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弧凉也是一族之长,被肇锡这样赤裸裸地揭开他最大的疮疤,十有八九要暴怒了吧?
我心里是这么预测的,但是事实却是弧凉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肇锡的这番言辞激烈的话说完,之后又是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是的,你说的没错。”
这二人之间,似乎是有着某种因缘的,肇锡这家伙擅长伪装和花言巧语,弧凉因而信了他,两人导演了这么一幕,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真的到了意见相左,几乎眼看就要分道扬镳时,仍然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如果不是这弧凉缺少人的七情六欲的话,只有两种可能:肇锡手上还握着足以令他无法发难的什么王牌;或者,他有足够的自信掌控接下来的局面,肇锡再怎么做,在他看来无非是个微不足道的跳梁小丑而已!
果然,他很快便印证了我这样的推测,只见他像是略微向身边的人群方向转了转头,口中说道:“不过,恐怕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令你如愿了。这梦魇已经持续了太久,是时候终结了。”
随着他的话音,突然一阵阴风吹过这山谷,停留在幽冥神木上的那些巨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地开始不安地振翅哀鸣,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也开始随之摇荡,撩动地上的投影,将投射而下的光线切割得更加散碎,纷乱地各人的脸上来回地掠着,映衬着一张张麻木的面孔,顿时使场面比刚才更加诡异了数倍。
就在我因这情景略一分神的工夫,眼前忽地一暗,视线像是被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了,我下意识地向上望去,却见到一个一身黑衣,拖着长长的披风,面容被披风的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正站在我面前,不正是弧凉吗?
“你不是正在找人吗?”他低低地说着,如此迫近的情况下,那嗓音变得更加奇特,像是在胸腔中共鸣过度一样,透着些许嗡嗡的杂音,“他就在这群人里,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就是越璧。当初在军营里遇到的时候,桑青指出了这一点,东离子还曾经和他提过的……
当我想到了这儿,心里却是一颤,因为我立刻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弧凉所谓的“王牌”,可能就是我!他应该是曾经亲眼见到我中了他的“玄凰之术”,又亲眼看到“我”神态自若地出现在他面前,便认为我有能力将那可能连他本人也无法解开的“梦境”打破!
而他又知道桑青和我的关系,便将桑青掠了去,只待此等局面出现之时,便可以用双重的胁迫来控制我去和他合作!
想通了这一点,我立刻不失时机地沉声问道:“那个女孩,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但是没等我得到想要的回答,弧凉突然一伸手,揪住我肩头的衣服,将我整个人都拎了起来,同时向后疾退!
几乎是同一时刻,我听到数声极细小的“叮叮”连响在我身后响起,似乎是从我刚才倚靠的那块大石上发出来的。
待我回过神来,人已在数丈开外,未及站起,却见刚才我所栖身的那个地方,已经被一团蠕动的雾气笼罩。与四周的一片死寂相较,这雾气却显得要灵动得多,不散地变换着形状,根本不像是什么自然现象。
“还是有两下子啊,居然能避过我的‘煞神叮’。”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着,正是离我不远的那三人组之一,姓梁的那家伙的声音。
他嘴里这样说着,人却没有站起来,仍然是盘腿而坐,一副运功的姿势。但我很快注意到他的右手却并不像左手一样放在膝上,保持着双手双足四“心”向上,而是背在了背后,显是暗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
“你是谁?”弧凉问道。
“我嘛,说出来吓死你,人称‘麓南三侯’之首,人称‘草虫侯’,梁觏止是也!”那姓梁的家伙优越感十足地说。
“扑!”我却立即笑喷了出来。
“你笑什么?!”这个叫做梁觏止的人大概感觉出我是在笑他,当即怒道。
“什么三猴,还是草丛里的一只猴,亏你还说得那么得意洋洋,真是笑死人了!……”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姓梁的一向心浮气躁,哪容得我这样当众取笑他,当即右手一扬,围绕着石头的那片雾气猛地一抖,便飞速朝我这边袭来,直至此时,我才非常清晰地听到了它们发出的“嗡嗡”声,竟是,一群蜜蜂吗?可是这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是怎么回事,这些蜂子,是吸血的?
我大吃一惊,眼见它们已经逼近眼前,也顾不得许多,将衣服拉起往头上一蒙,就地便是一个翻滚,躲开了它们的落点。
从常识讲,这一躲避的方法不可谓不正确,我的动作也不可谓不迅捷,但是我这样一翻滚之下,在场的几人无不是一愣,待我沾了一身灰,探头探脑地从衣领的缝隙里露出只眼睛想看一下那蜂群的动向时,便见在场这几位都是大眼瞪小眼地望着我,那梁觏止什么的也,好像连操控蜂群都忘记了似的,任由那黑压压的小东西在那里原地盘旋着,兀自嗡嗡作响。
“你……真的是东离子吗?”已经从容闪到了一边的弧凉问道。
“东离子,怎么这名字有点耳熟。”梁觏止听到了他的问话,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还转头去问那姓向的,“向兄,你听说过吗?”
姓向的也是沉吟了一下,说道:“东离子,是西集院的人,不过被驱逐了。”
“这小子是西集院的人?”梁觏止瞪大了眼睛,像是极其诧异。
“我看不像。”姓韩的也道,语气中带着冷笑,一如既往的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咳咳……”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窘境,直起身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之后才对弧凉一拱手说道:“在下墨晏。适才对前辈自称东离子,是有其他的缘由,不过在下与东离子前辈也确有渊源,他乃是在下的家师是也。”
以东离子和墨晏的江湖名气及地位,这话说出来本也是响当当的。可惜耳闻不如眼见,这几位刚刚见识了我的“身手”,此时再听我这样说,个个显露出狐疑的神色,也不作评价,都像看江湖骗子一样看着我。
就连肇锡,一个最清楚我身份的人,也显得有些惊疑不定。大概是对弧凉突然扯上了东离子感到有些意外吧。
其实这里面形如乱麻的重重关系,就连我自己都有点理不清,更何况外人了。
但对于我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力求生存,并找机会将越璧唤醒,将桑青救回,而这些想靠我一己之力是极为困难的,还是应该借机找个盟友才行。肇锡和那三人组显然都不是我有可能拉拢到的,最好的选择无非就是弧凉了,对别人都可以乱说,对他还是慎重点儿比较好。
所以我才第一时间将东离子和我的关系澄清了一下。既然东离子对他有用,我作为东离子的第一高徒,对他来说也肯定有一定的价值,至于实际上有没有……呸,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