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水波自湖面悠悠的铺开,苏颜枕着小靠垫,不大不小的打了个呵欠。
“郡主可是困倦了,若是要小睡一会儿,待奴婢为您添床暖被。”
小灵从侧边柜子里倒腾出一床小被子给苏颜盖了,苏颜只觉得那被子蓬松绵软,满是被阳光浸透的感觉,整个身子好像都暖了起来,便对小灵点点头:“挺好挺好,多谢你。”
“郡主千万不要言谢,实在是折煞奴婢了。”小灵连忙摆手,居然显得窘迫万分。
这些日子一直憋在郡主府,苏颜实在是很少出来见人,一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时代的交际应酬,二来也怕身边相熟的亲人朋友看出什么端倪。
实际上她完全是多虑了,湘宜郡主为人绝对算不上亲切,一个人背井离乡在望京里做北漂一族,身边似乎也没什么朋友亲眷。陶总管和田校尉各自打点自己的事,对以前的湘宜郡主并不太熟悉。苏颜趁着回来的机会把婢女家仆侍卫换去了一大半,能揭穿她的人自然就更少了。
在府里憋了那么久,苏颜着实也觉得无聊,今天这一出来倒真是给她拧紧了的神经好好的松了松弦。
苏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忽然觉得有人在身边掀动被子,立刻就被吓醒了:“谁!”
吴焕章就站在软榻面前,一手牵着被子的一角,苏颜忽然醒来显然也把他吓了一跳。
苏颜瞥了一眼滑了一半在地上的被角,才意识到他是想给自己掖被子,连忙堆出歉意的微笑:“原来是你,对不住啊,我还以为又是什么坏人想害我呢。”
吴焕章脸上带着笑,轻声答道:“郡主当真是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这句话对苏颜来说完全是晴天霹雳,她连忙追问道:“我到底哪里不同了?你快说说,我好照着改。”
“以往的记忆如同沉重的包袱,找回固可喜,若是终究找不回来也无需强求,任其自然便好。”吴焕章轻轻摇头,“郡主什么都不记得,或许反倒能过得更加轻松自在。”
苏颜微微点头。
说来说去吴焕章根本不愿意让她恢复记忆。
湘宜郡主的记忆,一定和她最终招来杀身之祸有关。
“郡主?”吴焕章发现苏颜盯着自己的脸发呆,只觉得一阵心慌。
苏颜上上下下打量着吴焕章,总觉得和刚才来的时候又有所不同,下意识的伸手蹭了蹭他的脸,结果却蹭了一指头的白色粉末。
凑在鼻子下面一闻,居然微带香气。
苏颜叹为观止,怪不得吴焕章看着白了一截,原来是擦了粉?敢情这年代男人还时兴化妆?
吴焕章表情怪异,刚刚脸上还带着笑,这会儿居然沉着脸躲到船那头去了。
苏颜望了望自己的手指上的香粉,忽然恍然大悟,敢情吴焕章以为自己刚才是在轻薄他?
吴焕章和湘宜郡主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按照湘宜郡主一贯的品行,苏颜才不信馋猫面前还挂得住干鱼。虽然不知道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不过接个吻啥的必然是常事,她就这么抹了一指头,吴焕章至于当场翻脸吗?
“哟,这不是湘宜妹妹吗?”
苏颜听到招呼回过头,只见一支粉色画舫停在侧畔,里面躺着的女人约莫也就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目描摹得艳丽华贵,身边坐了七八个男子,年纪相互之间明显有差距,一个温文安静,就有一个妖娆魅人;有一个魁梧健壮,就有一个柔若无骨。靠得最近那个衣衫凌乱面色可疑,刚刚发生过什么,苏颜用脚趾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你还宠着那吴焕章啊?你也久许没来姐姐府上了,待天气晴好便来吧,姐姐让你看看新排的胡人舞。”女人根本不在乎苏颜答不答她,撂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苏颜在这边看得傻眼,低声问小灵:“刚才那位是什么来头?”
小灵答道:“那位是卫夷夫人。”
苏颜拼命在脑海里那些恶补进去的资料里搜索卫夷夫人的信息,终于有了答案。
这位夫人是当今皇后的侄女,也就是太子的表妹,和湘宜郡主算是同辈,喊一声姐姐倒不过分。卫夷夫人十六岁嫁了护国将军范疏,进门才一年范疏就战死了。皇帝觉得她年纪轻轻守寡太可怜,准其再嫁同时还赐了封号和宅邸田产。没想到这卫夷夫人压根没这打算,而是在家里堂而皇之养起了面首。门阀贵族中觉得她离经叛道,甚少有人与她相交,多半的人对这个名号简直是避之不及。
在苏颜曾经私下搜集的卷册之中就记载了朝中声名狼藉的五位女子,卫夷夫人固然在册,湘宜郡主也未能幸免。
苏颜问道:“以前我和她关系很好吗?”
小灵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开口:“卫夷夫人门下面首众多,郡主……总是专心于一的,若是喜爱一位公子,旁人是看都不会再看一眼的。”
苏颜一脸黑线,卫夷夫人这是把穿过的衣服全都放在身边,湘宜郡主那是穿一件丢一件,这不明显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是渣,谁比谁高尚啊?
回头一看,吴焕章果然连脸都绿了。
苏颜恬着脸朝他笑,心道可千万别把吴焕章惹急了,毕竟还有不少谜团着落在他身上,可不能在这会儿翻了脸。
“焕章兄,久许不见了。”
这回出现的是吴焕章的旧友,离得老远就向他作揖,吴焕章也欠身而起,还了一礼:“诚志兄,青斋兄,屏山兄,焕章有礼了。”
苏颜朝那边望过去,那艘船比其他贵族子弟的画舫简陋许多,不过几个人都跟吴焕章一样长衣峨冠,一个个都涂抹得跟小白脸似的,想必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听到吴焕章对他们的称呼,苏颜很快就想起来了,廖诚志,袁青斋,王屏山,这三人都是齐王萧禧手下的谋士,最近风头很劲。苏颜看过他们的诗词,写景咏物都还风雅得宜,论及政治上的主张却都空泛无力。
吴焕章朝船上望了一眼:“怎么只见几位兄长,未见齐王殿下?”
“殿下近日督造江南水道无暇分身,岂如我等这般赋闲,万不得已只得缺席今年的盛会了。”提及齐王,王屏山立刻挺了挺自己的后背,脸上掩不住的骄傲。
苏颜看到这里才总算明白了吴焕章把她带来的真正目的。
到这个年纪的世家子弟有几分才学能做官的大半都出仕了,剩下这些要么没钱要么没背景,就跟现代的愤青似的,成天抱着怀才不遇的想法到处晃荡,能攀附上权贵做个谋士食客便知足了。而能不能攀附到权贵,能攀附到什么档次的权贵,就成了验证他们自我价值的方式。
那三人能进齐王府,早就得意得快飞起来了,而吴焕章能够拿得出手的,居然只有一个声名狼藉的湘宜郡主。
想到这里,苏颜忍不住为吴焕章觉得悲哀。
“这位……湘宜郡主竟也有雅兴参加这风雅诗会?”那袁青斋开口便不客气,明明白白指摘湘宜郡主是个名声狼藉又没多少文化的俗人。
苏颜也不着恼,仿佛根本没听他们的话,敲着船舷来了一段:“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这诗一念,对面三人脸色立变。
廖诚志站在船头大声道:“郡主借曾巩之句,是否在讽刺在下三人借势嚣狂?”
“我就随口一念,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乃俗世中人哪里懂得这些风雅之物,只觉得这诗词顺口就背了背,等着诗会上用起来,免得出丑。”苏颜学着吴焕章的样子朝他们拱拱手,“如有冒犯,见谅见谅。”
三个人脸色各异,一时间竟没人答话。
苏颜揣着明白装糊涂,三人心里都明白,可她是女子又是郡主,他们只能如同哑巴吃黄连,终究没法和她计较。
等到两艘船错开,小灵才附在苏颜耳边道:“郡主,你刚才朝公子们行的是男子之礼。女子之礼要这样,双手放在身侧。”
苏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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