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颜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小灵推门进来帮她梳洗,开口就说:“郡主可起来了,焕章公子在外面等你好久了。”
“嗯?等我?”
“可不是?他不是要奔琼州去做县令么?今日是特地来和郡主辞行的。”
苏颜忽然想起来今天就是吴焕章启程赴任的日子,赶紧爬了起来。
“郡主。”吴焕章一身杨柳绿,峨冠玉带,居然是赛诗会上才舍得穿的那身好衣服。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过日子,没想到他反倒瘦了一圈,眉目棱角越发清俊隽秀,透着一身风骨,就是府里的小丫头走过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时间是一道治愈一切的魔法,从把他当做林君豪厌恶着到把他当成奸细防备着,最后把他当做家人厚待着,时间总会一点一滴慢慢治愈彼此之间曾经的裂隙。
苏颜望了一眼他背后背着的小包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么千里迢迢过去赴任,你就带这么点东西?连点备着防身的救命钱都不带,也不怕路上遇到个三长两短。”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吴焕章淡然笑道,“郡主就无须再替焕章操心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相识一场总该还有点人情在。”苏颜苦笑一声,“我张罗点东西给你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曲总管早有远见,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只是焕章只想靠自己的才能打拼前程,郡主与曲总管的心意我心领了,至于那些身外之物,我实在不能收下。”吴焕章笑道,“曲总管行事沉稳忠贞有节,郡主既得此良人,还望好自珍惜,别再辜负了。”
“好吧,那祝你一路顺风……到了琼州之后,给我来信报个平安。”苏颜差点又给跪了,辞行就辞行,你扯曲行之干嘛?
吴焕章低了眉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郡主所赠焕章向来小心带着,既然缘分尽了,自当原物奉还。”
苏颜抬眼一看,正是赛诗会时得来的夜光杯。
那时候拿到手里只觉得它丑得要命,就是在月光下发光那时特别一点而已,没想到吴焕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摩挲把玩,如今通身光洁如玉,由内而外敛着火光,一看就知道是件宝物。
“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东西,就带在身边吧。”苏颜想了想,“散买卖不散交情,留着做个纪念也好。”
“焕章孑然一身,带着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处?”
“就是因为孑然一身才更需要啊。”吴焕章的酸腐脾气苏颜再了解不过了,既然说不过他就只好强词夺理,“这东西算得上是个宝物,将来你迎娶新娘子,拿出来当个彩礼多有范儿啊。”
“若是留着它……我每次看见总会想起郡主,总会还存着有朝一日郡主能回心转意的念想。既然郡主想要了断过去,便要断得干干净净。”吴焕章凄然一笑,朝苏颜缓缓施了一礼,“郡主,只愿从此山水不相逢,此生不要再相见了。”
“焕章,愿你一路平安。”苏颜还了礼,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吴焕章是个决绝的人,他把话说得这么绝,那以后必然是再也没有来往的可能了。
吴焕章扭头出去,脸上的神色却出奇的释然。
他爱憎分明,拿得起也放得下,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想必是看透了也看淡了。
了断了过去,未来才能走得坦坦荡荡。
小灵眼看着吴焕章出去了才怯生生的望向桌子上的夜光杯:“郡主,这夜光杯……”
离了人情,物件就只是物件,苏颜实在不想再多看它一眼,随口说道:“砸了吧。”
小灵傻了眼:“郡主,那可是件珍罕的宝物,可不能随便砸啊。”
苏颜想想也是,人心里不痛快,何必拿物件撒气呢。
稍稍平息了怒气之后她指着夜光杯吩咐小灵:“你把这夜光杯给吴焕章送去吧,就说我看着不痛快,他若是不收,那我就自己砸了。”
“郡主,焕章公子和您置气,您也和自己过不去。”小灵不由得乐了,“这事别人代劳不了,我送去了他只会更生气。您既然还把他当个朋友,那就该自己送去。只要把话说开了,兴许这个朋友还能做得下去。”
苏颜叹了口气,小灵的话原本也没错,她让吴焕章投奔前程虽然也有避开他的成分,可到底也是不想他再陷下去。即使真的不能走下去,也不必搞得从此山水不相逢这么绝吧。
“好吧,我去。”苏颜从桌上捧起夜光杯,大步径直追了出去。虽然料想吴焕章还没走远,可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得见人,赶紧扯着嗓子追过去:“焕章!”
“郡主!”吴焕章肯定也是三步一回头,这会儿居然还没转过街角,听到苏颜喊他的瞬间神色忽然变得惊惶失措,快步朝苏颜冲过来。
苏颜看他朝自己跑过来,先是停了停,立刻就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蹄声。她顺势一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驾看来再普普通通不过的马车,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可马车上却并没有看到赶车的人。苏颜到底是武替出身,虽然懵逼了一两秒,还是飞快的闪身躲过了。
“郡主小心!”马车错身而过的瞬间,吴焕章已经跑到了近前,猛然把她又推远了一截。
苏颜在路边摔了个四脚朝天,正想嘲笑吴焕章小题大做,却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黏乎乎的东西正在向下淌,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焕章?”苏颜迅速坐起身来,只见一具没有头颅的尸身倒在自己脚下,头颅早已经没了踪影。
断开的颈项里不断涌出的鲜血迅速浸透那一身杨柳绿的衣衫,如同原本就穿着火红色的华衣。那尸身还未完全失去生命力,肢体仍在抽搐不止,如同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象。那驾马车正在飞速远去,车辙碾着血红的印子,一直向远方延伸。
苏颜全身止不住的发抖,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拼命的想要爆发出来,只能撕心裂肺的喊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