而是大红袍。
身穿红袍头系红绳的老神仙,探头探脑地观察着,神情有些古怪,倒是跟太白金星相似。
网络延迟么,我懂的!
于乐小心翼翼地盘腿坐在地上,笑成了一朵雏菊。
“太白金星?某乃天喜星君是也!”老神仙眉头微皱,兰花指上缠了红绳,妖娆地摁在腮边,看上去是相当的妩媚。
于乐一脸的懵逼。
“嗯,传说中的月下老人,就是某家了。”老神仙还真是善解人意。
原来是月老啊!
不过,你确定你是月老,而不是月老太太?
好在于乐不是很讲究的人,将就一下算了。
神仙待遇果然不同,这是给哥送姻缘来了?
“月老好!”于乐兴奋地拱手为礼,网络延迟之后,月老就被拉到了眼前,他又赶紧稳定了投影仪,保持在恰当的位置上。
“你要替某家去做一件事情。”月老手指上的红绳越缠越多,头上的红绳却不见少,貌似这红绳可以无限地拉长。
他的眼皮倒是往下耷拉着,尽量不看于乐。
哥长得有那么污吗?
“还请月老吩咐!”于乐秒懂,却也不跟神仙一般见识。
对于二十二岁的大雏鸡来说,如果能得到一段好姻缘,实在是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别说替你做一件事了,十件八件,百八十件也做得!
对了,哥喜欢大的,嫩的,要大长腿……
“你替我跑一趟地府吧。黑无常爱上了白无常,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实在是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月老拍了拍脑门,貌似颇为烦恼。
于乐就完全傻掉。
替你跑一趟地府?
我咋去?
更重要的是,我咋回来?
那头的月老却是皱起了眉头,“太白金星没给你解释吗?”
“他说我是人世间唯一的神……”于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这个太白啊,惯会巧言令色,油嘴滑舌,欺上瞒下,拨弄是非。真干起实事来啊,他就敷衍塞责,浮皮潦草,驴粪蛋蛋表面光,稀屎抹墙只管光滑……”月老貌似对太白金星很是不满,隐秘还挺多,词也挺多。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太白金星,好吧,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月老……
于乐赶紧正襟危坐。
神仙打架,凡人掺和不起啊,可不敢随便站队。
嗯嗯,我不是凡人,我是人世间唯一的神!
可是,好像人家天上的神才是真的神……
“也罢,我来给你讲一讲!这个太白金星……”月老忍下一口气,没奈何吃点亏,背后里嘟囔两声。
于乐脸皮抽抽。
我可以不听吗?
答案是不可以。
恍然间,周边空气凝聚,隐然有啸声。
于乐被裹进了一大团棉絮般的白云中。
上好的棉花啊,亮白炫目,软蓬蓬略有湿意,隐约带了条纹。
这是……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