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和王淳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王大人与玉守义便明白他们一定又闹什么误会,但小儿女间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多问,便都笑着说:“回来就好,只怕在路上被那伙人发现了有危险。”
枇杷也急于掩饰,就笑道:“不会的,就是真遇到我们也不怕他们。而且自从老大人任了京兆尹,京城里比过去安静多了,到处秩序井然,就连东、西市上那个骗子无赖都不敢再出来了。”
没想到王大人却摇头道:“我也只能是治得了标,却治不本,现在京城表面却被繁华安定,但其实整个朝廷形势很严峻。别看民乱平了,突厥也和亲了,可内忧外患皆隐藏其下,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暴发出乱子。”
又再三叹道“如今皇上暗弱,权臣当道,妖魔横行,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发生不虞之变,甚至天下大乱。你们年青人一定要记在心头,小心警惕,千万不要大意了!”
枇杷听了也不禁开始忧心,但想了想就有了办法,笑着劝道:“大人,如果真的天下大乱,就和我们一起去营州吧,大人不也喜欢营州吗?”
还真是孩子话,如果天下大乱,营州也不会是一方净土。但是枇杷真诚的心意却让王大人心里非常妥贴,真是热心肠有侠气的好孩子,与她父亲一样。不知不觉心情就好多了,点头笑了,“好,那时我们就都去营州。”
这时杨夫人带着刘嬷嬷和侍女进来送东西,枇杷便赶紧帮着给大家送茶点,就连王淳的面前她也客气地摆好了点心,又为他斟了茶。
又有两个衙役进来报告案情,王大人、三哥与王淳遂认真听了起来,枇杷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可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没有什么头绪,便悄悄退了下去,赶紧将头发松开,对着镜子自己重新梳好,实在是头发绑得太紧,头皮拉得好疼,当时王淳大约是用了全身力气给她梳头。
到了晚上,王泽过来探望大祖父,送了伤药,又特别进内室拜见杨夫人,“大祖父的事情给夫人带来麻烦了。”
杨夫人只说:“因离我们家近,就送过来了,哪里有什么麻烦的,倒是魏国公太客气了。”
“太夫人知道了很惦记,特别差我前来。”王泽又道:“求仁堂内的人现在倒都不知道,安稳的很,夫人放心。”
杨夫人确实一直担心老夫人,闻言果然心安,“魏国公主管派个下人过来,哪里用亲自来呢。”
又说了几句,魏国公便告辞,枇杷赶紧站起来道:“我送你。”说着将他送了出去,又悄悄告诉他,“你别担心,没事的,过几天就应该有结果了。”
王泽释然地笑了,“还真吓到我了呢,虽然与大祖父不甚亲近,可也不愿意他出事。”
“只是千万别说出去。”
“我知道的,”王泽笑看枇杷,“你和王淳别再闹别扭了,现在他住在你们家,不要总显出来,大人们会担心的。”
枇杷一直觉得掩饰得很好呢!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是外人的王泽都看出来了,便低头说:“我们可能天生就不合吧,我就是想好好跟他相处,也会遇到倒霉的事。”至于撞到一起的尴尬事,枇杷自然无法细说。
王泽看左右无人,用手点点枇杷,“你呀,有时聪明,有时糊涂。”说着又道:“这几日安生在家里,别随便出来了。”才离开了玉家。
几天之后,凶手就都陆继找到了,可是并没有解开大家的疑问,因为这些人不是受伤死掉了,就是被人灭口了,而所有的钱索又全部被掐断。
办案经验特别丰富的王大人这一次竟然扑了个空,也非常意外,只能根据一些细节分析出雇佣他们幕后人来自北地。最后大家都一致疑心刘宏印,毕竟当年他想将玉家人留在范阳却没有成功,而且后来玉将军进京城后曾将刘宏印有反相之事奏报朝廷,虽然朝廷并没有就此做出什么决定,但仇怨早就结下了。
可是刘宏印盘居营州,天高皇帝远,就连朝廷都对他无可奈何,王家和玉家更是没有办法。
玉进忠气得大骂了了一通,又说:“只是连累了老大人。”
“我们两家还分什么彼此,”王大人道:“而且此事也未有定论,我们以后就多注意范阳的消息。”
玉守义也道:“以后我们两家人都出行都要谨慎些。”
王家本就是世家,门户重重,防卫极森严的,而玉家也将私兵调回家宅数十人,至于家人出行,也都要带了从人。
但此后一切又归于风平浪静,且范阳也没有什么异动,大家也就将过去的事情慢慢放下了。
倒是一天王淳过来请安时,在杨夫人面前问枇杷,“你什么时间有空?”
“什么事?”
“陪我买弓。”
当时王淳撒了谎才将自己叫出来,所以现在是该把谎圆了,杨夫人听说了赶紧说:“枇杷,你若空了赶紧陪淳哥儿把角弓买了,好让老夫人看看。”
枇杷看看天色,“你等我一下,我们现在就去。”既然欠下的债,就应该尽快还了,她赶紧跑回房里换了男装,跟王淳出门了。
这一次他们都骑了马,枇杷小心地与王淳保持了足够的距离,终于平安地到了西市,接下来马不能进了,两人只得下马步行,之间足足离了几尺远。
那天梳头的事,当时着急并没有觉得什么,可过后两个心里又都不自在了,但也都明白不能对别人说起。只装做忘记,但是遇到时就立即想起来,仿佛还在那个尴尬时刻,便不自觉地躲闪着。
走了半晌,枇杷终于忍不住了,“你说的店在哪里?”
王淳急得汗都快出来了,“我听别人说就在西市,但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
其实王淳本可以自己随便买一张角弓回去交差,但是就在帮玉枇杷梳过头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梦。
梦中正是他与玉枇杷坐在车中梳头的情景,黑黑的发,拿在手中光滑得像缎子,像白玉兰花般的脸就在眼前,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端,他神志慢慢恍惚了,熏熏然地凑了上去,然后在无比的愉悦中醒了过来。
虽然费嬷嬷说没什么,只是自己长大了,可以考虑娶媳妇的事了,可是王淳还是羞愧极了,然后他不避免地时常想到玉枇杷,甚至在国子监听课时第一次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听到夫子叫自己的名字。
王淳有生以来从没有这样丢人过,从国子监出来后他痛下决心将玉枇杷忘掉,将那个荒诞的梦忘掉。于是他每天更早起来练武,晚上读书到更晚,白天帮着祖父做事,将自己忙得像陀螺一样。
果然接连几天,他**时几乎浑身脱力,躺下便睡着了。可是就在昨天晚上,那样的梦又一次不期而至,还是一样的情景,只是他更近了一步,凑上前去用手摸了摸玉枇杷的脸,似乎还真摸到了那细嫩的肌肤……
王淳破天荒地没有一早起床,躺在被窝里想了好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除非他把自己累死,否则恐怕避免不了梦到玉枇杷了。
那么就去看看她,找机会与她在一起。这个念头一出现在他的头脑中就如一棵疯长的野藤,马上将他所有的思维全部占据了,他什么也不想,只想去看看玉枇杷。
好在,自家与玉家的关系实在是够亲密,想找个借口到玉家简直太容易了,而且杨夫人立即就让枇杷陪他上街,王淳兴奋之余就忘记了他根本不知道那家卖弓角的店在哪里,只是恍惚听说在西市上。
自己怎么能犯下这样的错误!约人出门买东西,结果连店都找不到,何况现在玉枇杷就在身边,王淳更加紧张了,他还要担心自己再出什么状况!
一向理智聪慧的王淳现在满脑子浆糊,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了,可是越是急心越慌,他们一直走到西市的尽头也没有找到他说的店。
枇杷瞧了瞧他,见他急得出了汗,但好心提议,“我知道一家卖武器的店,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去看看吧。”
王淳赶紧点头:“好,只要是有角弓就行。”
进了店,枇杷第一眼不由自主地先瞄向上次看过的鞭子,只见那鞭子还在原处静静地挂着,乌亮亮发着暗光,心里吁了一口气,她一直记着这条鞭子,只待阿鲁那从营州回来有了钱就要买下的。
但今天是来陪王淳买弓,所以枇杷只悄悄地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看角弓,认真帮王淳挑了一张,而王淳让她再选一张留用时,她却怎么也不肯,“我家里的角弓多得很,都是我们自己做的,用起来也合手,不必买了。”
这家店的东西固然不错,可是却贵得紧,寻常一张弓也要几百缗,只比家里的弓多雕了些花,看起来漂亮些而已,于是就催着王淳赶紧回家。不料店家却摘下鞭子捧过来笑道:“这位小哥儿,鞭子也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