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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当时他们都不知道,迟稚涵的肆无忌惮,会那么……不客气。
***
迟稚涵端着中饭站在走廊里徘徊了十几分钟才鼓起勇气打开门, 心跳如鼓,莫名的有一种即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预感……
现在是中午时间十一点半,秋高气爽的天气, 外面阳光灿烂。
可是屋子里非常黑。
所有的落地窗全都用遮光效果很好的窗帘遮的严严实实, 明明应该是很宽敞透气的空间, 迟稚涵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却被扑面而来的闷热呛得呼吸一窒。
找不到电灯开关, 她只能站在门口睁着眼睛适应了半天,才勉强看到屋里面的陈设。
异常空旷。
两三百平米的房间几乎全部打通, 四面墙除了窗户就是贴着墙的柜子, 最里面是通向三楼的楼梯, 床隐隐约约的藏在楼梯背后, 只能看到半张。
屋子正中央放着沙发,在这么空旷的空间里, 很奇怪的只有三个单人沙发,被摆成了面试时才会有的面对面的造型, 中间一个小小的茶几。
左边应该是工作的地方, 一张巨大的可以遮住人的桌子, 几台显示器, 看不到里面的椅子。
右边是厨房,没有餐桌,一长条的吧台,要很用心才能从角落里看到一张吧台椅,背光的地方,也适合藏人。
这样的摆设……
迟稚涵咬住下唇。
看起来,觉得心里揪揪的。
住在里面的人,试图在巨大的空间里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的落脚点,除了正中央看起来像是审讯的沙发外,都适合藏人。
“我做了生滚鸡蛋粥,放了一点点自己做的牛肉松。”迟稚涵把午饭端出来,光线太暗,盛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手背,烫得小声呼痛。
“怕你没胃口,给你加了一小碟腌萝卜。”甩着被烫红的手背,迟稚涵拧着眉又开始夹萝卜,“你屋子里灯的开关在哪……完全看不见啊……”
小声嘟囔了一下,转头看向床的方向。
里面肯定是躺了一个人,但是从她进来到现在,一直一动不动。
要不是赵医生强调过他身上带着心跳血压体温监控,一旦出现异常他们会第一时间赶到,迟稚涵真的怀疑床上那位是不是已经断气了……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这个闷热漆黑的环境有点太不适合养病了。
“赵医生说我现在还不能靠近你。”迟稚涵犹豫了一下,“但是你这样我有点担心,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动一下。”
说完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要求的太奇怪,咬着下唇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觉得你断气了……”
算了,她适合闭嘴……
懊恼的多给他一根腌萝卜,上次腌的时候他就挺爱吃,她担心腌制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每次都只给五根。
床上的那个人影,在迟稚涵放好了所有碗盘后,终于动了一下。
动作还不小,因为他敲了敲床头的木板,吓得毫无防备的迟稚涵差点把剩下的粥倒在自己腿上。
“……谢谢。”还是松了口气,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
“我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病,有没有什么忌口,齐鹏只要求容易消化的食材,所以保险一点我煮了粥。”得到了回应后,迟稚涵的语气也稍微轻快了一点,“这是我家的秘方哦,小时候一生病我妈妈就会做生滚蛋粥给我喝。”
“喝了要快点好起来,我又续签了一年,昨天一个人在对面酿了酒,做了酱。”开始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桂花酒哦,不甜。”
床上安安静静,回到了一动不动的状态。
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下。
昨天齐鹏交代过她,说完食谱就可以退场了。
但是现在屋子里的温度,待久了真的可能会中暑。
“我……”犹犹豫豫的,心里面叫嚣着不要多管闲事,却又想到他这一个月来的照顾,她义正言辞的和齐宁还有齐鹏说过,她做事是凭良心的……
“这屋子里温度太高,窗户全部关着不透气,不适合养病。”咬咬牙一口气说完,“我把最靠近门这边的落地窗开一小半透透气好不好?”
“窗帘还是拉着,就是开一小半窗,好不好?”小心翼翼的商量的语气,“你同意的话就再敲一下床头。”
安静。
“……那,开四分之一?”更小心翼翼的语气。
……
床上的那个人又窸窸窣窣的,轻敲了一下床头。
不情不愿的,声音都带着闷。
迟稚涵莫名的被戳中萌点,开窗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带着笑:“外面种了很多金桂树,特别香,我这几天晚上睡觉都舍不得关窗。”
“秋天最好了,好多果子都熟了,可以做很多菜。”迟稚涵很快的拉好窗帘,等到屋子里恢复黑暗了才转头看着床,“我订了一些河北青龙的板栗,过段时间夜宵可以做栗子羊羹吃。”
床上鼓鼓囊囊的人影动了一下。
迟稚涵嘴角扬得更高,这人挺馋的,喜欢吃不太甜的糕点和肉类。
每次她报菜名的时候,摄像头总是动的最快速的时候。
“粥要趁热喝,喝完就放着,我过两个小时来收。”重新穿好鞋子带上门之前想了一下,“你想吃什么留个字条在吧台上,我明天做。”
在门口又磨蹭了一会,确认刚才开的窗户大小不会有风吹进来之后,迟稚涵才悄悄的带上门。
硌嗒一声,屋子终于恢复了安静。
还是一样的漆黑,却隐隐的有了点清粥夹杂着桂花的香味。
齐程在被子里拱了拱,似乎想要缩到更里面,拱完之后安静了一下,又动了动。
然后那双苍白的手从被子里面伸了出来,用力的拽着被角,挣扎了一下。
终于坐起身,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赤着脚走到吧台前。
齐程脸色并不好看,赵医生这次仍然没有给他用药,昨天一天只是挂了葡萄糖,刘妈妈带过来的三餐一口都没吃。
陷入自闭症状之前,明明有些饿,却一直到迟稚涵提到腌萝卜的时候才突然有了些食欲。
坐在吧台椅上,捡了一块腌萝卜放入口中,很酸,带着朝天椒新鲜的辣椒香味。
面无表情的嚼了两下,然后安安静静的拿起筷子,坐在黑暗中,藏在阴影里,一点点的吃掉桌上的东西。
胃里面开始变得暖和,齐程吸吸鼻子,闻着空气里面隐约的桂花香味。
院子里种了很多金桂树么?他住了十年了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喝掉最后一口粥,齐程拿起一旁的餐巾纸擦嘴,眉头紧紧蹙起。
迟稚涵,很讨厌。
话太多,多到没有空隙,突然安静之后,空气会像凝固了一样变得越来越重。
放下筷子,对着空碗想了一下,破天荒的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碗放到厨房水槽里,毕竟,那个人不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刘妈妈。
眉头蹙的更紧,他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容易烦躁,想问题会变得特别负面,在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候,脑子里却有一个小小的角落,一直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碗洗掉。
……
终于烦躁了。
赤着脚离开那个让他头痛的地方,经过电脑桌的时候,绕过去打开了监控。
屋子里因为亮起的显示器有了一些光亮,凝固的空气也因为迟稚涵在对面收拾锅碗瓢盆的声音开始恢复正常。
齐程又缩在了电脑后面的那张躺椅上,抿着嘴看着其他暗着的电脑屏幕。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怪物。
眼睛发亮,脸色发白,嘴唇因为缺氧而发紫,头发乱七八糟的盖住半张脸,他伸手拉住了一缕头发,用力的扯了一下。
痛得嘶了一声。
然后被自己这种时候居然有痛觉这件事吓到,傻愣愣睁着眼睛。
“咦!你开摄像头了?”迟稚涵的脸突然在镜头里面被放大,她皮肤很好,粉嫩嫩的透着健康的血色,眼睫毛很长,隔着高清摄像头都能看到因为眼睫毛过长投射在脸上的阴影。
齐程怔怔的看着。
他脑子嗡嗡作响,刚才要不要洗碗的执念还在,烦躁还在,为什么有痛觉的疑问还在,现在又多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他想用手指去戳一下迟稚涵看起来软乎乎的脸。
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情绪?
因为她的脸看起来太白太软么?
没有吃饱?还是想吃面食了?
“你应该吃完了吧,那我过来收拾碗筷。”迟稚涵看着摄像头半天没反应,看了看时间,站起来往门外走。
她说她要来洗碗。
脑子已经彻底乱成一团浆糊的齐程下意识的又给自己多加了一条信息。
然后眼睛突然瞪大。
迅速的站起身,躺椅因为他的大动作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黑暗中只看到一个高个子长手长脚的快速的跳回到床上,缩回到最初的状态。
身体一天未进食加上发病后的脱水,突然的大动作让齐程喘得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他这是……怎么了?
所以对门住的是中年男人么。
难怪会采用这样复古的沟通方式。
迟稚涵强迫自己忽略掉可能得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对门住一个月的事实,把注意力集中在菜单上,然后,嘴角开始抽动。
中餐很正常,蒜蓉金针菇,香煎虾饼搭配了蛤蜊菌菇汤,迟稚涵估算了下只有一个小时的工作量,晚餐也不难,猪肝青菜汤,鱼香豆腐和照烧鸡腿,让她差点失控的是夜宵,上面赫然几个大字,没有阳春面味道的阳春面。
……
就算厨房没有监控,她也没胆子把今天用剩下来的食材原样第二天拿出来,齐家请她肯定不包括给齐家人吃剩饭剩菜这件事。
所以她明天做完晚饭后,又要花四个小时做一碗阳春面……
简直……
虽然给钱的是老板,但是员工迟稚涵还是在心里腹诽了一大段少儿不宜的脏话,并且下意识的瞪了一眼摄像头。
齐程被瞪得缩了缩脖子,转开视线不敢再研究她看到菜单时的表情。
擦掉头上又冒出来的冷汗,回想起迟稚涵刚才的瞪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嘴唇微微抿起,看起来委屈至极。
他莫名的又懂了,这是在埋怨他今天做好的面不吃,非得折腾她明天大半夜的再做一次。
有些惶恐,担心这样折腾会不会引起这位新厨师的不满。
但是随即又努力劝服自己,对面这位,是他花了重金聘请过来的,做菜是她的工作。
他不能一直去在意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尤其还是这样其实毫不相干的人。
天人交战刚刚在脑海里拉开阵势,监控就突然响起了迟稚涵的声音。
“我面试通过了,现在就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清清脆脆,咬牙切齿的语气,“一个月时间,我一会给戚晴打电话,让她帮我收拾一些衣服日常用品,你晚上帮我带过来,送到门口,安保会帮你拿。”
齐程的屋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每天齐家人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的时候才会有人声,之前请的都是男厨师,话都很少,就算要打电话,也会避开摄像头回卧室或者卫生间。
所以这突然起来的陌生声音,让齐程差一点点又开始陷入社恐的思绪突然断了。
他有点呆滞。
看着监控里的迟稚涵说完这句话后就把手机拿的远远的,表情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