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确实不愿意一直与王泽和临川王在一起,也许她心中隐隐存着还没有把他们当成真正的朋友的想法,但她并没有认识到,而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适合与这些王孙公子接触太多才早早告辞的。
听雨轩已经是个例外了,但那里毕竟只在园子的一角,非常偏僻,可练武场就不同,人来人往,耳目众多,很难完全掩饰。
枇杷完全能想像得到王家的太夫人还有那么多的夫人和小姐们,知道自己整日与临川王和魏国公一起练箭,她们一定露出鄙视的神色。就是自己的母亲,也不会赞许的。
等自己搬出王家就好了,不必再这样处处小心。
枇杷这样想着回了求仁堂,没想到父亲竟然回来了,她笑着奔过去,“爹!我好想你!”
爹也向枇杷笑了起来,拍拍她的头,但是枇杷马上就感觉到他的笑容不是平时那样的爽朗,便抬起头来向母亲看到,却见母亲正做着针线,向自己浅浅一笑,“见过你爹了就回房去吧。”
枇杷就知道娘和爹不高兴了,她并不走,而是又重新站到了爹的面前板着脸道:“爹,你一回来就惹我娘生气,还不赶紧认错?”然后又向爹眨了眨眼睛。
有时爹在外喝酒喝多了回来,或者他做了什么错事,娘就会生气,然后不理他。这时枇杷总会替娘教训爹,爹就会马上认错,娘常常又被逗笑,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可是,这一次爹却没有动,也和娘一样向枇杷道:“你先回房去吧。”
枇杷已经意识到事情很严重了,她便又重新回到娘身边坐下,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摇着,“娘,爹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你不要和他生气了嘛!”她一面摇一面磨着,“好吧,娘,别生气了!”
杨夫人果然被女儿磨得没了脾气,“你这个磨人精,赶紧回房去吧,我与你爹有事商量。”
枇杷只得回房去了,走前又向爹示意,自己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能看爹自己了。
刚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梅姨娘鬼鬼遂遂地走了进来,“大小姐,快帮我说说情吧,你爹要把我送回庄子上呢。”
原来爹和娘是因为梅姨娘生气,枇杷一下子明白了,看梅姨娘换了一付小心讨好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怜她,“早就说不让你进我屋子了,赶紧出去!”
“大小姐,我再不好也生了守礼呢。”梅姨娘就是赖着不走,“将来守礼大了,知道他生母被玉家赶走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怎么也不能把我送走不是?”
枇杷上前将梅姨娘推出门外,“这事我管不了,你回房等着吧。”
“大小姐,大小姐!”梅姨娘被关到了门外,低声叫了几声,但是到底因着玉进忠在正房中而不敢高声,然后又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枇杷一直留神正房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见爹和娘都换了在外面穿的衣服走了出来,她便赶紧跑过去问:“你们要去哪?”
“去看看守义租的房舍,过几天王大人回来后我们当面道谢后就搬出去了。”娘告诉她,“正要嘱咐你在家里练练字。”
“我已经练了大半天的字,还练字!”枇杷差一点跳起来,“我也要去!”
“去就去吧,这一个月枇杷可能也闷坏了。”爹在一旁帮着求情。
“也好,去看你屋子里怎么布置,也让守义早些准备,赶紧去换衣服吧。”
枇杷一溜烟地跑回房,换上了刚刚在闺学穿的衣服,出门后就听娘正对周嬷嬷交待着,“等守礼醒了先喂奶,然后抱他到院子里转转,小孩子也要常到外面见见风,不要养得太娇了。”又告诉刘嬷嬷,“晚上多加两个菜,再烫些酒。”
看来娘已经不再生爹的气了,不过枇杷倒有一个新的想法,“爹、娘,我们到外面的饭庄里吃饭吧,听说有好几层楼高的饭庄呢,我想去最高的楼上看看!”
“枇杷说得对,我带你们去饭庄里看看风景,再尝尝那里的饭菜!”玉进忠马上赞同,“枇杷可能还没见过好几层楼高的饭庄呢。”
娘也没有反对,“等看过房子叫了守义一起去吧。”她又重新嘱咐刘嬷嬷几句,又感叹道:“确实应该带孩子们去见识见识,不过京城的东西实在太贵了,要不是我们走之前陈将军送来那笔金银,我们的日子一定会难过极了。”
“陈将军是个好人。”玉进忠和玉枇杷都赞同。
杨夫人道:“王家的十四娘正是与陈将军定亲的,与枇杷很好,等她出嫁时,我们要多添妆才是。”
说着,玉进忠在前面上了马,杨夫人携着枇杷的手进了车子出门,枇杷在车中向母亲道:“娘,既然爹想赶梅姨娘走,你就不要管了。”
“这事我已经和你爹说好了,你不要再管。”母亲根本不听枇杷的劝说,反问她,“这几天我见你只说在闺学里练字,有时又早回来,是不是有的课没有按时上?”
“是这样,”枇杷其实颇有心计,她将自己想瞒住的事情是分成几个层次的,比如与阿鲁那去东市是绝对要保密的,其次是与魏国公和临川王结识的事,再次才是逃课,所以她现在已经决定将逃课的事情慢慢透露给母亲了,用以掩饰另外两件,“王先生夸我的字好后,也对我说不喜欢绣花就可以不去了,把那些时间用在练字上更好,我就这样做了。”
这样真真假假的话很容易将杨夫人骗了过去,她还点头赞同道:“实在不喜欢的课就算了,专心挑几件擅长的练也好,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先生还说我的字之所以有自己的风骨,就是因为我见识了很多。所以娘,以后你一定不要把我关起来。”
“谁说要关你了,只是我们到了京城自然与营州不同,再者先前寄居王家,总要谨慎些为好。以后我们自己出来住了,自然要方便一些,娘也会带你去大慈恩寺看大雁塔、玄都寺看桃花,总不能让你白白来一次京城。”
“我就知道娘是最疼我的。”枇杷高兴地笑了,又为自己新争得的机会感到满意。
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新家,枇杷路上一直将车帘拉开一个缝隙向外看,发现新家竟然就在东市后现不远处,远远见到坊门上写着顺意二字,便知这是坊名。再看周围,虽然与崇仁坊深墙大院亭宇轩昂无法相比,但也算得上房舍整齐,心里没来由地就喜欢起顺意坊了。
及至黑漆门前下了车,枇杷随着父母走了进去,迎面一个大影壁,刚刚粉过,画的是马上封侯,一匹俊马上一只机灵的猴子,甚是可爱。绕过影壁就见到一个极为阔大的外院,正屋、厢房围起的一片空地正可以做个练武场。旁边还有两个跨院,足够玉家带来的两百将士居住。
从正屋的穿堂走过,就是内院了,三哥正带着在安置家具,见他们过来转着木轮车上前笑道:“还要过上几天才能完工呢。”又带着大家从里到外走了一遍,又将他的安排一一说了,又问:“看还缺什么?”
其实在家里娘和枇杷已经多次听玉守义说起新家的布置了,现在亲眼所见,只觉得比三哥先前说的还要好,至于父亲,他对于家里原事一向撒手惯了的,只是笑着说好。
枇杷看到分给自己的东耳房里甚是整齐,外间的书架桌椅等都是极好的,还有专门的琴架棋桌等物,里间摆着雕花木床,上面还镶着罗钿,又有同样雕花镶嵌的梳妆台、木凳,另有两只衣箱,一个竹编的小凉榻。不由得惊叫一声,“好像小姐的闺房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你难道不是玉家的小姐吗?”
枇杷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的上好宫缎衣裙,不正是千金小姐的妆扮!不好意思地解释,“是倒是,不过我总忘了。”在枇杷的心中,自己总是营州原野间的少年。
怕大家继续笑自己,赶紧又道:“这里比营州我屋子里可漂亮多了,这些漂亮的家具等我们回营州时可怎么办?”
三哥笑着说:“都是挑好的买的,回营州时自然要带回去,将来还可以给你当嫁妆呢!”
“娘,你看三哥多可恨!”枇杷说着已经向三哥扑过去,却被爹拦住了,“这些家具做嫁妆哪里不好?我看营州人嫁女儿没几家能拿得出这样好的家具呢。”
枇杷闹着不依,还是娘将枇杷拉到怀里,替她说这父子二人,“行了,你们不许再逗枇杷了,一会该真恼了。”然后又让枇杷跟着她帮忙算计还差多少床帐帘幔之物。
大家在新家里转了几圈,果然就去了东市最大的饭庄醉香楼吃饭,爹要了最顶楼的一个包房,里面摆了两桌,玉家四口人一桌,玉将军的亲兵、三哥的小厮及阿鲁那等人一桌。
饭庄的酒菜自是不俗,不过枇杷更开心地是她终于到了一直想往的地方,站在窗前向外看,半个京城尽收眼底。
楼下就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东市,东市街头的毕罗店、胡饼店、冷淘店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天王泽应该就是这样发现自己的阿鲁那的。对面正是一间绸缎行,枇杷能分辩出摆在货架上绸缎的花样,再往远处是一处处的坊,坊内成片的青瓦房排列整齐,还可以看到人们在坊间院中走动。
好一个热闹繁华的长安!枇杷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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