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猛地从布团里坐起身,开耶狠狠晃动了几下脑袋,才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头脑清醒过来的瞬间,她立刻从道具栏里,拿出柘榴死前交给她的那张泛黄旧照片。
照片上不变的四个人——从左到右依次看过来后,开耶将照片狠狠拍在了榻榻米上。
“……姐姐……你那时候,喜欢的并不是秋兵先生。而是很像片雾秋兵的……雅兄、吧?”
虽然那只是柘榴埋藏在心中的暗恋,并且始终没对雅人表露过,更加没有告白过。
同时,为了刺激无动于衷的雅人,柘榴换男友的速度几乎快比上了换衣服——但开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和姐姐喜欢上同一个人的意思。
不如说,当时的樱井开耶,简直都要被像哥哥一样的人,那突如其来的豹变和性.骚.扰吓死了。
要是搁现在,估计开耶能面不改色地直接给对方一个过肩摔,让对方好好用疼痛洗洗脑子,而不是试图忍受不间断的纠缠和骚扰。
但仔细想想,羽生雅人这个人,到底哪里像片雾秋兵了啊!根本就完全不一样好吗!
……最可怕的,还是羽生兄弟俩,和这个世界的藤堂兄弟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
开耶总觉得,在做过昨晚那种诡异的梦之后,她无论如何都没法面对庄兵卫那张温和带笑的脸了。
该不会,柘榴与她重逢之后,一直有点怪怪的,总是看上去不太幸福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吧?
可柘榴都已经嫁了人,甚至和信长很相爱,还生了三个孩子,开耶不觉得柘榴会因为少女时代的这种事,就记恨妹妹几十年。
但是,也因此之故,为了忘记这种令人不快的事,开耶重新捡起了今滨城的公务,并且把各种大小项、以至于细节工作都包揽了起来。
也因此,庄兵卫难得地闲了下来。
一开始放假休息,庄兵卫还挺欣慰的。
虽说并非不想工作,可他也不是那种极其热爱工作的工作狂,只是被寄予了期待,同时获得了信任,所以才不得不为之。
可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两周、三周——高虎的伤都完全痊愈,开始明目张胆地在城内活动了,开耶也没有要让庄兵卫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意思。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极端无聊地看着女房们打扫城内卫生,快闲出毛病的庄兵卫,脑中敲起了警钟。
(不仅认真工作,还哪里也不去,放浪癖也似乎完全痊愈了似的。这一定有问题。)
然而开耶却没有打算搭理庄兵卫的意思,就连对方委婉地劝说她出去散散心,她都头也不抬地处理着公文拒绝了。
这天晚上,在城下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开耶打算返回城内。
由于已经快到深夜,人们都已经回家休息,街上不仅空无一人,还显得寂寥无声,时不时传来一声凄厉的狗吠。
原本夜空中如水的月被乌云渐渐遮住,风声萧瑟地吹过带起一阵树叶轻响,这气氛简直就是随时会闹鬼都不奇怪。
就在此时,眼前突然弥漫起了一阵白雾。
感觉到人的气息,开耶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地扬声道,“鬼鬼祟祟地隐藏身形,阁下到底有何贵干?”说着,她按上了腰侧的刀柄。
最近因为不上战场的缘故,她也很少使用双刀双刃红苍,而是配着一把从武器栏里,随手摸出来的打刀——大俱利伽罗。
不管怎么说,她的双刀尺寸,也就比胁差长那么一些,比打刀又短那么一些。
虽说她是后天练成的双巧手,其他的武器也多少会使,但长时间不练习或进行实战,熟练程度也会慢慢下降,因此从刚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没多久,她就养成了没有战事时,佩戴其他武器、进行不同武器练习的习惯。
偶尔是打刀,偶尔是火.枪,偶尔是太刀,偶尔是长.枪,偶尔是短刀。由于她的武器栏里没有大太刀,短刀类也只有当初浓姬送的那把蝴蝶发簪,是以每隔几天换武器时,她也没太大的挑选余地。
至于这把南北朝时期刀匠·相州广光打造的无铭打刀——大俱利伽罗,开耶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只是武器栏里有一件叫做“倭刀蓬莱”的武器,开耶随手拿出来时才发现,居然是一把短火.枪和一把打刀,组合在一起的“组合武器”。
当时想象了一下自己左手持短火.枪,右手持打刀作战的中二蠢样,开耶就默默地把这件组合武器给拆开来使用了。
而“倭刀蓬莱”这件组合武器中的那把打刀,就是刀身上有俱利伽罗龙雕刻的大俱利伽罗。
也因此,“倭刀蓬莱”这件组合武器,或许应该这样解释,倭刀=打刀大俱利伽罗,蓬莱=枪身有金色龙纹的短火.枪。
开耶深深地觉得,不管这件组合武器“倭刀蓬莱”究竟是她从何处得来,前主人都肯定是个中二病。
首先,能想出“把短火.枪和打刀组合在一起使用”这种搭配方式,就已经一股中二味了。其次,打刀的刀身上,居然还有俱利伽罗龙雕刻。
……虽然实际上在刀剑锻冶中,将俱利伽罗龙雕刻在刀身,是表示将不动之力赋予该刀,但这把打刀据开耶仔细检查,才发现是由于原先刀身有缺陷,因此才用雕刻来弥补。
不管在什么人看来,这把刀都是有有缺陷的刀,何况刀身雕刻多少会有损刀的威力。
但在开耶看来,刀身雕刻能够减轻刀本身的重量,对体力不佳的使用人相对较为友好体贴(尽管她体力相当好),何况刀身上的龙雕刻,看上去还是挺狂拽酷吊炫的(尽管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过于浮夸)——虽然还是一股中二味。
总之,对她来说,这是把用起来挺好使的好刀。
哦,要点是,俱利伽罗龙,那是黑龙。
也因此,这把中二黑龙刀,跟她简直不能更相称了。
望了望周围越来越浓的白雾,开耶拔出了腰间的大俱利伽罗。
“呵呵呵……”伴随着一阵苍老古怪的笑声,白雾弥漫的街中央,出现了一名装扮奇异的老头子。
「触发事件〖蛊惑人心的果心居士〗。」
听到黑龙系统的提示,开耶开口道,“果心居士,你到底有何贵干。”
“哦?看来浅井的木花开耶姬,知道老朽的名字呐。”对面白发白须的老头,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开耶不由得微微蹙眉。
她倒想不知道。可惜早先调查松永久秀时,也一并调查了那只大蜘蛛身边的人,其中就有这位善用幻术蛊惑人心的果心居士。
可果心居士其人,既不是甲贺一族的忍者,也不是伊贺一族的忍者,更加不是其他忍者里的忍者。他只是奈良兴福寺的一名僧侣,虽然早已经离开了兴福寺,在四处游历之后,成为了松永久秀身边的一名客将。
他似乎格外偏爱左道旁门的叛逆者,对于当下一些缺乏实力,蒙昧执迷于名门世家声望的贵族子弟,则视如敝屣。可却又极端鄙夷握有绝对大权、性格暴烈之人。
也有传闻说,那场谋杀将军足利义辉的“永禄大逆”事件,背后就有果心居士在搞鬼,果心居士才是操纵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的幕后黑手。
可开耶倒不信。
她始终觉得,以果心居士那闻名于世的幻术水平而言,就算他使用幻术去杀人,恐怕也会战果丰硕,但这人却拿幻术来吓人——嘲讽讥笑某些当权者,将之玩弄在鼓掌之间,这种行为只能说是兴趣爱好使然,说白了就是愤世嫉俗。
可开耶完全不明白,身为松永久秀客将的果心居士,为何会出现在今滨城,还用这种方式出现,与她见面。
毕竟现在松永久秀已向织田家投诚,而织田家又与浅井家有盟约。果心居士总不可能是来帮松永久秀害人的,何况这名幻术师明面上也不曾动手杀害过一人。
望着开耶警惕的神情,果心居士意味深长地呵呵笑道,“就算阁下武勇无双,曾跨越无数战场,却也是名妙龄少女,怕是也敌不过心中的恐惧。那么,就让阁下.体会体会魂不附体、吓破胆子的滋味吧。”
说着,须发皆白的老头倏忽消失不见,而开耶周身的浓雾,已经达到了令人不辨方向的地步。
但就算无法辨识方向,也不可能原地站着发呆,是以开耶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握着刀,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就向前走。
可是,才迈出一步,她就觉得脚下触感不对——她似乎踩中了什么人的身体。
“抱歉。”话音刚落,才收回脚的她,就感觉脚下触感更加古怪了。
那是一种踩在粘稠液体之上的熟悉之感,就和在战场踩到那些死去敌兵的血液时一样。
她蹲下身检查,发现那就是血,正从眼前横卧在地的人身——一具无头的尸.体上汩汩流出。
“……咦……?长政……大、人……?”无法置信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横卧在地的尸体,居然是不应该身在这里的长政。
他的小腹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肠肠肚肚几乎全都随着腹腔处的血液流淌而出,一半浸泡在地上的血泊里,一半还挂在伤口处。
至于为什么她能判定眼前的尸体是长政,是因为就在尸体旁的血泊里……正静静漂浮着一颗人.头——那正是紧闭双眼,脸色惨白的长政的首级。
联系起那具无头尸体,她只能做出这般无法置信的判断。
但是,这绝不可能。长政应该身在小谷城才对,不仅不可能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更加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被人谋害。
何况,果心居士最擅长的就是幻术,据传就连松永久秀都曾被他吓了个半死。那么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长政尸体,就很有可能只是幻术。
(可若说是幻术,又实在太过逼真……)开耶咬住因为内心动摇而微颤的唇瓣,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大俱利伽罗。
而后,她抛下眼前的尸体,继续向前走。
……可是,又有什么阻挡了她的脚步。
还是尸体。
这一次,是浑身几乎都被火焰烧焦,胸前还开了一个大洞的阿市。
之所以能判定那具烧毁得不成人形的可怖尸体是阿市,是因为那具尸体旁边,过于刻意地扔着一枚只烧焦了一点点的藤花发饰——那是长政送给阿市的定情信物。
开耶咬住牙,无视掉阿市的尸体,试图换个方向继续前进。
可是,这一次出现的尸体,却是明明应该已经死去,并且进行了火葬的柘榴。
然后,是脸色青白、唇边淌出的血液,几乎染红了胸前衣物的半兵卫。
接下来,是一具同样被火烧毁的不成人形的、她并不认识的男性尸体。从体型来看似乎是名青年男子,手里还抓着一条被烧焦了一多半的……手工粗糙的蓝色毛织围巾。
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不断出现在她前进的方向上,试图阻止她继续前进的脚步。
尸体。尸体。尸体。全都是尸体。全都是死状凄惨的尸体。
而且,还是与她有着密切联系,甚至是她非常重要的人的……尸体。
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尸体博览会。